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前辈。”

空旷的长街上,詹溪生牵着一匹枣红马返回。听到动静的宁丹戚冲到客栈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挂在马背一侧的双刀,却不见廖云书的身影。

“前辈可寻到帛文?”纵然知道希望渺茫,宁丹戚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

清冷道人轻摇了摇头,他惯是寡言少语,却破天荒细细说了许多。

“贫道寻至城门外,只见这匹马在城门附近徘徊,童施主与我并未探查打斗痕迹,那一片矮丛也并无埋伏足迹。”

“詹前辈,我九师叔呢?可是有旁的变故?”童诗并未与詹溪生一道回来着实古怪,季玉朗左右瞧不见人便问了一句。

“返回时见一白影立于高墙,童施主去追,贫道劝说不得,故先返回告知。”詹溪生如实告知。

“人莫不是被影门的人掳走了?若是小贼想必童大侠这会儿早擒了人回来了。”

“可恶!”

宁丹戚突然一拳锤在店门口的柱子上,拳头余劲险些将那摇摇欲坠的牌匾震下来,只是牌匾虽没有砸下来却扬了众人一脸土。

“呸、呸呸…”本来听到声响,站在门口的几个青年下意识抬头看,生怕牌匾掉下来正砸到自己,正巧被尘土迷了眼,嘴里也吃了些土,一个个都挥着袖子退开,站得远些的,扬起袖子扇了几下不满道:“宁兄便是心中不痛快也事先说一声啊!真砸到人该如何是好?!”

“……对不住。”

“慢着,宁兄。”季玉朗的反应却与众人截然不同,他走入客栈大堂中抬头细瞧了瞧各处。

众青年还搞不懂他此举何意时,只见季玉朗突然伸手指了宁丹戚另一边的柱子示意道:“劳烦宁兄再锤一下。”

“什么?”

季玉朗也不解释,只笑着重复道:“宁兄别管为何,锤便是了。”

这次众人有了经验,便离那门口远远的,免得再被扬一脸土,詹溪生牵着马静静看着那自信的青年。宁丹戚再一拳又是一震,这次牌匾砰得一声砸下来,碎成了几快。

季玉朗放下衣袖,拍了拍飞溅到袖摆上的木屑,转身对慌张从后厨撩帘子出来的掌柜夫妇从容一笑。

“小郎君这是闹哪一出啊?怎么牌匾都碎了……”

那胖妇人话还未说完,便被季玉朗握住手腕,她下意识想抽回手却发现抽不回来,接着手心就被塞了一锭银子。

“二位受惊了,原是我好友胡闹,在下没有拦住,这是赔给二位的银子,再去换一个牌匾应是足够了。”季玉朗握着胖妇人的手,说话时眼睛却是看那瘦弱掌柜。

“咳咳、咳!公子言重了,这牌匾不值钱,坏了就坏了罢!”那瘦高男人用眼神示意自家婆娘将银子还回去,却被季玉朗打断了。

“终究是我们添麻烦了,二位收着便是。另则还有一事相托,先前与我们走散的那位兄弟,我们只在城门寻到他的马跑回来,那马是他家中带来的坐骑,十分通灵性,想必人还在城中不知贪玩去了哪里,我们还要去寻旁人耽误不得,只能劳烦掌柜的先行替我们照看这匹马,若是遇到那位兄弟回来,还请转告一声,我们去城东荒废多年的那座大宅子寻人,叫他直接去那里找我们便是。”季玉朗细致嘱咐,不仅是那店家夫妇,连其他青年听得也是一愣一愣,宁丹戚在外跨了一步,被詹溪生的拂尘横挡在胸前,便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便没再多说什么。

“小郎君放心去便是,奴家见到那位一定转达,马您就拴外面,我待会就捡些好的草料来喂。”

“有劳。”将银子放在胖妇人手中,季玉朗才收回手出了客栈,如常对其他人说道,“方才未说,城东的宅子不太寻常,我们去那里寻人便是。”

“可廖兄……”

