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顾岳源和他去世的母亲早就为剧本勾勒了大致框架,我妈只需要往里面填充内容,因此剧本进度不错,她每写完一部分就会发给我,我再拿给顾岳源看,顾岳源对我妈的功力非常赞赏,一边夸我妈,一边拿眼觑我:“你怎么就没从阿姨那里继承点天赋呢?”

我保持沉默不开口,任他嘲来讽去,反正那几页丢人的玩意儿我早删了干干净净。

等他看完剧本我才说话:“我妈说按照这个进度,剧本在10月前可以完工,其他的事项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比如演员、导演、服装设计什么的。”

顾岳源站起身来:“说到服装,有一件事情我正要跟你说呢,前段时间我在时装杂志上看到沈辰的专访,有几张她设计作品的图我看着挺有意思,就找了下她的设计资料来看,觉得她可以可以胜任我们这部戏的服装设计。”

我有点为难:“沈辰没有做过影视剧,不知道她有没有兴趣。我问一下她吧。那导演演员呢?”

顾岳源从办公桌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东西:“导演不用担心,有人给我推荐了一个导演,这个导演会带自己的剧务班底和一些相熟的人过来,再需要什么杂工我们可以招募。”

我接过资料看了两眼,这个导演倒不算眼生,姓李,我看过他几部戏,拍的不错,就是人有些时运不济,不算什么知名大导演。

看着资料我突然疑惑起来,顾岳源刚进贵圈两眼一抹黑的,员工对贵圈的了解我也见识过了。是谁给他推荐的李导?想来想去,我只能怀疑是付星荏。

强压下疑惑,顾岳源皱着眉头又开口了:“最难解决的是演员,且不说我对现在的演员了解实在不多,就说要找的演员必须形象符合演技过的去这两点,能达到的基本早就功成名就了,以我的片酬预算未必请得起。”

我看过他的预算表,听了他的话也不禁替他发起愁来。

我们两个愁眉相对了好半天,最后顾岳源站起身来:“算了,先不想了,有一件事情倒是迫在眉睫。”

我蹲在地上抬头看着他,他说:“过两天立秋,我爸让我带你回家。”

我惊得从地上霍然站起,蹲得久了猛一起身瞬间低血压,踉跄着几乎栽倒,顾岳源扶住我,一脸的严肃:“我都见过你的亲友团了,你也该见见我的。”

我转身想逃:“胡说八道,我先见的你家亲友团。”

他把我拎回来:“我还答应了你妈会去你老家看她呢。迟早都得挨这一刀,何苦非要拖延,立秋在我家是个大日子,我爸邀请你那是很隆重的事情,你要不去他肯定直接把你划成伪钞。”

我只好哭丧着脸答应了。

胆战心惊地数着日子,立秋终究还是到了,去顾家的路上,顾岳源一路给我讲他们家的人员构成。

顾岳源是独生子,母亲早逝,只有一个父亲,也就是他嘴里的验钞机大亨顾方舟先生。顾方舟有一弟一妹,弟弟也是生意人,有一个女儿,是顾家这一辈里唯一的女孩子,是以非常受全家的宠爱,她大顾岳源十岁,顾岳源喊她姐,其实算有半母的情分,她早就结了婚,女儿都已经七岁了,虽然不姓顾,但因为是顾家现今唯一的第三代人,故而受宠程度丝毫不亚于她妈当年。

“这可是个小祖宗,人小鬼大,放迪士尼动画电影里绝对是主角,上次婚礼她生病没去,但是听她妈说了你,早就对你好感兴趣了,你小心被她捉弄。”顾岳源叮嘱我。

我点点头,顾岳源继续说家史,相比叔叔,他的姑姑就命歹一点了,姑姑当年嫁的倒是不错,可惜姑父查出有死精症,所以夫妻倆收养了一个孩子,谁知道没过几年,夫妻俩在一次海难里齐齐遇难了。

“所以,沈平江其实是你姑姑收养的?”我有点惊讶。

他叹口气:“是啊,你没看出来吗,他性格内向,甚至有点阴郁,大概就是因为这段经历。”

我唏嘘不已:“那他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吗?”

顾岳源皱着眉:“收养他的时候他才不到两岁,不记事的年纪,原本不该知道的,后来有一次明子不小心说漏了嘴……”

“哎哎哎”我打断他,“对了,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个明子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她是你妹妹吗,怎么你又是独生子,不会她也是收养的吧。”

顾岳源挑眉:“是啊,你真聪明,她是收养的,她妈妈也是演员,也在你妈妈编剧的那部戏里,比我妈戏份还少。那部戏杀青后,我妈嫁人退圈,她继续在圈里混,一直也没有红,但是红的心太胜,上了人当,做了单亲妈妈,再后来生病去世了。拍戏的时候她和我妈很投契,所以她去世后我妈就收养了明子。”

我阴阳怪气:“哦,不是亲兄妹,还青梅竹马。”

