如果可以,她宁愿去外面住客栈。

但她还没任性到那个份上,自己毕竟是卫廷骁的妻子,去外面住客栈,旁人会怎样想?

所以,即便再不喜欢,还是老老实实,在这座偌大的,如坟场一般的宫殿住了下来。

晚上实在无聊,就在宫殿的后花园里散步,看到荒废下来的花园,她不禁心痒难耐,这么好的一块空地,用来种植药草该有多好。

于是问宫人要了一把小铲子,开始翻腾土地。

都已经规划好,这一块种什么,那一块种什么时,她像是骤然回神般,丢开手里的小铲子。

怎么着?还真打算在这里住一辈子?

也不是没有强迫过自己,但就是没有办法打心眼里接受,宫里规矩太多,虽说无规矩不成方圆,但那些规矩对她来说,简直就跟孙悟空的紧箍咒一样,让她痛苦万分。

越想越是懊恼,丢下铲子,打算干脆回去睡觉,刚推开寝殿的门,就见一道明黄身影,立在黄花梨的拔步床前,朦胧的灯光下,越发显得那身影挺拔颀长。

她顿了顿,险些是以为自己眼花。

一切太突然,就像是做梦,那身代表至高无上的衣裳,让那个最熟悉的人,都变得陌生起来。

迟疑片刻后,她举步跨过门槛,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你来了。”

他转过身来,几个月的朝思暮想,这一刻才算是有了着落。

可不知为何,他却站在原地,不敢迎上前去。

总觉得这一别,他们都不再是从前的自己,明明如此近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越不过的巨大天堑。

“怎么穿的这样少?”将她打量一番,见她只着中衣,长发披散,看来是已经睡下了,然后又因为睡不着,所以去了外面:“天气冷,小心着凉。”

她笑笑:“我身体很好,你不用担心?”

“身体好?那上回,你是怎么病倒的?”

“那次是因为思虑过甚,所以才导致的体弱,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养,我现在可是比以前还要壮实。”

什么壮实?明明瘦的都没几两肉了,腰也细得不盈一握。

终是忍不住,取了外裳,上前去披在她肩头:“为什么这么久才来?”

话语里有责怨,有紧张,有急迫,甚至有委屈。

她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将外裳的两头抓紧,将自己整个裹进去:“你也知道,我这腿伤得很重,需要足够的时间,和好的环境调养,若是骨头长不好,以后走路一瘸一拐的,多难看,我怕你嫌弃。”

谁都能听出她在敷衍,可他已经不想去深究她敷衍的目的与原因,总之,只要她来了就好,此时此刻,怀中这实实在在的感觉不是假的,一切足矣。

“我每天都在想你,你要是再不来,就真的要将我逼疯了。”他向来是个内敛之人,很少说情话,也不会说情话,可一旦说起来,竟这般的叫人耳红面赤。

她缩了缩脖子,好在室内烛光昏暗,她又是低着头,不会叫他看到自己此时脸上的表情:“你现在是皇帝了,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如今百废待兴,你责任重大,可千万不要被儿女情长,耽误了正事。”

“你现在是越来越像那些个没完没了进言的大臣了,人都有七情六欲,皇帝也会难过,也会伤心,会思念,怎么就成了耽误正事了?”

“忠言逆耳,你讨厌那些大臣,但他们也是为了你好,为了江山社稷好,你可千万不要迁怒他们。”

“我都懂。”他很是不满,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旋上,嗅着她长发上刚刚沐浴过后的清香:“咱们好不容易团聚,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就当哄我开心。”

她顺从的靠在他胸前,纵然有千般纠结,这一刻还是感到快乐且幸福:“累吗?”

“嗯?”

“做皇帝一定很累吧?我觉得你瘦了。”她抬手,摸摸他的下巴,再摸摸他的锁骨,最后又摸摸他的胸口。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你一定是故意的。”

她哪有什么故意,她是真的心疼他,人人都道做皇帝风光无限,但其中心酸,却是没有几个人知晓。

“要是有人能帮你分担就好了。”她轻轻叹了一句。

他却有些心不在焉,她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到。

思念早已泛滥成灾,她不去疏导,反而还要撩拨,他又如何能抵抗的住?

“暮吟,我真的怕。”

“怕什么?”她抬起头来,他在说怕的时候,她能清晰感觉到他口吻中的惶恐。

“怕你不要我了。”他低下头,深深看进她的眼底,不是调侃,不是玩笑,而是发自内心的诉求:“每当你在我身边时,我都有种不真实感,觉得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嫁给我做媳妇了?也许一切只是梦吧,没准哪一天,梦醒了,你也就不见了。”

她想安慰他,可张开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是最不该山盟海誓的时候,可对着他那双脉脉含情的眼,她又控制不住的一再沉沦。

究竟要怎么办才好呢?

她放不下他,但也放不下自己的坚持。

如此便有了这左右为难的煎熬,于是开始后悔,当初就该心志坚定些,只要不坠入这绵绵情网,今日就不有这令人崩溃的两难抉择。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又是彼此最亲密的人,只要对方一个眼神,就立刻能感知到她的心意。

惶惶不安的感觉,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再多的甜蜜也不会抹杀彼此的理智,他太了解她了,就是因为了解,才会害怕,会患得患失。

“你后悔了?”看到她困惑混乱的眼神,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她摇头,虽然心里有过动摇,但还是会感谢老天,给了她这样一个矢志不渝的爱人,可现实终究是现实,是她逃脱不掉,必须面对的艰难抉择。

“我不后悔。”她语声坚定,眸光平静:“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追求什么样的目标,而且我也做到了,所以,也到了我该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什么意思,你要走?”猜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她颔首:“时间到了,我觉得,这是最好的时机。”

他眼眸猩红,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置于身后的拔步**,一步步,将她逼至榻角:“什么最好的时机,我不认!柳暮吟,你要走,首先要问问我是否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