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醒了?”

明明被万箭所指,杨羡宇神色却未见半分慌乱,见**那人醒转,还饶有兴致同人搭话。

“琼之!你醒……!”萧珏震惊之下回身朝闻人瑜伸手,对上视线的那一瞬,伸出去扶人的手僵在了半空。

闻人瑜搭了萧珏的手一把站起来,他先是举起手在面前攥了攥拳,随后弯腰勾起扔在地上的一根腰带,当着众人的面整起了衣冠,散开的长发被随意挽了个松散的发髻,捡了根不知道哪掉出来的短木枝簪上。

从始至终,杨羡宇的目光就没从闻人瑜脸上挪开,待他整顿好了,略一歪头笑道:“朱怀璧?”

闻人瑜没立刻答他,而是先伸手将有些发愣的萧珏按坐回**才缓缓道:“不过是个称呼,闻人瑜也好、朱怀璧也罢,王爷随意叫。”

“岑焱,回来。”

这话便是不否认他已恢复朱怀璧时的记忆,杨羡宇面上笑意更深,率先展示了自己的诚意。

闻人瑜并未代为下令,而是一手按在萧珏肩头,“玉郎,让他们出去。”

萧珏缓缓抬头看向闻人瑜,他最不期望的事终归还是发生了,但此刻不是消沉担忧的时候,深深叹了口气他吩咐道:“苏招,带人退下。”

苏招面上有些犹豫,但看了眼闻人瑜,最终还是一抬手示意周遭的近卫退下,但他本人并两个近卫却没有从房中退出去,只是收了刀剑候在屏风后。

“本王现下越发觉得…你是个妙人。要不要考虑来本王身边,总比伺候这不成熟的小子省心。”杨羡宇当着萧珏的面挖起了墙角,毫不顾忌萧珏的存在,末了还讪笑一声道,“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你跟着也不累?”

“王爷说笑了,我同玉郎之间谈不上谁伺候谁。何况若论起省心与否,没有什么比在您身边更耗心力的了。”闻人瑜面上含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当年境遇非我所愿,况且在下也没有给人当狗的癖好。王爷若是有正事还请直言,玉郎不同于您远离是非悠闲自在,明日之后还有诸多事要烦心。”

“哈哈哈哈!”杨羡宇抚掌大笑,对闻人瑜此刻展现出来的强势姿态表现出异常的兴奋,更是一连说了好几声有趣。

他这副姿态被萧珏看在眼里,只觉得十分厌恶,皱着眉便下了逐客令。

“匡汶荆反水之事我已同表叔说明,若无旁的事,还请打道回府,我乏了。”

杨羡宇却恍若没听到他说话一边,自顾自说道:“近来朝中倒是热闹,本王打算再添一把火,将你同茵茵的婚期提前。”

“……”萧珏看向似笑非笑的杨羡宇,心中思绪瞬动。

他这桩婚事本是为了挡去不必要的觊觎和猜忌,自杨茵茵善妒之名在京城传遍后,于外人而言,桓亲王府和绥南王绑在一起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至于这桩婚事最后成不成,原也不重要了。但这个裉节上,杨羡宇却要提出将婚事提前,萧珏可不觉得这疯子是无缘无故做下这事。要说近来京城最‘热闹’的,无非就是萧庆祯储君之位是否稳固。

萧珏心中已大致明了,他看向杨羡宇道:“皇祖父无意立我为储,那日匡汶荆告发萧庆祯时,我便已同皇祖父禀明过了。”

“倒还不算蠢!不过你说归你说,旁人信不信可不一定。舅舅心思深着呢!”

萧珏反问道:“你就不怕你这把火烧得厉害了,日后麓王当了皇帝要同你秋后算账?”

“那也得他有这个本事同本王清算才行。如今这朝中权贵势力盘根错节,舅舅又养虎为患,宠了不少外戚出来,就凭一个没有兵权的张家也吞得下整个朝廷?!”杨羡宇这番话简直狷狂桀骜到了极点,言下之意竟是半点没将这位未来可能做皇帝的主儿放在眼里。

“……”虽然同为王族,萧珏却对杨羡宇这类人信不过。

“你作何这副表情?不论这朝廷上如何乱,终归这婚事于你百利而无一害。虽说大婚之礼无法让他替代,但届时洞房花烛,你们去圆,也算过了礼的夫妻,这样算……本王还是你二人的媒人。”杨羡宇口中的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闻人瑜,萧珏愣了一下才想起还有这一招。

先前定下婚事时,闻人瑜心智不全,他怎么也没往那边想,方才被杨羡宇这么一点,不由生了这一心思,扭头便去瞧闻人瑜的神色。只是面对已恢复记忆的师尊,他还是有些心虚的,弱弱地唤了声:“师尊……”

闻人瑜未答复他,只是定睛看向杨羡宇道:“王爷这视他人为玩物的行径恕在下不敢苟同。”

对于闻人瑜的拒绝,萧珏脸上显见失落之色。

杨羡宇在一旁瞧着,却也不恼,只是笑着回道:“呵。本王也用不着你苟同。法子是茵茵想的,愿不愿意做随你们。不过既借了本王的手,我没玩腻之前,你们谁也不能说不,懂了么?”

“表叔这是要撕破脸威胁起人来了?”

“若本王说是,你待如何?你爹的仇不报了?”