他哭笑不得,一个巴掌轻轻招呼到我后脖颈上:“吃的哪门子天外飞醋。”

车在一幢豪宅前停了下来,我不禁惊叹出声,不愧是地产大亨,这占地面积,这装潢设计,我直如刘姥姥初入大观园,战战兢兢跟在顾岳源身后穿过碧树芳草喷泉之间的小道,顾岳源小声呵斥我:“直起腰来,别缩手缩脚的,有点出息!”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我的肩和腰上猛拍几掌,然后右手握住了我的手,左手去按门铃。

开门的是明子,在家里她卸掉了浓妆,模样也算清新可人,见到我们她满脸堆笑:“你们来啦,等你们好久了。”

顾岳源牵着我的手走进去,我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家真像豪门恩怨剧的置景。”

他轻轻拧我一下:“正经严肃点。”

我们在沙发上坐下,顾岳源问明子:“我爸呢?”

明子指指楼上:“在书房呢,说到吃饭时间再叫他。”

顾岳源点点头,转头对我说:“别理他,资深装逼范。”

我无言以对,只能对明子硬挤了个微笑。

明子说去厨房看看,客厅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桌子上摆了一篮桃子,顾岳源挑了两个,递给我一个,个大饱满的桃子非常诱人,我反复看着那个桃子,突然冒出一句话:“粉嫩似少女。”

顾岳源正在啃桃子,听了我的话喷出满嘴桃渣子咳的撕心裂肺,我忙扯了一张纸巾给他擦脸:“形象,注意你富二代的形象!”

他咳得满脸通红:“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我把玩着那个桃子:“没什么呀,就是想起前几天浣浣跟我吐槽,说现在下至20岁上至60岁的女明星,出新闻都特喜欢吹嘘自己粉嫩似少女。”

顾岳源笑:“看你们俩这刻薄嘴,快吃吧。”

有钱人家的桃子不禁长得粉嫩似少女,味道也比我在超市里随便买的强,我像八戒吃人参果似的啃完了桃子,随手把桃核丢到垃圾桶里,顾岳源阻止不及,懊恼地看着我:“你怎么扔了?”

我莫名其妙:“不扔难道还留着做核舟?”

他没有搭理我,只是自己走到垃圾桶边,弯腰小心翼翼地把那枚桃核捡了出来用纸巾包好,然后递给了我:“放到口袋里。”

我避而不接:“不要,多恶心啊,从垃圾桶里拿出来的。”

他不由分手塞进我的衣兜里:“往垃圾桶里伸手的是我,我还没嫌恶心呢。我们老家立秋有习俗,吃桃留核,等到除夕夜拿出来烧成灰,可以避瘟疫。”

我揶揄他:“这叫封建迷信。”

突然楼梯上传来一声轻咳,我和顾岳源抬起头,一台硕大的验钞机,哦不,一个威严的地产大亨,正站在楼梯上,脸色严峻地看着我们。

2、

如顾岳源所说,立秋在顾家是个大日子,晚饭前顾家的人差不多都来齐了,顾岳源的叔叔婶婶,堂姐顾结香带着老公和七岁的女儿细细公主,沈平江也来了,白鹭却没有,叔叔问起新媳妇怎么没来参加家庭聚会,沈平江只说白鹭病了。

我有点自作多情的想白鹭会不会是因为不想见我才装病,不免有点忧郁,转念一想自己哪来那么大脸,白鹭结婚肯定是已经放下了宋谨,更何况我,于是又欢快鼓舞起来。

最庆幸的是,想象中被全家人围攻八卦的场景没出现,大亨之家就是大亨之家,不比我们升斗小民,饭桌上专爱聊八卦调味佐餐,顾岳源的亲戚们没有对我表现出强烈的兴趣,只问了几句在顾岳源的公司工作得顺不顺心,顾岳源有没有欺负我,如果欺负我记得告诉他们这类客套话。其他时间都是大亨和叔叔还有堂姐夫在聊经济时政。顾岳源不做地产也插不上嘴,只是专心地自己吃饭、让我吃饭、伺候小公主吃饭。

小公主芳龄七岁,有一张讨喜的小圆脸和一双圆溜溜的小猫眼,在饭桌上也不多话,顾岳源给她夹菜剥虾壳她还会说一句谢谢小叔叔,只是她不敢和我视线相对,只是偷偷看我,一被我发现就立刻转开眼,脸上还带着没收住的笑。

大概是个怕生人的羞涩小姑娘,哪有顾岳源描述得那样可怕。

顾岳源跟我说过他爸不喜欢他做影视,来之前我就一直担心他们会为这事再起冲突,然而墨菲定律坚不可摧,饭桌上到底还是有人提起了这事,是顾岳源的叔叔。

“岳源你的电视剧拍得怎么样了?”

