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韵风盯着盛雪半晌后,突然浓眉一皱,薄薄的紫唇一扯,嘴角便滑出一条鲜红的血迹,可他却用手背轻轻一抹,朝盛雪艰难地挤出温和的笑容:“你和传闻中粗鲁不堪、相貌丑陋的薛玉婷可相差万里了……咳咳……看来我娶你进华府,这一计使得极妙!”
话末,只见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虚弱地倒在榻上直喘着粗气。看样子,方才捉住紫魅的手腕,他是拼尽全力了。
看着他白皙下巴上的鲜红血迹,如同一朵梨花,被鲜血沾染,凄婉却不失纯净。
盛雪微微有些心疼,赶忙侧坐在榻边,拿起他刚才擦嘴角沾着血迹的素手翻转过来,将自己的指腹搭在他的脉搏上,闭眼认真地听起脉搏跳动的次数,来为他诊治。
就在她拿起他素手的那一刻,华韵风俊目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见她闭眼替他探脉,他俊眸里慢慢浮上痴迷的瞳光。
细细的柳叶眉轻蹙,长睫剪水美眸轻阖间,如黑色蝶翼轻袭在晶莹剔透的面容上。高挺饱满的鼻子下,朱色唇瓣轻抿着,带着认真倔强的美艳之感。
片刻,他不等眼前人儿睁眼,又忍不住虚弱开口:“你真美,等我好了一定会与你圆房。”
都命在旦夕了,还想着这种龌龊事,着实让盛雪鄙夷地睁开美目,扫过他的俊颜:“大爷,你不知道大夫把脉时,病人得安静吗?”
见惯了别人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模样,现下面对华韵风这毫不避讳地看着自己,盛雪很不适应。
华韵风闻言,歉疚地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立马可见白色的牙齿上沾染了些血迹,看着让人不自觉地感觉心怜。
盛雪看他如此,反倒是对之前他无礼看自己的举动释怀了。随即,将手从他的手腕上离开,走到屋内的桌边,替他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漱口。
当她的手从他手腕上拿走时,华韵风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转瞬即逝。
盛雪将茶水拿来递给华韵风时,他挣扎了好几次想起身接茶杯,可奈何身子太过虚弱,便始终没起得来,最后,只得可怜巴巴地喘着粗气看向盛雪。
看着他这样,盛雪无奈地蹙了蹙眉头,将茶杯放在一边的凳子上,伸手将他扶起来。本只是想扶他坐起来即可,谁知他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虚弱,好不容易坐起来了,却将身子斜靠在盛雪的肩边,对方靠在自己的身上,隔着衣服,她感觉到了对方灼热的体温,这让她尴尬极了。
想要挣脱起身,结束这近乎暧昧的举动。可她刚动了动肩膀,对方居然一个不稳,差点重新倒下,盛雪急忙又伸手扶了他一把,这才发现,她的手敷在人家的胸口上!
“你这是要趁机勾引夫君的意思吗?咳咳。”
盛雪闻言,赶忙收回手,红着脸,却傲然开口:“我对病秧子,就像你对非处子的女人一样,毫无兴趣!”
华韵风低垂着长睫俊眸,看着端着青花瓷杯的这双葱白玉手,失神了片刻:“那如果,我有一天对非处子的你感兴趣了,你会不会也爱上我这个病秧子呢?”
“永远不会,因为,我心中早有他人!”
“他人?谁?”他陡然抬起长睫,神采奕奕地看着她。
“我说过的,是我表哥!”
盛雪自然不会告诉他,是她的师傅梅夜了。
“你有表哥吗?”
“有呀!”薛玉婷没有表哥?盛雪心里咯噔了一下。
华韵风微微一笑:“咳咳,我有自信,会将他取而代之!”
病秧子的口气还真大!盛雪鄙夷道:“你还是先想想如何保住性命吧!”
