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夫说华韵风熬不过明日了,所以,府内众主仆都没有休息,而是聚在华韵风所居住的正院陪伴。说是陪伴,实则等他咽气罢了。

盛雪要见老夫人,固然也是到了这里。当然,俞妈妈既然答应带她过来了,她也没必要再用剪刀对准脖子吓唬人。所以,她过来的时候,相比俞妈妈来说,更加自然随意,仿佛刚才那个拿剪刀要自杀的人不是她。

“三姨娘,这是大爷的院子,您先避避。我这就去禀报老夫人一声。”当一干人来到正院的院门前时,俞妈妈转身阻止盛雪进去。

盛雪闻言,冷冷地盯着俞妈妈的胖脸看,直看到对方皱眉后,她才道:“我不是你们大爷三书六礼娶进来的吗?难道连看一眼病重的丈夫都不成了?还要避一避?这叫什么话!”

俞妈妈没想到老夫人还在大爷的院里,所以,才会答应带盛雪过去见老夫人的。老夫人的院子在大爷院子的后面,所以,进老夫人的院子就必须要经过大爷这里,刚才她也没想这么多,只想着带新姨娘去老夫人院子里就行了。谁知,老夫人还在此处,而且,眼尖的三姨娘居然非要往这边走,认定了老夫人在此,非要进大爷的院子。

“您和大爷犯冲不是吗?若是这样进去,大爷有什么闪失,您岂不是更加脱不了干系了吗?”俞妈妈一副为盛雪着想的样子,看得盛雪心里一阵恶心。

盛雪冷哼,明明就是她怕担责任,还来装作好人!她在宫中混了六年,岂能连她这点小心思都看不出来!

不过盛雪现在可不想和她闹僵,所以,看向俞妈妈,假装听劝道:“是,俞妈妈说得对。”

然后,盛雪就退了一步。俞妈妈见状,这才满意地眯了眯眼,转身走进正院。

眼见着俞妈妈前脚刚进去,盛雪就赶忙跟着进去了,速度快得让后面的粗使婆子都没反应过来。她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新姨娘那红色的身影,进入大爷那富丽堂皇的屋子了。

俞妈妈刚进屋给守在大爷榻边的老夫人磕头禀报,话还没说完,屋外就传来大爷身边丫鬟紫儿的疑惑声:“你是?”

“我是新姨娘,特来看望夫君。”不等紫儿再说话,就传来新姨娘匆匆的脚步声。

至此,屋内众主仆都诧异地看向内卧与外厅阻碍的一道珠帘。

老夫人瞪了眼俞妈妈:“怎么回事,不是说先送她去荒宅吗?”

俞妈妈有些惊愕地抬头道:“老奴没让她进来啊!”

大夫人柳月淡淡地扫了一眼老夫人和俞妈妈后,嘴角上扬,眼里闪过一丝诡异。

只一会儿工夫,门帘就被一双玉手掀开,一位绝美佳人落入众人眼中,只见她走上前,朝老夫人行礼道:“玉婷见过老夫人。”

盛雪在行礼的时候,见一旁穿着华丽、姿势端庄、坐在榻边八角凳上的少妇看向自己时,一脸的傲然,盛雪就想起她来,于是,又很有分寸地朝她点头一笑:“见过大夫人。”

柳月见她向自己行礼,也装得大方和蔼,朝她礼貌地一笑。

“你来做什么?”老夫人在她行礼之后,回过神,冷冷地朝她斥责道,“不知道你差点克死了韵风吗?”

这一上来就给她扣上了莫须有的大罪,还真是把不少人给怔住了。

“三姨娘,你还是躲着些吧,大爷身子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站在老夫人身后的正是二姨娘宋茜,衣着粉色连襟长裙,长相一般。可从她附和着老夫人说话和站在老夫人身后的位置来看,她定是很讨老夫人欢心的。

“老夫人和二姨娘的意思是我克了大爷不成?”盛雪装出一副委屈模样,眼中似乎还泛着水光。

她美丽的容颜,加上这样委屈的表情,还真是有些让人不忍。若是男人看到,估计更会忍不住要上前怜惜的。

“难道不是吗?行三礼时,韵风早不犯病,晚不犯病,可就偏偏在和你夫妻对拜时就晕倒了。今日,柳月、宋茜与他待了一上午都不曾有事,独独见你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昏死过去!这还不能说明你克他吗?”

老夫人看着她欲掉泪的模样,还真有些诧异。不是传言眼前人是个粗鲁无礼的老姑娘吗,可眼前人怎么和传言的相差万里呢?

“老夫人,如果你不是看好我的八字,又如何不顾及我恶名昭彰的名声,千里迢迢地去蜀州提亲呢?”

盛雪不急不躁、不卑不亢地看着老夫人,语调平稳而有力,仿佛她只是在和老夫人轻轻地谈着心,而不是在与她顶嘴。

老夫人闻言,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眼前人会这样直白,而且将事情看得如此透彻。这一点又和传闻不一样了。

盛雪见老夫人怔住,赶忙又说道:“想必,老夫人在去我府上提亲的时候,不但知道我的八字与大爷不相克,而且还有旺夫之命!所以,您才会选中我来替大爷冲喜的!”

随后,见老夫人一时哑口无言。她知道,对方也正在思考她的话。

于是,她趁机走到榻边,扫了一眼昏迷中的华韵风。顿时心下一惊。只见,华韵风俊颜煞白,嘴唇发紫,几乎可以肯定,他好像不是仅仅患了血虚之症!