这句话一出,我立刻扫了一眼桌子上,有菜有汤有一水儿的精细瓷器,如果一会掀桌起来必定七零哐啷非常热闹。

顾岳源倒也老实:“还在筹备中。”

叔叔哦了一声:“没记错的话,好像清明见你的时候你就说在筹备了,怎么筹备那么久。”

明子为哥哥解围:“电视剧是要很长的筹备期的,叔叔你们做一个楼盘从竞标到开售不也要好久。”

一直沉默地喝汤的大哼终于冷哼一声开口:“哼,一个电视剧做好了能赚多少钱,也配和做地产比?”

明子被呛了一道,默默闭嘴喝汤,不再说话。

大哼自顾自说下去:“哼,放着熟门熟路的生意不做,去搞什么八成赔本的电视剧。”

他说话前必哼一声,我觉得他应该改名叫大哼。他的话令我很不舒服,专横霸道唯我独尊,简直就是地产领域的付星荏。我忍不住想开口为顾岳源说两句话,却被顾岳源发现意图,他的手在桌布下攥住我的手,对我轻轻摇了摇头。

顾岳源毕竟是大哼的儿子,知道他秉性,只任由他去说,也不反驳,果真大哼自顾自说了几句后觉得无趣就闭上了嘴。堂姐又适时抛出了新话题,说起细细公主刚上一年级在学校里的那些事,又让她表演了一下刚学的儿歌,气氛总算缓和了下来。

顾家吃饭早,吃完晚饭才七点不到,沈平江最先告辞,叔叔一家紧随其后,走到门口,细细公主突然松开她妈的手跑回来,在顾岳源耳边嘟囔了两句,一边说还一边看着我笑,看得我莫名其妙。

叔叔走后我和顾岳源也打算走,大哼冷哼了一声,把顾岳源叫进了书房。顾岳源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小丝绒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颗珍珠,他说是大哼送给我的见面礼。

今天立秋,司机也要回家过节,看来我们又只好选择步行回去或者搭地铁,从顾家到最近的地铁还要走十分钟,走出顾家门,我再次抱怨:“没有宝马香车的富二代不配叫富二代。”

顾岳源抱歉地看着我:“宝马香车暂时是没有,自行车行不行?”

他竟然真的储物室里找出来一辆自行车,最后他骑着自行车载着我,摇摇晃晃地上路了。

好多年没骑自行车了,他一开始有点生疏,我问他:“说真的我真很好奇,我一直以为宝马香车是富二代标配,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比如你爸这种才会用司机。你为什么不自己开车?”

顾岳源努力掌握着平衡:“我对开车有一点心理阴影……喂你不要动来动去啊。”

渐渐的,自行车不再乱扭,七点多了,整个城市亮起了灯,车子在树与树路灯与路灯之间穿梭,影子在长与短胖与瘦之间变换,八月晚风正好,今天顾岳源穿的很休闲,看他骑车时拱起的棉T恤背影如同少年,让我想起一首梅艳芳的老歌,忍不住轻声哼起来。

煤气灯不禁影照街里一对蚯蚓,照过以两心相应一对小情人。

沉默以拥吻抵抗一切的冰与冷,晚意借北风轻轻的飘起长长裙,多温馨。

顾岳源竟也会这首歌,他轻轻和。

今天今天星闪闪,剩下我漆黑中北风中带着泪,念当天当他跟他一起的每天。

今天今天星闪闪,剩下我漆黑中北风中带泪悼念,当天的心,欢欣,再也再也再也不见,一切已失去,不可以再追,一切已失去。

后半段的歌词并不吉利,可我们谁都不在意,热恋的人具备把悲情也唱成暖情的能力,整个世界都笼罩着一层平安夜的柔光,如此美丽。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问他:“喂,你带人满熟练的啊,过去总是骑车带人吧,老实交代,带的是哪个漂亮姑娘?”

他想了想:“贝贝。”

我拧他一下:“贝贝是谁?”

他猛地一踩,加速:“是细细养的一条哈士奇!”

从顾家到我家距离实在遥远,骑到一半,顾岳源力气耗尽,我们只好推着车散步,到一家影院门口,正好有新片上映,顾岳源提议去看电影。在电梯里,我突然想起临走前细细和顾岳源咬耳朵,问他:“到底细细跟你说了什么?”

顾岳源一脸严肃地看着我:“她说的事情和你有关,你听了后一定不要失望,不要伤心难过。”

难道小公主讨厌我?我大惊失色看着顾岳源,顾岳源看了我两眼,叹一口气,低下了头:“细细说,你,长了一张哈士奇脸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不可自抑,我抓狂地摇晃他:“哪里像了哪里像了!”

他忍着笑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搜了一张哈士奇的照片:“你看,眉毛和眼睛的距离那么远,和哈士奇真的好像哈哈哈哈。”

我忙转过身照照镜子,然后沮丧地发现,果然,细细公主洞察力惊人,我哭丧着脸,一个长了哈士奇脸的谐星,这个设定太不偶像剧了呜呜呜。

电梯到了,走出电梯,影院的走廊里贴满经典电影的海报,走到一张大话西游的海报前,顾岳源突然停下来,认真地问我:“你知道大话西游里最经典的一句台词是什么吗?”

