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累得坐在榻边的梨木八角凳上深呼吸了几下,又不得不去看看,华韵风究竟是怎么伤成这样的。于是,起身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走到了正院书房处。

进了书房,她同样被惊到了。

吴雷明明是被点了限制行动的穴道,可现下却紧闭双眼,呼呼大睡起来。看模样,像是被点了睡穴。

他们身边还倒着两具黑衣人尸体,死因皆是和外面的那些黑衣人一样,均被人用力捏断脖子所致。

再往前看,盛雪被书桌脚边,头发遮面、喉间溢血的黑衣男子给吓了一跳,赶忙后退到了门外,伸手把住门框,才敢重新看向那边。只见,那黑衣人低垂着头,喉间的鲜血顺着脖子淌了一地。而他凌乱密集的黑发翻了过来,挡住了他的容貌,一双刀疤手垂于地面的血中,手旁是一把锋利的长剑,此时,长剑正在琉璃灯盏的照耀下,泛着微微寒光,看起来格外怖人。血水里除了剑,还有一顶斗笠正被门外闯进来的风吹着打转。

看黑衣人手边的那把剑,盛雪推断出,这名男子便是黑煞无疑。只是令盛雪诧异的是,这大名鼎鼎的暗夜四大杀手的首领黑煞,竟这么容易就死在了华府,未免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关键是,他是谁杀的?病恹恹的华韵风?

无论盛雪怎么联想,她都无法想到弱不禁风的华韵风,拿剑将黑煞这魁梧如熊的高手杀死的画面……并且,怎么想怎么不真实。

书房实在太恐怖,她还是不打算进去触霉头。可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去的一瞬间,书桌上一张写着字的纸被风吹落掉地,正巧落在黑煞的腿上。

难道那是华韵风写的遗嘱?如果是,她倒是觉得该毁了才好!

于是,她改变了方向,朝书房内走进。直到走到黑煞尸体前,一弯腰,她快速地捡起了那张写着几个霸气字体的宣纸。

拿起一看,当看到宣纸上那几个大字后,她一时忍不住,眼泪流了出来:“谁让你伤她?伤她者死!”

捏紧手中的宣纸,流出两行泪来:“真是傻瓜。根本就是在自寻死路。”

次日一早,趴在华韵风榻边睡着的盛雪就被后背传来的温暖感扰醒。揉了揉眼,看向身后,迷糊间,看到了一抹修长的白影:“华韵风?”

虽然眼睛有些迷糊,还未看清他的面貌,但是他那单薄的身躯,以及身上隐隐散出的杜衡交杂草药香味,让她轻易地分辨出他来。

只是,他怎么起床了?什么时候起床的?她怎么一点也没发现?看来她最近真是太累了。

华韵风闻言,将搭在她身上的玄色披风整了整,收回手,捏成拳抵在发紫的薄唇边,轻咳了几下,才道:“你怎么睡在这儿了?”

看着身上的厚重披风,显而易见,方才一定是他醒了,看见她睡得香,不顾病体下了床,找来披风替她披上御寒。

手暗自捏了捏披风的内里,心里顿生暖意,自从当上太后,除了少林外,其他人对她的好,她从不觉得感激。可这一刻,她感动了。

“你好些了吗?”不答反问,她担忧地蹙了蹙柳眉看向他。

即使不用猜,她也知道他的回答一定会是:“无碍了。”

果然,他放下抵在唇边的拳头,朝她挤出一抹温文的笑容道:“我无碍了。倒是你,怎么就这样睡在我的榻边?咳咳……这秋夜更深露重的,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听到他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感到很酸涩。他明明身患血虚之症,昨夜又大发作了,此时身子根本就酸痛无力,且胸口胀痛难耐的。他还说自己无碍,还担心她的身子……

“大爷,您还是先躺下歇息一会儿,等会儿莲儿她们迷药过了醒来,由她们替你熬些粥来。我先去给你配点药煎了端给你服用。”脱下披风,盛雪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到床榻上坐好,又替他盖上被。

“对了,黑煞是你杀的吗?”看着他看她的目光越来越灼热,盛雪突然转移话题。说话间,眼睛一动不动地窥着他的面部表情。

华韵风闻言,又是温文一笑,随即点点头:“是我,咳咳……”

“真的是你?”盛雪再次被他真诚的话给雷到了,“可你?”