华韵风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躺下身子,也不漱口了,显得有些无奈和颓废。
盛雪见华韵风躺好,便轻坐在他榻边的凳子上,看着他认真地说道:“大爷,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
华韵风自始至终都没有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便温言道:“我的命都是你救的,还有什么你不能问的?咳咳……”
见他咳嗽,盛雪拧了拧眉头道:“你身子还有余毒未消,血虚之症也没复原。所以,你今后不可动怒,也不可郁结。我问你话,你简单扼要地回答就好。”
盛雪话说得理所当然,还有几分命令的口气。说完,盛雪才想起自己是眼前人的小妾,话不能说得如此生硬和强势,便扫了一眼华韵风。
只见华韵风好似一点都没听出异样,依旧含着儒雅的笑容看她:“好。”
见他没有异样,盛雪便大胆地问道:“老夫人和你关系如何?”
华韵风闻言,浓眉一蹙,别过目光看向躺在地上昏厥的紫儿,思考了许久,才重新看向盛雪,下定决心道:“她是我母亲,自然是亲的!为何突然这么问?难道我的母亲……”
“是的,她已经去世了!”盛雪小心翼翼地说道。
华韵风别过头,像是在落泪。
“你不要太过悲伤,你的身子受不住!”盛雪安慰道,“若真的如你所说,信任我,我必然会保护你,以求自保!所以,我们现下也算是站在一条船上的人。”
她之所以说这么多,只是想让对方知道,不管他信或不信,他们现在都是在一起的战友,最好是不要互相残杀的好。
“一条船上的人?”华韵风止住悲伤之情,微微一顿,“你可是我的小妾,是我的人。你觉得,方才你的话不觉得生疏了吗?”
盛雪闻言,脸色一变。随后,听到“小妾”和“他的人”几个字时,她脸颊不自在地一红。虽觉得他说这话时有些厌恶,可也没办法反驳,只好转移话题道:“大爷,你觉得紫儿该怎么处理?”
华韵风闻言,收起悲容,看向紫儿,眼中闪过一丝杀气:“留不得!但是,最好不要让人知道她是死在我这里。”
“杀死她?”盛雪有些迟疑。以前,她在宫中不是没杀过人,但都不是她亲自动手,而是只一个眼神,少林就会替她办了。所以,想到自己要亲手杀人,她还真有些犯难。
并且,她还曾在师傅面前发过誓,医者只救人,不杀人!
华韵风看向盛雪,见她目露不忍,于是,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眼里涌出几丝赞赏,随即,开口道:“如果你犯难的话,可以等吴雷回来动手。”
他口中的吴雷,大概就是被紫儿支走的护院。
“我觉得,有比杀死她更好的方法!”盛雪突然灵机一动,朝华韵风自信地一笑。
这一笑,美艳绝伦,看得华韵风失神片刻:“好,全凭爱妾处置!”
爱妾?盛雪笑容顿时僵住,随即,转过头,瞪向华韵风。可对方却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似乎又沉浸在悲伤之中了。
看样子,他也是可怜之人。盛雪这样想着,不禁心中有了一丝怜悯之意。
晌午十分,柳月才把老夫人的死讯传给了华府常年居住在青云寺的太老爷。
消息刚传出去不多会儿,太老爷居然比二姨娘宋茜还要早到了。
一时间,老夫人西苑的院子里,站满了仆人。
一番悲伤的痛哭之后,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老太爷,就在下人的搀扶下,坐到厅外的圈椅上,一边拿帕子擦着脸颊的泪痕,一边问对面双眼红肿的柳月:“我这儿媳一向身子硬朗,怎么会就这样突然去了呢?”
柳月和府内的下人们,此时皆换上了白色素衣,只是还未来得及披麻戴孝。
“是我的错,这几日照顾夫君废寝忘食,无暇他顾,害得有心之人钻了空子,让母亲大人,哎……”柳月话说了一半,像是想起什么,欲言又止地看向对面一身素白衣的老太爷,内疚地滑出泪来。
“有心之人?”老太爷捉住重点,睁大皱纹横生的眼睛,惊讶地盯着对面的柳月。
柳月半晌不回答,只是无奈地摇摇头,模样有些难以启齿:“母亲大人之死,实有隐情啊!”