我不假思索:“曾经有一份真正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后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对他说三个字,如果在这三个字前面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出乎意料的,顾岳源摇了摇头,我想一想:“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总有一天他会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顾岳源依旧摇头,我疑惑地看着他,他一本正经地说:“是那句,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说完这句话他动若疯兔地大笑着逃走了,留我在原地恨得咬牙切齿,混蛋王八蛋!

一直到看完电影我还对哈士奇脸耿耿于怀,顾岳源只能安慰我:“哈士奇脸也挺好的,真的。多少人喜欢哈士奇啊,哈士奇可是网络红狗。”

我依旧哭丧着脸,为什么不是萨摩脸,萨摩多可爱啊,雪白干净微笑天使,还有一双温柔多情的内双眼。

顾岳源想了想:“哎呀,不要管小朋友说什么嘛,这种长相还有另一种文艺的描述方式呀。”

咦?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眼睛里酝酿着琼瑶男主般的深情:“家好,很久之前,当我还是个学生的时候,读一本名著,里面有一句对女孩子外貌的描写令我印象深刻也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对书中所描写的那种外貌感到好奇,直到遇到你,才终于恍然大悟,仿佛书中的人走进了现实世界里,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被他的眼睛蛊惑了:“真的吗?是什么描写?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还是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顾岳源摇摇头:“不,是眉毛高高在上,和眼睛远得彼此要害相思病。”

……

3、

八月眼看就要过完了,剧本也将在10月完工,演员的寻找迫在眉睫,一方面我委托浣浣帮忙列出拟请名单,另一方面顾岳源也按照浣浣列出的名单去打听价格,顾岳源的妹妹明子好歹算个圈内人,也多少会帮点忙。

一天午饭时间,顾岳源跟我说,明子昨天找他,自荐演一个配角。

我不以为意,多大点事:“也好啊,反正是个配角。”

顾岳源却摇摇头:“她不是我心里那个角色的形象。”

我无所谓:“那你就按照你心里的形象去找人呗。”

他却不住的打量着我,我被他看的发毛:“看我干什么?”

顾岳源摸着下巴:“你不错啊,你挺符合的,不如来试试这个角色?”

我忙拒绝:“多谢抬爱,不感兴趣,谢谢。”

他没有再勉强,只是说让我想想。

我才没工夫想这个呢,我自己眼前就有个大麻烦。

房东突然间家里出变故急需钱,要把房子卖掉,我只能另找新房了。

我现在住的房子是我一来魔都就租下的,那时魔都租房价还不像今时今日这样贵到离谱,房东是个厚道人,两年多以来也一直没有涨租金,我原本打算一直住下去直到结婚或者自己有余力买房为止,谁知道横生变数,一想到魔都如今的租房价和要各处跑着看房,我就头痛。

不止这个,立秋之前顾岳源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办妥,沈辰行踪诡秘,前段时间又不知道突然跑去了哪里,打电话也没人接,昨天我终于电话联系上了她,她说她之前去了北京看大秀,刚回魔都,最近一个星期应该不会乱跑,让我直接去她店里找她。

沈辰大我几岁,我和她认识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太长,甚至认识她是在骆驿之后——我是指那场选秀比赛之后,在商场里她帮我抓了一次小偷,后来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沈辰虽然还不到30岁,但在业内已小有名气,她几年前创立了自己的独立服装品牌,几年下来,有不少二流名媛和三流明星买她的帐,她开了一家工作室,人就住在工作室里。

今天顾岳源有事没来公司,我以工作的名义上班溜号去找沈辰,一来到工作室门口就被吓了一跳。

工作室的玻璃门被砸碎了半扇,门内门外一地的碎玻璃渣滓,反射着锋芒刺眼的光,推开门走进去,里面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推倒了满屋子的衣架子和塑料模特,流泻了一地的衣服布匹,沈辰这一季爱好绸缎,真真是满地的浮华奢靡。

她正坐在一堆衣服上发呆,我走过去,推推她:“这怎么回事?”

她摇摇头,捂着脸不说话。

我发现她的手臂上有一片淤青,往外冒着血丝,大概是撞到桌子角之类的锐物留下的,我问她:“你得罪什么人了吗,有人来砸你场子?”

