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你二人何时、受何人指派在此,又欲何为,我耐性有限。”
“我说我说!我们是五日前到武平的,谁指使的是真不知道,请公子相信!都怪那臭婆娘看上了个白衣公子,见色起意,熟料对方内力深厚,我二人不是对手,这才……”二人素来惜命,季玉朗问一句,他们俩便争着抢着要答,生怕晚了几分。尤其是蔡东,这会儿他一扫先前萎靡的病弱样子,扯着嗓子喊得比庞蝶底气还足,甭管先头季玉朗问什么,他都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有关无关的通通交待了一轮。
从蔡东口中得知,他们是被喂了毒丢到武平城来的,而那座荒宅夜里挂着玉佩的事应是之前就有的,只是眼下刚好由这二人接手,但问及对方身份与影门瓜葛,蔡东却是一问三不知,如果不是双手被绑着,他恨不得指天发誓。
“你们当真只拦过廖兄一人?”
“我们这样怎敢和公子扯谎,确是奴家见那小郎君良善好骗,用了药才擒注人。”庞蝶肩膀血流如注,将她那身艳丽的衣裙大半染成了血色。她咬牙答了一边乞求季玉朗等人顾惜她性命,看着倒是楚楚可怜。
“粉骷髅戕害不少名门子弟,连通病痨鬼蔡东为非作歹,竟还有脸求饶。”童诗一掀布帘走进来,揪着捆住庞蝶的麻绳提到面前质问道,“那白衣人是何人,把你知晓的一五一十说清楚。”
童诗身形纤瘦,容貌艳绝,纵然一直穿着男装却没人会辨错男女,只是此刻她却轻松将庞蝶这般的壮实妇人一手提起,这幅景象不可谓不惊人。
同行的几个青年大半只听过童诗的侠名,并未亲见她出手。这一路行来,也大多是将詹溪生当做主心骨,今日着实也是开了眼界。有童诗审着一个,季玉朗过去将蔡东提了到外面分开审。
“季兄!你是怎么瞧出来的这些端倪的?你和童前辈先前说桌子上的灰什么的,可是有什么不妥?”韩运珏好奇追问,也是替其他人问出了心中疑问,他们也是一路同行,竟没有察觉这店家夫妻有一丝不妥。
“桌子上落了灰,证明这客栈已许久没有新客了,可大堂却十分敞亮干净,上楼的扶梯也擦得很及时,断了腿的桌子丢在角落,桌面却擦得干净,要擦的恐怕不是灰。”季玉朗踢了被丢在地上的蔡东一脚,男人才答了,是他二人来时杀了这客栈的前老板,那人垂死挣扎碰了不少东西,他们只好擦了所有染血的地方,却不料这丁点细微之处竟让一个年轻人全看了去。
宁丹戚行走江湖,是听过粉骷髅和病痨鬼的恶名,只是未想到武平城中的这二人就是江湖上有名的恶棍,方才在外听童诗点出这二人身份,想到廖云书险些遭二人毒手,顿时怒上心来,拔剑便要了结此人,被季玉朗用刀鞘挑开,“季兄拦我作甚?”
“我还没问完。”
“公子!我本无伤害少侠之意,是那婆娘起了色心非要动手的!我之前受了伤,只是想养伤,并没有要害人!我们与影门也无任何瓜葛,更不知道那白衣人是谁,只是迫于对方的毒物,若是不听,就会肠穿肚烂而死,实在是忤逆不得啊!只要公子饶我一命,我愿替公子效犬马之劳!”蔡东见宁丹戚这架势便知对方非杀他不可,便只得恳求季玉朗,只希望对方能看在他识时务份上放他一次。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此刻他哪管其他,将动廖云书心思的罪过通通抛给庞蝶。
“呸!蔡东你还是不是爷们!”后厨的女人听到他这般歇斯底里撇清关系,隔着帘布大骂男人。
“你们蛇鼠一窝,谁也撇不清!”宁丹戚冷笑斥道,“江湖皆知你病痨鬼毒术大成,还有能用毒戕害你?!”