“报啊!如今麓王正同萧庆祯斗得你死我活,匡汶荆既已将当年的事捅出去了,那么无论他改不改口,对于继后和麓王来说,这都是他们扳倒太子的唯一机会。我大可袖手旁观,表叔想更热闹些,可侄儿却不想做这把柴。真逼急了,也不是没有旁的办法除掉萧庆祯。”萧珏丝毫不惧杨羡宇的威胁,对付这种疯子,跟他讲道理亦是无用。杨羡宇的这把火是要把他也推入这场储位之争,继后和麓王如今并没有将身家都押进去赌,但这时候如若皇帝表现出对自己有立储之意,那么麓王无疑是被逼入死角,不发狠不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杨羡宇就可以安心躲在身后做这只肥黄雀,无论最后皇位是萧庆祯还是萧庆虢来做,元气大伤的新帝面对外戚林立的朝局,即便心中知道罪魁祸首是绥南王,没个十年八年也腾不出手来对付。当然,如果某一方再蠢一些,那么杨羡宇自可‘功成身退’,萧珏则会优先成为新帝的眼中钉。

萧珏冷笑,他这个表叔,如若有心……只怕这皇室哪日改姓了杨都不奇怪。

“别的法子……”杨羡宇的眼神又转到了闻人瑜的脸上,“原来如此,你也是走了狗屎运得了个稀罕玩意。”

萧珏的眼神骤然一冷。

“岑护卫固然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师尊曾言…放眼武林,唯有孔丹生可与他一战。可双拳难敌四手,如今武林盟主是我九师叔,师尊身后还有问刀楼和大半个武林,表叔也别太妄自尊大,若是哪一日岑护卫顾忌不得,您可就没办法照顾姑祖母和您妻女了。”萧珏以牙还牙,也反过来威胁起了杨羡宇。

杨羡宇冷笑道:“‘朱怀璧’已死,如今的闻人瑜还能替你号令半个武林?”

“表叔生来便高人一等,自是俯瞰众人惯了。不解这江湖道义,手足情深,自不是所有事都可用钱权衡量。”萧珏看了一眼站在杨羡宇身边的岑焱,“远了不说,您身边的岑护卫和当年侍奉在我父王身边的岑叔,他们兄弟为何忠心,表叔不妨想想?”

“嗤!伶牙俐齿。”

萧珏破天荒把杨羡宇说得语塞,丢下一句话便冷着脸离开。他身边的岑焱离开前,不由回头多看了一眼萧珏,这个被自己弟弟拼死保下的孩子竟有些让他难以捉摸。

“呼……”好不容易打发了杨羡宇,萧珏卸了浑身力气,一手扶额神情疲惫。

“王爷,额……楼主。”苏招本是带人要过来的,可刚向前挪了一步,三人就被闻人瑜的眼神镇住再难近前,口中仍是习惯性得以旧日的称呼唤了一声。

“我已经不是楼主了。”见苏招几人支支吾吾那句公子就是喊不出口,闻人瑜挥挥手随口找了个由头打发几人出去,“去烫壶热酒送来,其余不用你们操心。”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闻人瑜起身走过来挨着萧珏坐下,察觉身边人浑身一僵,不由笑了一声道:“我这么可怕?”

萧珏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被闻人瑜捏着下巴扭过头时才结结巴巴开口,“师、师尊……”

“我瞒你,你欺我,我们也算扯平了。”

“欸?!”萧珏有些愣愣地眨了眨眼,似乎还没从闻人瑜方才那句话中跳出来。

“怎么?非要我再失忆一次,你才敢说实话不成?当初那个算计我还下药的胆大的小子到哪里去了?”闻人瑜笑着摇摇头。

“公子。”正巧苏招送了热酒回来,闻人瑜起身走过去接了,从头至尾,苏招都没敢抬头直视闻人瑜的眼睛,匆匆将东西交出就带上门出去了。

闻人瑜自嘲地笑了声,其余杯盏丢到一边,提着酒壶便坐了回来。

“可想好要同我说什么了?”

萧珏看着在他眼前的那壶酒,忽然动手夺过,也不管什么仪态,仰头咕咚咕咚连灌了几大口,“咳咳、咳……”

闻人瑜也由着他,只在萧珏被酒水呛到时帮他拍了拍后背顺顺气。

萧珏的酒量其实并不怎么样,闻人瑜管苏招要酒时,苏招领会了他的意图,送来的本就是后劲儿大的酒,萧珏方才猛灌了几大口,没一会儿头就晕晕乎乎的。

半晌功夫过后,就开始口无遮拦。

“师尊,我怕……”

闻人瑜抽走了萧珏手中的酒壶,他想起身放到一边却被萧珏拽住了衣袖,只得坐了回来,随手将那酒壶放到地上,一边问道:“怕什么?”

“怕你变回朱怀璧,就不要我了…嗝、从前也是…你什么都不同我说,是因为我帮不上你吗?”烈酒下肚,虽不至于神志不清,却难免少了几分理智,面对闻人瑜时,更是一股脑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你心思单纯,不该被那些脏东西染指。”

萧珏整个人撞进闻人瑜怀里,语无伦次地说道:“可我喜欢你啊~我想你信我……我能做到的,我是王爷……嗝!”

“即便我曾经……同游淮川、杨羡宇甚至很多人……”

“管他们去死!”萧珏大喊了一声,侧着脸贴在闻人瑜胸膛处,听着平稳的心跳声,意识逐渐开始模糊,“别走唔…师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