她还是没回答我,只是让我扶着她站了起来,她的状况还真是凄惨,不止手臂被撞伤,脚踝也崴了,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来,对我说:”你自己从地上捡个椅子坐吧。“

我直觉这事情并不简单,沈辰却不耐烦:”像我这样长了一张挑衅脸的人被人砸场子有什么稀奇的,大惊小怪。“

我噗嗤笑了,沈辰确实长了一张挑衅脸,哪怕她只静静地坐在那里不说话,你也会觉得她正在从内心里鄙视你。

我把来意给她说明了,她沉思了片刻:“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我忙把顾岳源的话转达给她:“没关系,顾岳源看了你其他的设计稿,觉得你和我们这个戏很适合。”

沈辰诡异地笑了:“我们我们,说得挺亲热。”

我嘁一声:“就我们,我们我们我们我们,怎么了,不服憋着。”

沈辰扑哧笑:“我以为你会死鸭子嘴硬说你是他公司员工。”

我摊手:“有什么好避讳的,我们确实是在谈恋爱啊。”

她的眉尖一蹙,问我:“那苏黎世呢。”

我的笑容凝固住,半天,说:“苏黎世已经死了,三周年都过了。”

沈辰认真地问我:“那么,他在你的心里也已经死了吗?”

我想了想,认真地回答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苏黎世是我心里永远铭记的朱砂痣,认为我会因为苏黎世而不再去爱任何人,所以现在你怀疑我心里想的那个人不是手里牵着的这个人,对吗?”

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我叹一口气:“沈辰,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这句话,说到底只是个段子。刚和苏黎世分手的时候,苏黎世刚死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但事实是小王子里那句话,时间抚平一切伤痛。”

和顾岳源在一起后,我想起苏黎世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此刻沈辰提起这个名字,我才想起来,过去在大学里,苏黎世也有一辆单车,每次下午上课前他都会推着车去女生宿舍楼下等我,然后载着我去教学区上课,从大一到大三,三年时间将近1000天漫长的岁月,我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穿过教学区与宿舍区之间那条长路的树荫,穿过人间四月的好风,穿过我整个水气泱泱丰沛到可以拧出青草汁子的青春,最丰腴的脸颊,最美好的年华,都在那辆单车上,都是属于那个人的。

可是那夜从顾岳源家出来,当他用单车载着我在路灯之间穿梭时,我满心想的,却只有眼前这个男人,和青春有关的那些人那些日子,未曾在那一夜的脑海中泛起一点涟漪。

听了我的话,沈辰失魂落魄:“真的吗,人真的可以再爱一次?”

说完这句话她突然自己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抽得太用力,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吓了我一大跳,忙扶着她的肩膀问她怎么了,她低着头不说话,我抬起她的脸才发现她正在哭,泪珠子一串串地砸下来,洇湿了我一大块裙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插科打诨:“哎呀你别哭啊,你哭得我裙子上满是水,一会儿出去人家误会我怎么办?”

她没有破涕为笑,只是抱住了我,把脸埋在我的肩上,继续专心致志地哭。

一种名为忧伤的情绪在这间小小的工作室里弥漫开来,与这满地的绫罗和破碎的玻璃一起,让人无端端觉得伤心,我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抱着沈辰,认识她这些年,我从没见她哭过,还哭得这样凄惨。

哭了快半个小时,她终于停住了,眼睛早已经肿得像蜜桃,眼泪湿透了我大半个肩膀,她带我到楼上她的房间,找了一件自己的衣服给我换。

她的衣服可比我的漂亮得多,白衬衫A字裙,我欢喜地换上,在镜子前来回转圈360度地照,她坐在床边,一边用湿巾擦眼泪一边说:“你应该减减腰围,A字裙快被你穿成H形了。”

哭完了发泄完情绪的沈辰重新切换回毒舌职业女性的模式,她对我说:“你们那个活儿我接了,你有空把你们的人设发我一下,把剧本也给我。我试着画几个设计图给你们看,要不要采用随你们,你们要是满意我就继续画,你们要是不满意,那几张设计图我就当亲友团炮弹支援,不收你们钱。”

她一段话说了七个你们,每一个都咬着重音,我回答她:“那我就替我们谢谢你啦。”

回到公司,顾岳源已经谈完事情回来了,我告诉他沈辰那边已经搞定,他也告诉我自己刚才已经拒绝了明子,给明子安排了另一个角色。

“你真的不考虑出演那个角色?”

我摆摆手:“我现在烦的很,少拿这事烦我。”

他蹙眉:“你又怎么了?”

我把要重新租房的事情告诉他,他微微一笑:“这还不简单,正好我知道一间房要出租,房东是一对老夫妇,要出国去帮女儿带几年孩子,以后还要回来的,所以想把房子租出去,实际也是为找人给自己看房子,所以租金不算高,只是要求租客是有固定工作良好生活习惯的单身女孩子。我看你条件算符合啊,不如试试看。”

有那么好的事情?我精神一震,问顾岳源:“在哪儿?”

顾岳源正襟危坐,淡淡一笑:“在我家楼下。”

4、

去看房的那天,遵顾岳源的嘱咐,我打扮得就如同写字楼文员似的一本正经,白衬衫牛仔裤球鞋,扎高马尾露出额头,化淡淡淡妆,举止斯文略显羞涩,说话声音较平时降低半度。这对知识分子老夫妻果然对我很有好感,热心地带着我看房子。

房子果真不错,比顾岳源的小一点,但一个人住可算空间有余,比较麻烦的是,一些家具他们在出国前已经答应送人,我可能需要自己重新购置。当然,房租会适当下降。

这倒不是问题,他们一走至少三年,要在这里住三年的话,换一些自己的东西也舒心。

当下签了合同,九月初入住。

解决了房子的事情,回去的路上顾岳源旧事重提:“现在你可以考虑下那个角色的事情了吧?”