“真的!我句句是真,绝不敢撒谎!若是有半句不实,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夫妻二人作恶多端,本来就不得好死!”宁丹戚忍不住给了他一脚,将男人踹得直哼哼。
季玉朗一直静静看他二人拉扯争执,也不说话,眼神戏谑凉薄,蔡东被绑着滚在地上,见状扭着蹭到季玉朗脚边求饶。
“请公子相信我!真的!那个人只说让我们每晚把玉坠子挂在白家老宅子的门梁上,白日再收回去!其他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骗鬼呢!恶贯满盈之人竟说自己并无恶意,简直荒谬至极!”只是他说的这番话并不能取信众人,将两个臭名昭著的恶人丢在这城里,只为了挂个玉坠子,说给三岁孩童听只怕都不会相信。
季玉朗不与病痨鬼多说什么,手起刀落削去了男人肩头一块肉,赤婴过于锋利,以致于蔡东隔了一会儿才感觉到伤处疼痛,他疼得只想满地打滚却咬着牙不敢动,因为那把赤红长刀就横在他颈间,死亡的恐惧让他不敢乱动。
“我说过我没什么耐心,不想听些没用的。”
“我说、我说!公子可知道这武平疫症是怎么来的?”蔡东几乎要哭出来了,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是招无可招,绞尽脑汁想到了些传闻,便通通说出来,只求自保。
“说。”
“武平白家原也算泸州有头有脸的门第,只是到了最后一代白老爷子掌家时就没再习武了。那老头只有一个独女,却和府中武仆珠胎暗结,逼得白老爷不得不点头同意招这个入赘女婿,可成婚没几年,那倒插门女婿外出走生意却带回来一个异族女子,原本说到这儿不过是街头巷尾的谈资闲话,可异族女子来了没多久,白府上下就死了个精光,直到许久之后临街闻到怪味报了官府,才发现白府上下早就横尸许久,而那倒插门的女婿与异族女子却不见了,连同白家万贯家财一同销声匿迹。”
听蔡东这般说,众人不难联想到是这上门女婿与情人谋财害命,可这一切又与影门有何关系?
“既说了这么多,不妨再说下去,你的主子还想借你之口告诉我们什么?”
“公子在说什么?小的听不懂。”蔡东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尴尬笑容,还试图辩上一句,颈侧已被压出一道血痕,“嘶!我说我说,公子英明。这故事确是有人让我二人转述的,就是那个白衣人,他说谜底都在白家宅子里,那里也有你们要救的人!”
颈间横着的刀终于收走,蔡东才得以喘了一口气,韩运珏抻着绳子将人拽起来,轻蔑斥了一句,“早这么乖觉不久好了,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季玉朗瞥了病痨鬼一眼,淡淡道:“想必他得了吩咐,若我们未察觉便由他们处理,只是廖兄阅历不多恰好先中了招。”
被他点名的廖云书脸色一白,攥紧了拳却无可辩驳。
“什么?!果然是影门妖人,视人命为草芥!若不是前辈和季兄在,我们岂不是险遭毒手!”旁人一听,恨不得冲过来再教训病痨鬼一番。恰好此时,童诗也提着那庞蝶从后厨出来。
“九师叔,审的如何?”
童诗摇摇头道:“依这二人所言,当不是影门五影主之列。只是实力深不可测,尚不清楚底细。”
“与九师叔相比呢?”