“你想说,可你不是病秧子?怎么会打败黑煞的?”华韵风见盛雪闻言,尴尬地低下头,无所谓地道,“我说过,我的武功不低!只是……咳咳……只是身患血虚之症,不能轻易动手而已。”

“难怪你昨夜伤得那样重……下次,你不许再这样冒险了。否则你的身子会受不住的。明日,我就去寻些武功高强的人来!”盛雪认真警告他。

“你啊!”华韵风看着她如此模样,宠溺地伸出素手,朝她的额头点了一下道,“别小瞧了你夫君我!还有,若东岳王真对我下了杀心,所派的杀手,绝对不会是一般的人。咳咳……至于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昨夜,除了黑煞是我亲手所杀,其他人,可是暗卫们所解决的。”

“你!”盛雪着实被华韵风的这句话提醒了,“你有暗卫?”

“是的,但只是为了护卫华府和我的安危,不做他用。”华韵风这句话一说出来,眼里就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盛雪此时并未在意这些,反倒是对华韵风拥有暗卫的事,耿耿于怀:“为何不早告诉我?”突然间,她觉得华韵风的城府比她想象得还要深。

“现下说了,不是也不迟吗?况且,之前你也没问过我,咳咳……”

听见他又虚弱地咳嗽起来,她眉头微微一紧。毕竟,是她想得不够深,怪不得他。并且,他这样的身价,又身患重病,若不暗中培养暗卫,确实说不过去了。

“下次,不要用催眠之术了。我听说,使用此术,很伤身子。咳咳……紫魅的价值,不足以让你伤身。”华韵风见她不说话,又提醒道。

“大爷你不会派暗卫跟踪我吧?”盛雪突然目光一凛,逼视着华韵风。他知道她对紫魅用了催眠之术,肯定是派了眼线在她身边!

可她却不知,此时的她,满身的威严之气,根本不像一个小妾。若是被别人看到了,定会说她对夫君不敬。

华韵风毫不介意她越矩的行为,并依然坦诚地看向她:“我说过,我的暗卫只护华府安危。我之所以知道这事,可是通过黑煞威胁我时所知的!你应该试着相信我……”

“大爷,时辰不早了,我该给你熬药去了。你先歇息。”盛雪看着华韵风那清澈如水的双瞳,有些茫然无措。他说她应该试着信任他……可是,她自从进宫之后,除了雍儿以外,谁都不信……让她信任一个人,恐怕已经不容易了。

她不想将事情弄得复杂,她终有一天会离开华府、离开他的。现在最理智的做法是,对他保持距离!

话末,翩然转身,盛雪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内卧处,华韵风低下头,轻阖长睫俊目,深深地叹了口气:“许是我急了,一时之间,她岂能抛弃旧念,轻易信任我!”

说话间,从枕头底下取出一只翡翠玉镯,紧紧捏在手心,心思飘远。

盛雪将熬好的药端着从厨房走向华韵风的正院,刚过了水榭长廊,便听见前方水池中的凉亭处,传来了宋茜有气无力的声音:“翡翠,你觉不觉得奇怪,怎么昨夜我好端端地喝着茶不自觉就睡下了?”

“是啊,奴婢也觉着奇怪。”翡翠闻言,也是一脸的不解,“昨夜奴婢也是用完茶后,就昏沉难耐,不得已就躺下睡了。”

“真是奇怪!”