我一口拒绝:“我是真的真的不想演戏,你另觅高人吧。”

他疑惑:“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排斥演戏?”

我左顾右盼,终于想到话堵他:“你说你是不是不务正业,男主角找好了吗你就死缠一个配角,你这叫主次不分本末倒置。”

提起主角他也拧起眉头来:“我按照浣浣提议的名单去找了几个人,可是对方不是片酬太高就是已经有了一年内的工作安排。”

女主角倒是已经找好了,这是个民国背景女主中心戏,顾岳源的要求是与想象中女主形象贴合为上,不愿将就市场花高价找与女主形象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大明星,于是签约了一位没什么名气的、与顾岳源母亲肖似的小明星。浣浣说女主已经是二十八线演员,那男主必须要找一位至少观众脸熟的,否则戏卖不出去,什么也别想。

我忍不住和他一起发起愁来。

还好有人及时给我们解了围,顾岳源的妹妹明子给他推荐了一位演员,叫陈熙,演技不错,观众脸熟,符合浣浣提出的基本要求,明子说他家里最近有事急需钱,所以给顾岳源的报价肯稍稍降低,商量过后,顾岳源提高了一下总片酬预算,决定签下他。

没过多久,沈辰把画好的几张戏服设计图传给了我,我拿给顾岳源看,顾岳源非常满意,第二天就和沈辰签了合同。

一切看上去都很好,我妈的剧本也只差个结尾了,万事俱备,只待十一月底开机。

忙完了这些事情,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房东夫妻把自己的家具送掉了大半,我需要自己买一些东西,我列出购物清单,铺在客厅电视与茶几之间的毛绒地毯,还有房东夫妇的窗帘我也不喜欢要换新的,以及新家新气象需要新餐具……零零碎碎列了一张纸,预备周末去徐家汇的宜家一次购清。

顾岳源和我一起在宜家逛来逛去,经过灯饰区的时候,我又突发奇想想要买一盏新台灯,跑到台灯区挨个看,觉得这个也好那个也美,一手拿着一个陷入纠结的抉择,突然听到一声轻笑,转过头,顾岳源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笑,我莫名其妙:“笑什么?”

他摇摇头:“没什么,想起了一句话。”

我立刻警惕起来,举起手里的台灯,预备他如果再说那句那个人长得好像一条狗或者眉毛和眼睛远的像是要害相思就把台灯照他脑袋砸过去,谁知道,他却轻轻地说:“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我脸一烫,放下台灯,若无其事地转身走了。

最后我买了一堆在预算外又未必真用的上的东西——买东西往往就是这样。

结算完了走出宜家,再次发现富二代没有车的坏处,节假日总不好打扰司机跟我们来买东西,带着这么一大堆东西去挤假日的地铁想想就让人觉得窒息,最后我们只好打车回家。

旧房东催搬家催的紧,我要带走的东西早就已经搬来堆在新房里,新买来的东西也先堆在客厅,不忙着收拾。我向房东报备过,他允许我重新粉刷一遍卧室的墙,我打算把卧室墙刷成淡青色,已经买好了工具,预备明天开工。

作为我的男朋友兼邻居,顾岳源当然义不容辞地来帮忙,我用报纸折了两顶帽子扣在我和他两个粉刷匠头上,

粉刷墙壁并不是件轻松的事儿,我和顾岳源都不是业余玩票,一个上午下来,气喘吁吁浑身脏兮兮,顾岳源问:“为什么不请个专业的来。”

我虽然累但心情却非常愉悦:“我喜欢自己刷墙啊,从小就对装修房子充满兴趣,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在想未来有了自己的房子后要怎么装修,要什么风格,买什么瓷砖……”

手酸肩疼,我们就地坐下来,我去冰箱里拿来两罐可乐,递给顾岳源一罐,他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

今天阳光很好,风也很好,卧室的飘窗打开着,阳光照了一室,照在青了一半的墙面上,我和顾岳源的影子在地上依偎,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说出来你可别笑我。从小我梦想中自己的家,就是杂志画报最后一页广告里常见的那种房子,郊区的独立小洋房,新鲜奶油色,砖红或者黄色的屋顶,矮围墙圈起一个小花园,种满翠绿的修剪的很好的草,墙边种两丛蔷薇,要有狗,大狗,古牧或者金毛。要有两个小孩,一家四口,我家的男主人要有一辆汽车,停在草地上。”