这次童诗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应在我之上,只是这人交手时并无杀心,甚是古怪。”
“对对对!这人武功路数甚是古怪,尤为善毒且不惧我毒烟!”蔡东在旁补上一句,遭人横了一眼再不敢多说什么。
“无论如何,先去那宅子探上一番。先前我与韩兄、傅兄草草看了一看,那荒宅中被人放了许多纸条,想来应是能拼出些文字来。只是我们担心有诈,未及搜罗全。”季玉朗拿出那纸笺,将荒宅内所见与从城中百姓口中听到的事对众人一一阐明了。
众人商谈一番决定去探上一探,便绑了蔡、庞二人一并去了。
行至府门口,才由蔡东指了门路,从一处废墟堆里取出了一个木匣子,其中装的正是以往夜半吊在门前的那块玉坠子,盒底还压着一封被火燎了一角的泛黄书信。
童诗扫了眼那信上文字,那是封闺阁女子写给情郎诉说爱意的小笺,但笺中宁郎与那玉坠正反面雕刻的宁、白二字却隐隐佐证了蔡东方才说的那传闻的真假,而说到带着万贯家财离开的那个倒插门女婿,恰好也是姓宁的。
童诗没多说什么,只是将小笺与玉石都交给了詹溪生。
“二位前辈,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见詹溪生和童诗看完都缄默不语,有些脾气急的青年不由追问。
“不过是一段旧时恩怨,还未有定论,至于是否可信还拿回去交由盟主裁决。”詹溪生将那匣子收入行囊之中,出言截了这话头。
未妨荒宅中还有机关暗算埋伏着,众人两三人结伴去探,确实从宅子各处搜出许多古怪字条,而无一例外,有字条的屋子都有一处被清扫得异常干净,但质问蔡庞二人,他们却对这纸条一事懵然不知,便只能寻了个干净桌子,将那些散碎的纸条放上去,拼在一起,揣测其中含义。
“白氏…养患…宁仆…背主…弃恩…挟私…西引…蛊祸…殺…灭门…北逃…这样拼应是说得通。那就是说这个宁仆往被逃了?”
“西引蛊祸当是无差,如这恶徒所言带回女子为异族,当是指西南擅养虫蛊之人。”廖云书看着那纸条上的字若有所思,听起来拼凑得勉强说得通,可其中却有几处不通,他脑中转过一个念头,伸手调换了几张纸条的顺序,那话的意思瞬间就变了,而他竟不知不觉中揭露了一段骇人听闻的旧事。
“白氏养患…宁仆背主…西引蛊祸…灭门北逃…弃恩挟私…殺……”季玉朗站在一边,看廖云书调换后的纸条,轻轻念出。
“杀什么?”傅千丰也在一旁看着,“若是按廖兄这么拼,那这个宁仆北逃之后还做了恶,但这后面好像不全,是不是还有咱们没找到的?”
韩运珏在一旁笃定答道:“咱们每间都进去了啊!就这些,是不是廖兄摆错了,实际上这个宁仆就杀了白氏一门,然后北逃了?”
“九师叔可听过这武平白氏的事?”季玉朗想了想看向童诗,对方则是摇摇头,而一旁的詹溪生也同样摇头表示不知,“病痨鬼,你说的这个传闻是何时的事?”
“少说…得有四…五十年了。”
“四五十年前的传闻,你主子倒是记得清楚。”季玉朗闻言不由冷笑一声,而后肯定了廖云书的排法。
“季兄这么笃定?”
“连九师叔和詹前辈都没听过,影门却知晓得清楚,还特意抓人布局引我们来,只为了让我们知道四五十年前发生的事?想必‘殺’字之后未尽的东西才是影门想让我们看到的。”季玉朗捡了那枚写着宁仆的纸条,“想必这人北逃之后做下何事才让影门不惜兴师动众布下此局,至于他们用意……”
傅千丰看着那宁仆二字,眼神却往宁丹戚身上瞟,心中生了一个胆寒念头,却马上别开眼不敢再想。
有人突然想起,问了一句道:“可这宅子我们翻遍了,还能有什么?”
“密室。”一直沉默不语的詹溪生突然开口,众人茅塞顿开。
韩运珏更是一拍大腿,附和道:“对啊!这么大的家族怎么也该有藏东西的地方,方才这恶棍不是说他主子说咱们要救的人也在这宅子里?!可这密室入口怎么找啊?总不能掘地三尺……”
他一说完,几人不约而同看向被丢在一边看管着的庞蝶和蔡东。
蔡东只猛地摇着头,慌忙道:“不不不……我真、真的不知道!”
而一路上异常沉默的胖妇人却在此时突然抬头。
“若我说了,可否放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