盛雪听到主仆二人的对话,转过头,瞥了一眼凉亭中端坐的宋茜,见她正一手拿着鱼食,一手漫不经心地往池塘撒去,随后盯着池塘聚来的锦鲤鱼发呆。翡翠亦是随着宋茜的目光,一同盯着池塘里,一脸沉思。

盛雪见状,放轻脚步,从她们后面走了过去。心想,不仅是她们,华府内的人,只要饮用了西苑的井水的,都中了昏睡散的毒。方才,盛雪去西苑取井水准备用来给华韵风熬药,老远地便闻到了井中传来昏睡散的味道。才知黑煞他们在井水中做了文章!随后,她便从屋内找到解药,投到了井内。

她之所以躲着宋茜,不是因为怕她,而是因为自己现下衣衫脏乱,她可不想在宋茜面前落下话柄。

盛雪想着想着,便到了华韵风的正院。只是刚把脚跨过院门,就发现华韵风身边的丫鬟莲儿捏着眉心,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朝她这边走来。当她发现迎面端着托盘的女子是三姨娘后,不禁精神一振,朝她微微行礼道:“三姨娘早!”

“嗯。”不知道为什么,盛雪一看到莲儿那双低垂的眉目,就莫名地感到厌恶。

不将目光落在莲儿身上,而是继续抬步朝华韵风的内屋走去。此时,正院内的尸体,早已不见,花盆残渣也处理了。盛雪推算,该是华韵风的暗卫所为。毕竟华府一个商户家若有死尸的事传出去,难免不引来官府的查问。华韵风这么做,更是体现出他处事周密。

莲儿看着前方只穿了一件单薄寝袍的冷艳女子,眉头越蹙越紧。只见她墨发及腰,被风吹起来回摇曳着,细腰若隐若现,一种飘逸若仙的出尘感,不胫而走。让莲儿心中生了几分妒忌。

“三姨娘,大爷我来伺候就可以了!”

盛雪突闻这句近乎无礼的话,不禁顿住步伐,诧异地扭头看向她,目光微冷。

莲儿曾见到过的大人物不少,唯一能让她感觉到不怒而威气势的人,除了华韵风便再无他人了。可现下,却在眼前这个扭过头,冷冷盯着她的女子身上也感觉到了。这让她暗自紧捏了拳头,她不过是一个妾,何来这种气质?

“三姨娘,您身为主母,这种粗活儿让奴婢们去做就好!免得失了身份!”说话间,莲儿大胆地盯着盛雪看。

盛雪的目光骤然变得更冷:“我如何做主母,还由不得你一个奴婢来评说!”

话末,她傲然地抬脚便继续往前走,要不是想华韵风尽快服药,她真的会好好整治一下这个狂妄的奴婢。

“三姨娘,奴婢是为您着想,您知道大爷除了我和紫儿,不喜欢别人近身服侍,所以,我特意提醒您,免得您惹怒大爷!”

盛雪见她如此,突然觉得很可笑:“为了我着想?如此看来,你确实是个忠心耿耿的奴婢。你这番说,若我进去,确实不妥了……”

话说到这儿,盛雪突然顿住,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莲儿,直到将她眼中那抹得胜的笑意收进眼底之后,话锋一转:“可我就喜欢去惹恼他,我倒要看看,他能将我怎样!”

笑话,她当朝太后还从未怕过任何人!别说华韵风这个商人了,就是先皇,她也不过是对他敬重而已。

“你!”莲儿以为将她给压下去了,却不想,她竟毫不害怕自己的警告话语,不禁气得睁圆了杏目。

莲儿看着盛雪走进去好久,也没被大爷轰出来,很不甘心。于是,一咬牙,走进屋内,想要看看里面究竟是个什么光景。

只是,一掀开珠帘,便看到了大爷正眯着眸虚弱且深情地看着三姨娘,而三姨娘正一勺一勺地认真喂着他喝药。这样的场面,暧昧至极,更是刺得她眼睛生疼生疼的……

听到珠帘珠子碰撞的声音,盛雪知道是有人进来了,便扭过头,看向掀帘之人。当看到目光呆滞的莲儿后,淡然地吩咐道:“原以为你也是个精明的丫鬟,却不知连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你还不去给大爷端些粥来,杵在这儿做什么?难不成想要你来喂大爷,我去端粥?”

盛雪何其精明,只扫了一眼莲儿看华韵风的表情,就明白莲儿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如此无礼了。原来是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