说完这番话,房间里寂静无声,我有点后悔,这个愿望听上去太幼稚了,恐怕顾岳源要笑死了。

他却没有嘲笑我,只是若有所思地摇晃着可乐罐,我沮丧,怀疑他根本没有听我的话。

下午我们终于刷好了墙,暖黄色的夕阳余晖照在淡青色的墙面上非常漂亮,只可惜暂时不能住人,需要等它阴干散味。

客厅也是一塌糊涂没法住人,顾岳源让我去楼上他家暂时凑合两天。

我在顾岳源家凑合了几天,终于等到墙面彻底阴干卧室味道散尽,可以收拾住人了。

我把从宜家买来的东西全部拆掉包装,把包装丢出去,对房间进行一次大清扫,调整了一下家具的布局,然后开始摆放自己的东西,房东留下来的家具里我最喜欢一面墙的格子架,可以摆放我心血**败下的小玩意儿,我兴致勃勃地摆,指挥顾岳源把这个那个递给我,摆到沈辰送我乔迁之喜的贺礼时,我突然想到了苏黎世。

曾经当我们还相爱,说过无数孩子气的傻话,苏黎世是学建筑的,他说等未来我们结婚,要住他亲自设计的房子,我说你主外我主内,然后颠颠地跑去听室内设计选修课,还报了一个神奇的社团,专门探讨如何进行室内装饰摆放。我为我和苏黎世的未来进行了充足繁冗漫长的准备,直到爱情戛然而止。

不,别误会,此刻我想起苏黎世,并非伤怀往事,而是突然觉得,我应该对顾岳源坦白,我用余光看着顾岳源,他正在低头认真研究手里的杯子,在家里的顾岳源喜欢穿棉质的T恤和长裤,在他家蹭住的这几天,不小心拉开他的衣橱看到里面壮观的浅色纯棉阵容,我还以为打开了哪个大学生的衣柜。他和苏黎世一点也不一样,苏黎世一心想尽快长成一个成功人士,他喜欢西装这类可以凸显精英范儿的衣服,而顾岳源是轻松的自在的,我望着他,望了又望,心里像是忽然涌起温柔的潮水,被太阳晒的温暖的潮水,温柔地冲刷着曾经写满字的沙滩,将誓言和玩笑、爱恋和仇恨全部打散带走,带来一个崭新的海岸。

5、

庆祝我乔迁之喜,晚上我亲自下厨,我可不是顾岳源这种嘴上自称中华小当家实际却只会番茄炒蛋的绣花枕头,很快一桌大餐准备完毕,平时最爱和我吵嘴的顾岳源对我的厨艺赞声不绝,吃完饭,他问:“你的厨艺很专业啊,难道曾经去新东方蓝翔进修过?”

我收拾着碗筷,没有否认:“是进修过,不过不是新东方蓝翔,是我大学附近的一个暑期培训班。”

我参加过厨艺进修班,在大三那一年的暑假,那时我和苏黎世还在一起,去学厨艺是我对和苏黎世的未来所做的繁冗准备中的一项,学习的时候我一直在畅想苏黎世坐在餐桌前等我开饭时候的场景,所以特别认真卖力,结业考核我是班里的第一。

但是苏黎世却从来没有吃到过我做的菜,大四开学后我们的关系就渐渐变了。

我把碗筷全放进水池里,然后走回到顾岳源身边,认真地对他说:“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我会室内装饰,会厨艺……我会的很多东西,在学的时候都是为了除你之外的另一个男人。”

那个晚上,我和顾岳源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喝着低度数的鸡尾酒,我把我的前半生对顾岳源和盘托出,包括我的和付星荏的关系,我对我妈的感情,以及我和苏黎世的那些纠葛。

我跑到卧室里拖出放在下面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卷东西给顾岳源看,那是一卷我小时候画的画,顾岳源叹息:“难怪你写剧本不行,原来你的天赋点在画画,是继承了你爸。”

我瞪他一眼,他忙改口:“付星荏,付星荏。”

付星荏是画家,在发现我的天赋后,他希望我可以继承他的衣钵也做一个画家,他像培养一个继承人而非一个女儿那样培养我,对我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进行干涉,像在雕琢一件作品而不是养一个孩子,我小时候看闲书他都不允许,只让我读盖章名著,叫我不要浪费时间,我问他,如果大家都只读名著不肯花时间去读新书,那么又怎么会有新鲜的好的东西被人发现呢?他回答我,自然有别人去浪费时间和生命,轮不到我去牺牲。

他希望我成为一个画家,一个淑女,一个名媛,做他认为对的事,嫁他认为对的人,所以他用名利为**离间了我和苏黎世的关系,致使我和苏黎世彻底分手的苏瞳,也是他的学生,我一直坚信,苏瞳的出现也是付星荏在捣鬼。

苏黎世和我分手后,我跑去质问过付星荏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却完全不以为意,只是反问我,像苏黎世这样可以为一点小小**而放弃我的人,弃之又有什么可惜。

顾岳源若有所思:“和我爸好像。”

酒喝多了,我打着酒嗝说:“对,所以我真不喜欢你爸,看到他就想起付星荏。”

我凑到他耳边,悄声说:“我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大哼,哼哈二将的哼。”

顾岳源笑的把脸埋在我脖子上肩膀抽搐个不停,我摸摸他的脑袋:“可怜的孩子,我们真是同为天涯沦落人。”

又说起心里对我妈那一点怨,我以为顾岳源会劝我打开心结珍惜所有,可是他却并没有,我诧异地问他:“你这时候难道不应该煲一锅苦口婆心的心灵鸡汤?”