“什么意思?”老太爷闻言,老脸露出震惊来。
“爷爷,您可得替老夫人做主啊!昨夜大爷病重,本来大夫说活不过今日。我们听大夫说完,自然是伤心不已。就在那时,新来的姨娘贸然闯进大爷屋中,毛遂自荐说她是神医梅夜的弟子可以救治大爷。随后,老夫人动容,便让其救治。果然,新姨娘不消片刻就将大爷救醒。至此,老夫人对新姨娘信任不已,留她于外厅私谈,也不知期间新姨娘和老夫人说了些什么,老夫人居然亲自煎药给大爷喝,也因此累得倒下就睡,等到了今日清晨,才被下人发现断了气息。我本以为是老夫人劳累过度所致,可不承想,刚来的大夫说老夫人嘴唇发紫,实属中毒所致……我闻言大怒,便斥责下人,最后,昨晚守夜的兰儿说出了昨晚她看到的事,让我惶恐之余,又痛心疾首……”
“她看见什么事了?”老太爷见柳月突然在关键的地方停住话语,不禁焦急地问道。
柳月看着他,片刻终是一副说不出口的样子。最后,无奈地起身走到屋外,朝站在外面候着的兰儿招招手,道:“还是由兰儿说出来吧!”
兰儿走进来后,向老太爷行完礼。柳月便对她命令道:“把昨晚你在老夫人屋内看到的事,说给老太爷听听。”
“是。”兰儿闻言,诚惶诚恐地点点头后,朝老太爷跪地道,“昨夜老夫人熟睡时,我正在榻边候着,随后,二姨娘身边的丫鬟翡翠唤我出去,说二姨娘有话对我说。当时,奴婢不放心老夫人,便推辞说自己正当值,不好前去。翡翠便不依,说她替我守着老夫人。于是,奴婢无法,只好去了二姨娘屋中,谁知,二姨娘并没有什么要紧的话对我说,只是和我闲聊了半个时辰。奴婢最后担忧老夫人醒来寻我,于是,打断二姨娘,假装肚子不适,跑去茅厕。期间,便借机返回老夫人院中。结果,却……”
话说一半,兰儿有些顾虑地窥了眼老太爷的面色,不敢接着说下去。
“却什么?快说!”老太爷紧紧捏着拳头,显然一副愤恨焦急的模样。
兰儿似乎被这一吼吓得一颤,随后豁出去般地道:“却看见翡翠领着三姨娘的陪嫁丫鬟翠红,鬼鬼祟祟地走出了院子。”
“既然你看到她们行为鬼祟,你大可上前捉住她们说话,为何要选择不出声呢?”老太爷听兰儿说完,凝眉思索了片刻,猛然走过来,低头看着她问道。
兰儿闻言,面色一僵,随后,想了想回答道:“奴婢当时怕她们正密谋什么,这样贸然出去,会打草惊蛇。于是,等翡翠重新回到老夫人屋内后,我才出现,然后问她老夫人可有异样,翡翠说没有,便和我说了几句离开了。等她走后,我四下查看了一番,见老夫人睡得正香,屋内也没有什么异样,虽疑惑,可也无处调查,便只好默默守着老夫人了。结果……呜呜……结果奴婢早晨叫老夫人起床,却怎么也没叫醒她,这才发现事情严重了。”
“呜呜……是奴婢失职啊!”兰儿说到最后,直接哭倒在地。
“够了,你先出去。”老太爷被她哭得心绪烦乱,最后,一伸手将她撵了出去。
兰儿得令,用袖子擦了泪退出去了。
柳月见状,脸上虽然泛着悲伤,眼里却满是得逞的笑意。
“事情蹊跷,一人之词,难以服众……”老太爷虽已过花甲之年,可毕竟脑子还不糊涂,不可能只听婢女一面之词,就处罚孙儿刚娶过门的小妾。再说,这个小妾可是大将军的千金,轻易罚不得!
只是,老太爷话还没说完,俞妈妈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外,随后她焦急的声音便传了进来:“老太爷、大夫人,刚才一个守后门的小厮来报,说看见三姨娘带着她的丫鬟出府了!”
“什么?”柳月闻言,一脸的诧异,随即,眼中闪现一丝兴奋的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