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忍不住,往那两人身边走着,对着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两位大哥,刚刚听你们说督军和尚家,敢问这船上发生了什么事?”
怕他们戒备什么,周知许又赶紧解释自己有亲眷也在船上,到现在未曾见到人,害怕出了什么意外。
“害,发生的事情多了,都见红了。”
带着灰色贝雷帽的男人用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督军下令要带人回去,那架势,一整个船舱的人都被查了一遍。”
“带的什么人?这事又和尚家有什么干系?他们两家不是刚结亲?”
“可别说结亲的事。”那人一脸的惶恐,连忙的打断,他环顾了四周,压低了声音“这两家别说结亲了,现在都要结仇了!”
周知许吃惊的转过头看人,眉头皱成了八字,她想起报纸上的东西“可我见报纸上有的也只是结亲的事啊。”
“消息被捂了下去,你们不知道。”那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婚礼被搅黄了,周家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没人来接亲,最后竟是来了个副官把新娘子给迎回去的。”
周家是北地的土老虎,尚家虽然比不上,但总归也是差不了什么的。
在进门的时候拿乔身份,给新妇立规矩,这事虽然不体面,可要真是做出来,也没办法让人说理,毕竟新郎不亲自去迎亲的事并不少。
“就是因为这些?”周知许有些不敢相信,单单这一件小事就能毁了两家的亲事?
“哪能!还有的事情多了去,听说是因为一个女人,周夫人和督军闹得不可开交,连喜堂都没上。”那人说到这不好意的笑了笑,老子抬姨娘,儿子娶妻,还是他们大户人家讲究。
“他们家那天热闹着呢!”
“什么啊,我怎么听说是因为督军的公子,听说是有个儿子在婚堂上做了什么混账的事,惹得尚家不高兴,尚维清一怒之下才要悔婚的。”
两个人就着缘由争辩着,言辞里不由得有些夸大的意思,周知许越听越觉得不可信。
听着他们说船上伤了位周家的人,她慌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赶忙的追问“可知道伤的是什么人?”
“督军的公子,叫什么来着?”
周知许的心像块抹布被揪了起来,害怕听到那个名字。
“哦,周顾虓。”
不是周瀓津,万幸。
她泄了口气,又为自己有刚刚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
周家的关系复杂,督军的子嗣并不少,后宅里也不是督军别院那番太平,周瀓津到底是周夫人所出,想在他的婚宴上做什么事的人并不会少。
真是昏了头,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道了谢,察觉到时间不早后,周知许拿着要给曾岁聿的东西往他给的地址走去。
到了地方才发现,这是家旅馆,三层小洋楼,带着难得一见的喷泉花园,有着维纳风格,只是这里看着并不怎么正经,那些下了船的洋人们怀里搂着游女,竟是直奔此处。
不用问也知道这是他们寻花问柳的好地方。
周知许心里是彻底地厌恶起了曾岁聿这号人物,只想快点和他断了干系,在招待处问了侍者,得知他今日并不在房里,便写了字条把东西放在了寄存行李的地方。
“走,走,走。”
她把写好的信纸叠成了三折,仔细地嘱咐着侍者,不放心又给了点赏钱,就要离开的时候,门口被堵了起来。
有重物落地的声音,约莫是行李。
“你们这两个人长得人模狗样的,还以为是什么大户,没想到是个吃白食的。”
说话的人低啐了一声,把人扫地出门之后,又招呼着围起来的人赶紧散开。
这年头,有不少赊欠旅店酒馆的破落户,还有私奔出来的情侣们,没了家里的资助,身上的银钱用完,也是要赊帐的。
周知许这些日子见得不少,成衣店里也有不少想来打秋风的,她刚开始还总是着了他们的道,赔了不少的料子进去。
听见这些不给银钱的,自然先入为主的没有什么同情的心思。
她做完事就离开。
“爷,二爷!您能动动手吗?”
熟悉的称呼,周知许耳朵动了动,人头涌动,最里面的情形看得并不清楚。
这是个坏毛病,遇上事总是要把周澂津想一遍,她该去想一些好事情的。
今天是难得的假期,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周知许警告着自己,她收回了视线,抬脚离开。
···
男人立了个皮箱子,自己半坐在上面,脚边还留着一个半敞开的箱子,里面的杂物撒乱了一地。
巴掌大的名片雪花一样散落在各处,被过往的人脚下带着的风翻了两三个轱辘,最后沾上了灰色的鞋印。
康奈尔大学工程博士,沪江大学教授,兼光华大学讲师···
这是个读书人,读书人还被扫地出门,这又让好事的人停下了脚步。
周知许因为做衣服的缘故,平常也就多留意起了人的穿着。
观察久了,她倒发现个有趣的现象。
从北平来的读书人,多半戴一个金丝眼镜,穿蓝布大褂来成衣店里订礼服还有千层底鞋。
若是从上海来的就是另一番景象了,进来的人必是一身笔挺的西装,夹着一个大皮包。
她有些好奇,这位博士先生,是从哪里来的。
放慢了脚步,等着人群渐渐散去,庐山真面一点点窥见。
绸长衫配西裤,黑丝袜,一双半新不旧的皮鞋。
面上没有戴眼镜,倒是带了个占据大半张脸的墨镜。
这还真是中西合璧的打扮。
周知许觉得有意思,只觉得这该是个长在北平又被上海西崽气荼毒的文化人。
她想着不由得笑了笑,一边笑一边又仔细地看着人。
半响后,嘴角地笑意终于淡了下去,手指不可避免的蜷缩了蜷缩。
徐峥致把捡拾好的衣物塞回箱子,他同周澂津说着什么,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得抬头看了人一眼,这才发觉他一直盯着看什么。
他缓缓的站起,转了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