顾岳源摇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不在此情中那不咸不淡的劝慰又有什么用。”

这一刻我真喜欢他,我说:“怨归怨。但我知道我爱她,为了保护她有些东西我可以放弃,你知道吗,我原本有机会进娱乐圈做一个演员的,大学时我参加过一个电视台新人选秀,成绩还不错,观众支持率也挺高,可是却在决赛前退赛了。原因很简单,付星荏去找我,让我退赛,他不允许我混娱乐圈,说如果我执意要进的话,恐怕我妈会被牵连曝光。”

我捏扁一个易拉罐:“我真是不懂啊,就算没有爱情,我妈好歹为他付出了二十多年的青春,他怎么能那么狠心,我妈默默做了三十年的编剧,一直很低调,从没抛头露面过,她的家庭状况甚至连很多合作者都不清楚。我想她大概是故意隐瞒,所以我就退赛了。”

我转头望着顾岳源:“所以,那个角色我不能演,抱歉。”

又消灭了一瓶鸡尾酒,我问他:“你还要听我和我的初恋吗?”

他的下巴搁在我肩上,轻轻摇晃:“你想说的话就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我们相爱过,我想和他结婚过,结果他经受不起离间和**劈腿了,然后在劈腿一年后和女朋友共同遭遇车祸,他死了,那个我们之间的第三者则成了植物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听说后来,那个肇事者自首了,听说……后来关于他的一切我都只是听说。我甚至不知那个索走他命的人名姓,在他死之前我们已成陌路,我没有去探究他死亡细节的立场,因辜负成疾,也无此心力。

就是这样了,像每一段大学时期的爱恋,乏善可陈,而且已经以对方的死亡为终结。

我喝一口酒:“到你了,老实交代吧,那个女朋友是怎么回事?”

他一脸坦然:“骗你的咯。那天在丽江街头闲逛,看到那条披肩我突然想到你,鬼使神差地就买了,回到客栈正好看到你在天井里睡觉,怕你感冒就顺手盖在了你身上。但是那时候不知道你是不是单身,所以就顺着老板娘的话胡诌了个女朋友出来。”

顾岳源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来揽住了我的肩膀让我靠在他肩上,半天,他说:“我也有事情要对你坦白,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不是在电梯里,是很久之前那次选秀比赛,你可能没有注意到,那场选秀的广告商有我爸的地产公司,所以公司有很多观众席赠票,有一次我闲着无聊就去了现场,在后台和你擦肩而过,你急匆匆地没有注意到我,我却对你印象深刻。只是后来你莫名其妙退了赛,我再没从媒体上看到你的消息,直到在电梯里重遇,”

我坐起身来惊诧地看着他:“你小子藏得够深啊。”

他淡淡一笑:“那时候我本来想让你留个电话的,谁知道你跑的像兔子一样快,早知道就先要电话再给钱了。”

我脸一红,没好意思告诉他,当时跑得快是因为怕他发现多给了钱。

他重新搂住我的肩:“我当时有点懵,好不容易又遇见,结果连个联系方式也没留,谁知道在丽江又遇见你,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大概吧……人世间每一个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有缘的人总会再见,当我为苏黎世辗转反侧的时候,又怎么会知道,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角落,还有一个我并不知道的人还在记挂着我,我靠在顾岳源的身上,勾住他的手指,我喜欢他的手,修长干燥,关节略略突出,可以看出性格里有些倔强,中指指尖微微变形,腕上有一处厚茧,和我一样,应该是读书时候握多了笔杆写字喜欢用手腕支撑书桌的缘故,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事业线绵长,生命线不错,感情线……顾岳源抽回手,双臂紧紧勒住我大笑:“傻子,你拿的是我右手!”

开着窗,夜空繁星如锦,夜风吹进来,刚换上的新窗帘被风吹动哗啦作响,这是我和顾岳源一起在宜家挑选的窗帘,这是我和顾岳源一起布置的家,我的耳边回响起在灯饰区顾岳源带笑的那句话,之子于归,宜室宜家,此刻他微微闭着眼睛,让我想恃酒行凶,我从他的手臂里挣脱出来,双手捧牢他的脸,下一秒睡美男却突然惊醒,顿时先机全失。

“感觉怎么样?”额头抵着额头,他闷笑着问我。

我想了想,说:“你刚才喝的那瓶是什么味道的?我觉得这个鸡尾酒还是粉红色的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