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齐声似笑非笑地看着霍曜霆,水杯一下一下地碰着桌面,眼里一片深沉。
“就是表面的意思,焦虑症。”
“她怎么会突然发作的?”
“因为听多了霍启迪这个名字。”傅齐声说的轻描淡写,好像这件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似的。
霍曜霆心下了然:“心情如何?看着你自己的杰作,又看着陆晚霞现在这个样子,心里应该颇有感慨吧?”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傅齐声摇着头否认。
霍曜霆自然也不点破,却还是提醒了他:“齐声,凡事留点余地,不要太把人赶尽杀绝。”
“霍总,你做事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有想过要给人留余地?”
霍曜霆眉心一挑:“因为我不怕遭报应。”
两人相视一笑,傅齐声望着桌面怔怔。
婉芝回到陆家的时候,家里只有佣人阿姨一个人,陆江河还没有回家,林纾应该是在医院照顾陆婉芝,她以前没有觉得,现在一进来,才觉得家里忽然冷清了不少。
佣人连忙迎了上来,神色慌张地喊了她一声:“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家里没人?”
“二小姐住院了,太太在医院里陪着呢,老爷还没有回来。”
佣人阿姨在陆家待了十多年,从前对婉芝还算好,在这个家里,也就只有她对婉芝还算和蔼。
“二小姐最近怎么样?怎么突然住院了?”婉芝装作什么动不知道,不动声色地问道。
佣人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可这大小姐怎么也算是自家人,说出来也没事的吧?
“二姑爷不是跟二小姐闹离婚吗?二小姐死活不答应,不肯离,二姑爷来家里谈过一次,当时两个人大吵了一架,走的时候二姑爷说,如果二小姐不同意离婚,那就只能法院里见了。这不,昨天上午法院就来传票了,二小姐看着传票看了一天一夜,一动不动,不吃不喝的,真是吓人。”
“那怎么又突然住院了?”
佣人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才小声说道:“老爷担心二小姐心理抑郁,所以请了位医生来家里看,听说是这方面的专家,也不知道那位医生跟二小姐说了些什么,二小姐突然之间就昏过去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太太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后就没再回来过了。”
佣人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车子熄火的声音。
陆江河和林纾见到婉芝,神色各异。
“刚巧路过,就进来看看,没想到你们都不在。”婉芝轻描淡写地稍稍做了解释。
林纾脸色极差,如果换做以前,她少不得对婉芝冷嘲热讽几句,可今天她居然反常地没有说任何话,径自往二楼去了。
“听说晚霞住院了?”婉芝看向父亲。
陆江河比她上一次见到的时候看上去更加苍老了一些,面有难色地点了点头,示意婉芝坐下,自己则坐到了另一边上。
“你也知道,晚霞和霍启迪这事儿闹得厉害,霍启迪是铁了心要跟她离婚,她心情一度抑郁,医生说她情绪不稳定,还是在医院里住几天为好。”
“她得的什么病?”
陆江河摆了摆手:“没什么病,只是心情不好引起的,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看来他并不想让她知道陆晚霞的真实病情。
“婉芝啊,陆家现在只能靠你了,你和霍曜霆可要好好的,千万不要再出什么问题了,霍启迪那里,恐怕已经不能指望了。”陆江河连带着声音都有些憔悴,他以前可从来不会跟婉芝说这样的话。
“陆家的好坏与我无关,我和霍曜霆的感情也跟陆家无关,您知道您错在什么地方吗?错在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了一个篮子里,您就没有想过如果篮子漏了您会怎么办吗?”婉芝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听父亲话的小女孩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不可能还像从前那样把陆家的好与坏抗在自己肩上。
陆江河听出了话里的别有深意,猝然看向了她:“是不是霍曜霆对你说了什么?”