詹溪生收回拂尘,淡淡道:“既已有安排,我们先行就是。”

前辈开口,有几人虽不太明白却也照做,各自上马。

“詹前辈,晚辈有件事想请教前辈……”季玉朗策马行至詹溪生身边,方才詹溪生开口时看了他一眼,当是明白他说那些话的用意。

马蹄奔踏的声响即便是在地窖内也听得清晰,这原是客栈老板为了藏家财和米粮特意挖出的地库,如今倒是便宜了旁人。

“呜呜呜!…”

廖云书被点了穴道五花大绑丢在唯一可以躺人的板**,嘴里塞了东西让他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声,更别提此刻他还身中迷药,即便解开绳索他也没有气力喊出来让地面上的人听到。他被丢在地窖内不知上面的动静,只有模糊的人声远远传来,但听到马蹄声远去,他心里不可谓绝望,悔不该与戚哥生了口角,更不该看走了眼中了奸计,落得如今境遇。

没过一会儿便传来脚步之声,却并非救兵,而是那高瘦的病掌柜。

只不过此刻他不磕不喘,腰背也不驼了,神色俨然变了一个人,见少年被绑着还试图挣扎便一脚踢了过去。

“唔!”廖云书被踢得从板**翻滚下去,后脑磕在木箱子边沿,人登时就蔫了下去。

“叫什么?!”那高瘦男人却不泄气,追过来又朝背上补了几脚才罢休,躲到一旁吃酒去。

待那胖妇人端着酒菜下来,见地库里这般景象不由揶揄男人道:“怎么一个绑着动弹不得的小白脸也能让你这么大气性?自己不成事教人捏住把柄却要和我看中的小郎君置气,蔡东,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臭婆娘你别没完没了!若不是你这对招子见着小白脸就挪不开,我们哪会儿惹上那尊瘟神?!”那男人也不肯落了下风,也顾不上商量处置廖云书,两人当面就吵了起来,“晦气,老子好不容易养好伤,这下子又全泡汤了!”

“呸!”胖妇人啐了他一口,骂道,“若不是你废物连个小白脸都打不赢,你当我愿意和你做那事儿?又丑又老!”

“你厉害!有种别用我的药啊?!没那个脑子还敢在眼皮子底下绑人,若不是这小白脸是个蠢的,你以为糊弄得过去?!”蔡东气喘吁吁指责胖妇人冒进,原本他见同行人之中有几人不好惹,原只想安静完成上面交代不想惹事,谁料这败家娘们儿瞧上了个年轻小白脸,擅自用药将人绑了,害得他费力遮掩,但季玉朗走前的嘱咐总让他有些不安,便停下指责追问道,“喂!你确定人都走了吧?马弄晕了吗?”

“哎呦喂~小郎君可怜见的。”胖妇人双手一抱将廖云书重新放回板**,沾着劣质熏香的帕子拂在脸上,廖云书将头扭了过去,女人嘿嘿一笑才换了个脸色对同伙应付道,“走远了,我把马牵到后院喂了药,又等了一会儿才下来的。”

“你快着点!”男人皱眉催促着,“我瞧着那伙人不好应付,得在他们察觉不对之前赶紧跑。你且破了这小子元阳,待寻到安全的地方我再慢慢吸干他的内力。”

“急什么?!再说了,没完成事身上的毒都没解,你敢跑?!”胖妇人回头瞪了男人一样,朝他伸手,“别说废话了,药还有没有?”

“你懂什么!”蔡东斥了女人一句,却还是依言从怀里取了个药瓶丢给她,嘱咐道,“别喂得太多了,到时候他身子软透了你可办不成事!”

“要你多话?!”胖妇人骂了男人一句,将廖云书按躺在板**,自己甩了绣鞋骑在少年身上,“小郎君,春宵一刻值千金。病痨鬼这药我可不敢喂你太多,你乖乖的哈!”

“奸人尔敢!”只是廖云书哪会儿乖乖听话,此刻少年又惊又怒,一解开封口的布巾便破口大骂。

啪!