盛雪记得在拜堂时,她是趁机给他把过脉的。从他的脉象中只看出他有血虚之症而已,那么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她走了之后,有人给他下了毒?难道有人要蓄意谋害他?

“不错,之前老夫人是算过你和大爷的八字最合,可谁知你居然没有起到旺夫的作用呢?我估摸着,你的八字一定有误。”

二姨娘见老夫人许久不语,以为她被眼前这个美得不像话的新姨娘给堵住了话头儿,便替她解围起来。

“八字有误?”

“难道不是吗?”

盛雪淡淡一笑,冷眼看着二姨娘,直看到对方不自在地别过目光。

“二妹妹快别说了!一个人的八字是上天给的,是什么时辰就是什么时辰;而且三妹妹的八字是我们千挑万选地找出来的,她事先并不知道和大爷相合,是不可能作假的,又怎么会有误呢?”

一直沉默不语的柳月突然出言打断宋茜的话。

话语中没有嘲讽却让宋茜红了脸,气呼呼地瞪着她:“大夫人什么意思,是说我有意冤枉三姨娘?”

“我只是就事说事。”

柳月不屑地别过头,不去对视宋茜愤恨的目光。

“你!”宋茜见她这样,还想说什么,却被老夫人冷声打断:“够了!还嫌韵风病得不够重?”

老夫人凌厉的话一出,众人都不说话了。

她深叹一口气,扫了眼盛雪:“你不必狡辩!你一过来就害得韵风晕倒,这是事实。你还是先搬到荒宅去,离韵风远点好!”

盛雪闻言,没说话,而是扫了眼众人的表情。柳月淡漠地看着她,宋茜一脸幸灾乐祸地盯着她,站在两旁的丫鬟、仆妇们则嘲笑地看着她,而俞妈妈更是出口气的模样瞥着她。这些,盛雪都默默收进眼底。

“俞妈妈,送三姨娘出去!”老夫人见盛雪半晌没说话,便不再耽搁,瞪了眼俞妈妈道。

俞妈妈得令,上前拉着盛雪的胳膊,语气不冷不热地道:“请吧,三姨娘。”

明是拉着她,实则是用指甲狠狠地掐进盛雪的肉里,盛雪只吃痛地蹙了蹙眉,瞪了眼俞妈妈:“我自己有脚,用不着俞妈妈来拉!”

俞妈妈闻言,不自然地松开手。

盛雪心里想,等会儿有你们求我的时候!

于是,她浮上笑容,朝老夫人行了个礼道:“玉婷希望老夫人能在我走之后,替大爷治好血虚之症,更能替大爷解毒。”

话末,盛雪抬起头看到老夫人一脸惊讶后,利落地转身就往外走去。

一步,二步,三步……盛雪在等老夫人的反应程度有多快,如果,她是真心疼爱华韵风的话,就会在十步内喊住她!

走到第八步,终于老夫人喊住了她!

“慢!”

只一个字,盛雪就听到了两种情绪,一种焦急,一种激动。

盛雪慢慢地转身,舒了口气,看着老夫人不语。

她眼中含着笑意,看来老夫人是真的心疼儿子的!

“你怎么知道韵风是血虚之症?”

老夫人皱纹密布的脸上闪出少有的震惊表情来。

“不知道老夫人有没有听说过神医梅夜?”

盛雪不答反问,现在她可一点都不着急。因为,主动权已经在她的手上了。她很喜欢牵着别人鼻子走的感觉。

“神医梅夜?那个行踪不定、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神医梅夜?”老夫人现在脸上的表情简直丰富到让人眩晕的地步了。

“是的。他是我师傅。”盛雪淡淡地说道。

她的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宋茜更是指着她不可置信地道:“这怎么可能?传言你大字不识,怎会医术呢?”

“传言还说我粗鲁无比,还说我丑陋不堪呢!你看我粗鲁吗?丑吗?”盛雪露出一脸同情的模样看着宋茜,“二姨娘,一般有脑子的人都不信传言的!”

盛雪这句话一出,屋内几乎所有人都感觉不自在。因为她们之前都信了传言,以为新来的姨娘就是那么的不堪。

看着她们的表现,盛雪知道自己可以放心身份不会被怀疑了。

“我……”宋茜明明知道对方是在讽刺自己,想张开嘴反驳,却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得瞪着她气得脸红脖子粗。

“玉婷啊,你真是神医的弟子?”老夫人见盛雪点点头,激动地站起身走过去拉着她的手,流出眼泪来,“刚才是我太过焦急对你冷淡了些,还望你不计前嫌替韵风好好诊治一下,可好?”

盛雪很温柔地朝老夫人笑了:“老夫人说笑了,韵风也是我夫君啊!治疗他,本是我的分内之事。只希望,老夫人不要怀疑我才好。”

老夫人闻言,泪水真是忍不住滑落出眼眶,紧紧捏着她的手,喜极而泣道:“我不会怀疑的,只要你能治好韵风,就是你要了老身的性命,老身都愿意!”

看着老夫人眼中的真诚,盛雪顿时心中一酸。母亲就是这样,就算对待别人有多坏、有多阴险,但对待孩子,她们都是最无私的。

看着她,盛雪仿佛看见了她的二姐临终时,将雍儿托付给她的时候一样,那眼中的期盼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