“您难道不觉得自己在霍氏已经被边缘化了吗?不需要霍曜霆对我说什么,霍启迪这段时间的种种行为,只要是有心人都能看得出来。何况,您和霍启迪合作的这个项目本就和霍曜霆无关,霍曜霆不会参与也不会干涉。”
陆江河的脸色慢慢变得消沉,婉芝说的没错,连她都能看清的事情,别人何尝看不清楚,如今他在霍启迪身边做事,旁人看他的眼神基本就像是个笑话。
婉芝撑起身子,站起来:“时间到了,我该走了,您好自为之。”
“婉芝,你真的不肯帮爸爸一把吗?爸爸知道以前对不起你,可你看,陆家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现在也只有你能抗起陆家了。”
婉芝摇摇头:“陆家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了,从我妈妈死后,从我被你亲手送出国外改头换面度过五年之后,从我回来你为了让陆晚霞嫁给霍启迪之后,我就和陆家没有什么关系了,陆家的兴衰都与我无关。”
陆江河料不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女儿居然会这么无情,她居然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深处如此窘迫的境地而见死不救。
林纾收拾好陪床的日常用品,从楼下下来时就听到婉芝说的这些话,她心里本就有气,这一下倒被婉芝点燃了。
“陆婉芝,你不要以为我们晚霞如今失势了你就可以来陆家耀武扬威,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能笑到什么时候还不一定,别以为只有你才能救陆家,到时候霍曜霆要是厌倦你了一脚踢了你,陆家若是衰败了也成不了你的靠山。这些都是相互的,可不只是你陆婉芝是陆家的救命稻草而已。”
陆江河气急:“你少说几句不行吗?还嫌不够乱?”
“不行!陆江河你看看你现在的德行,她是你女儿,你对她说话那低声下气的样子我看了都替你害臊,她还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
婉芝习惯林纾的挤兑了,像刚才那样见到她什么话都不说,她反而觉得奇怪。她笑笑,没再说什么,出了陆家。
她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当知道陆晚霞患上了焦虑症的时候,居然想第一时间来这个家看看。看她父亲如何一点点变得苍老无助?还是看林纾从以前的傲慢转变成现在的无理取闹?可这哪一种,好像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看到的。
没想到她刚出陆家的门,就看到霍曜霆的车子停在了远处。
“今天怎么是你自己开车的?韩俊呢?”见他坐在驾驶座,婉芝忍不住问道。
“韩俊是我的助理,又不是我的司机,总不能什么事都让他做吧?还不上车?”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她的心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傅齐声走了?”
“他只是个来通报消息的而已,不用太放在心上。”
婉芝噗嗤一声笑了,哪里有人这么说自己的朋友的?
“陆江河是不是面有难色?”
婉芝歪着头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他是不是说,婉芝,现在只有你能帮陆家了。”他学着陆江河的说话语气,夸张地模仿道,居然还真有几分相似。
“你是想炫耀自己的神机妙算?”
霍曜霆耸了耸肩:“这些早在意料之中,陆晚霞跟林原有一腿的时候他就该料到会有今天。”
“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就是不戳破,对吗?”
“这种事情,自然要当事人自己发现才有意思。”
他淡淡地说着,婉芝转过头去,窗外的景色一闪而过,有时候,她真的猜不透霍曜霆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偶尔柔情,偶尔又冷酷,但全部都不是外人说的那个霍曜霆。
……
甄妮被剧组关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下了戏就迫不及待地去医院看望苏三清,谁知却被告知苏三清前一天就已经出院了。
她抓着护士要求查看苏三清的资料,可地址一栏里居然是空的。
甄妮立刻拨通了婉芝的电话,好几通都没有人接,她干脆冲到了苏三清的学校。
夜深,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甄妮手里拎满了慰问品,该补的不该补的,全买了一遍,顶着大雨匆匆跑进一片老住宅区。
这片住宅区十分老旧,就连设施都已经跟不上是市中心的了,甄妮找到门牌号,沿着破旧狭窄的楼梯一口气跑上了六楼,门还是老式的那种木门,走廊上连个灯都没有。
她气喘吁吁地定了定神,啪啪啪拍响眼前这扇看上去好像随时都能被踢翻的门。
“苏三清,快开门,是我!”她大叫一声,整栋楼里静悄悄的,她这一叫,震天响,整栋楼里全是她的声音,居然还出现了回应。
见没有人开门,她又用力拍了一阵。
门啪嗒一声开了,苏三清只露出了一半的脸,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向门外。
“是我,我是甄妮,快开门让我进去。”
甄妮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做外人,拎起大包小包兴冲冲地挤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