那胖妇人也不含糊,直接一巴掌糊在廖云书脸上,直把少年打得口鼻溢血,俊秀的脸颊登时就肿胀起来。打完她还做作地替廖云书揉了揉,劝道:“小郎君听话些,奴家可喜欢你这张脸皮了,不想打坏了!”

那一巴掌是带着内劲,廖云书偏着头,耳朵里嗡嗡得,连胖妇人说了什么他都有些听不清。

蔡东翘着二郎腿瞧了眼,嘬了一口小酒笑道:“庞蝶,你说你早给他点教训还用费这么多事?”

“病痨鬼,你也欠抽是不是?”胖妇人瞧少年偏着头有些愣愣的,瞧了瞧手上的药想了想还是丢到了一旁,俯下身子去贴着廖云书颈子亲上几口,至于少年那丁点抗拒扭动全部被她无视了。

“你快着点,别整那些没用的。”虽说喝着酒让他心里好受了些,但蔡东总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疑心病发作又多问了一句,“你确定他们走了?”

“蔡东,你有没有完?!你要不放心就滚去上面守着,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细皮嫩肉的小郎君,别扰了老娘好事!”

男人终是有些不安心,将酒杯放下准备上去守着,只是他刚走了两步便听到熟悉的人声传来。

“掌柜的可在?”

“呜唔!”这声音廖云书十分熟悉,纵然听得不那么真切,却能认出是季玉朗的声音,只是他刚动了一下,就被有所察觉的胖妇人掐住了脖子,看起来憨憨的胖女人三根手指几乎捏碎了他的喉骨。

庞蝶整个人几乎全压在少年身上,她低声警告道:“小郎君安静些,不然奴家可不疼惜你了,毕竟你变成哑巴也碍不着奴家办事。”

廖云书瞪大了眼,喘着粗气却没能再发出响动。二人就在地下静静听着上面的动静,地库的入口没被关上,所以外面谈话的声音也能传进来些许。

二人在外对谈听着并无异样,但季玉朗去而复返却是不寻常。

胖妇人一直静静听着,直到咚地一声重响传来,她先是一警,随后听到蔡东的声音传来才放下心来。

“喂!又放倒一个,还不来帮忙!”

廖云书听到这话心中一沉,却是没想到季玉朗也中了这二人的阴招,胖妇人听了却是喜出望外,连忙从少年身上翻下来蹬上绣鞋就往地窖口去了。

或许是二人惯常如此配合,待听到蔡东这么说竟没有丝毫怀疑,只是当她利落爬出地库口时,却被人掐着脖子一把甩到了墙上。

蔡东被那素衣道人制住瘫坐在一边,见庞蝶失了先手瞪大了眼,猛地摇头却发不出来一声。

胖妇人吃痛自袖中抽出软剑刺向季玉朗,却不知在此之前对方已和段飞这等擅长软剑招式的人交过手,那把赤红长刀在狭窄的后厨虽不占什么便宜,但季玉朗胜在拿捏了先机,又对软剑熟悉。而赤婴刀不同于他惯用的普通苗刀,极是锋利、削铁如泥,只刀剑交错了一瞬就将软剑看成了两截,那一刀顺砍下去势不可挡,若不是庞蝶为了保命躲得快,整条胳膊都要被砍了去,饶是这样,右肩头还是被削去了一大块肉,竟露出些许白骨来,季玉朗抬脚将人踹到墙上去,彻底断了妇人反抗的机会。

“人应该就在下面,宁兄先去救人。”

待季玉朗出了声,外面等候的人才一拥而入,宁丹戚挂心于廖云书的安危,率先跳下地库,余下的几个有人跟着宁丹戚下去救人,以防还有其他埋伏,有的则拿了绳子过来帮忙将这使坏的两奸人绑起来。

“下面情况如何?可还有旁人在?”看到宁丹戚扶着廖云书到一边坐下治伤,季玉朗看向跟出来的其他人,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那赤红的长刀再一次架在了胖妇人脖子。

“有些话,我希望二位如实回答,如果你们还惜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