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东成背着双手,在一众恶少年身后站定,不过,他却没有立刻喝令众人动手,而是双眼一眯,上下打量起祝公道来。因为,他也是道中人,知道有的气,受了就要当场换回去,但有的气,受了却只能往肚子里咽。

“这位君子,敢问贵姓?小店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君子当面指出,小的一定给君子赔罪。”乔东成边打量着祝公道,边道。他之所以这么说,是想从祝公道嘴中撬出些话来,以印证或推翻自己先前对祝公道的第一判断。

“寻仇。”祝公道右手握着剑鞘,背对着乔东成及一众恶少年,而他面向的地方,正是那块独属于苍南雪的木牌。这块花魁之牌,原来是单独悬挂在一根一半没入墙中的木钩之上的,因此,即便架子已经被毁坏,但这木牌却仍能高悬。

“哈,这就奇怪了。小店做的可是安分生意。君子莫不是找错地方了吧?”乔东成一听,登时纳闷起来。因为他还真不知道,这开业不过一年多的潇湘阁,能有什么仇家——除了开业之初就来捣乱,结果被打折了腿的几个恶少年外。但面前之人的气质,明显跟这些恶少年不属一类。

“找的就是你!”祝公道双目一瞪,两道凌厉的剑光竟是直向乔东成刺来。同时,祝公道右脚一条,从地上挑起一条从木架上脱落的木棍,手一扬,离他最近的那个恶少年被是头崩额裂,一声闷吭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倒了下去。

“往死里打!”被人欺负到这份上,乔东成哪里还能忍得住气?当即腮帮一股,喝道。

众恶少年得命,立刻扬起手中的木棍,如狼似虎地扑向被围在圈中的祝公道。之所以都是用棍,而不用刀,是因为这里到底是太师脚下,真要弄出血案来,可是对谁都没有任何好处的。

乔东成以为,即使恶少年们单打独斗都不是祝公道的对手,但仗着人多势众,将他给揍趴下也是没有问题的。但怎料,这打斗刚开始,乔东成就傻眼了。因为,这祝公道不仅长得结实,手上功夫更非一般,只看得棍起棍落,最先扑上去的四个恶少年都被打得满脸是血,倒在地上蠕动不已。

这个起手式,不仅吓了乔东成一跳,更将其他恶少年都吓住了。因为他们的好勇斗狠,也是有限度的,毕竟混社会也是为了混一顿饭吃,而不是要将命给搭进去。

恶少年们想退,但祝公道可不准备放过他们,只见他两步抢上前,从眼神最飘忽的那个人打起,一棍,两棍,三棍……就像饿虎入羊群一样,不过数个弹指的功夫,便撂倒了十多人。剩下的几恶少年见状,更是斗志全无,抛下倒地的同伴以及雇主乔东成一哄而散。

“你……你……你……”乔东成也想跑,但却被祝公道一步堵住了去路,不仅如此,还被祝公道一步步地逼入墙角。

“啊~”乔东成的惨叫声,就如春天的惊雷一般,响彻云霄。

“这一棍,是为了被你强抢至此的女孩。”祝公道将血淋淋的木棍让在瘫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乔东成,冷冷道。

说完,祝公道转过身,慢条斯理地朝门外走去。尽管他知道,此刻的潇湘楼外,一定已经站满了人。果不其然,祝公道一推开大门,迎面而来的,不仅有暖和的阳光,更有一群热情似火的壮汉。

潇湘楼作为一家转为权贵提供服务的店家。要是没点后台,还真不好立足。因此,就在祝公道暴打恶少年的同时,就已经有人将这一情况报告给孟华心,孟华心一听,登时怒上心头,立刻召集自己的心腹打头,浩浩****数十人,就往潇湘楼处赶去。

其实,他本可以将此事推给邺城县尉的,因为祝公道的行为,已是妥妥的寻衅滋事了。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因为同样是恶少年出身的他,虽然靠着董白的帮助成了富商,但骨子里装着的,还是好勇斗狠的那一套。

孟华心很愤怒,后果自然很严重——不待他开口,数十打手就一拥而上,照着祝公道的脑袋,那是一个棍棒齐下,而且这一次,他们下的可是死手。因为祝公道适才的行为,已经算是将潇湘楼的招牌给砸了,再不给他一点教训,这让孟华心以后,在道上还怎么混?

祝公道尽管被数十人围攻,但也是全然不惧,只见他拔剑出鞘,手腕一转,银华般的剑光便向那打铁时的火星一样,向四周迸射而去,而且这火星的温度,还不是一般的高,所有被它碰着的人,无不往后弹开数步。

也就大概半柱香不到的功夫,孟华心带来的人,便都被打掉了兵刃,幸运的只是挨了一脚,还能弓着腰站着,倒霉的则直接倒在地上,并发出声声痛苦的呻吟。

“你……你究竟是谁?”孟华心见状,也不由得慌了阵脚,事关这事若是传了出去,他丢的就不仅仅是面子这么简单了。

“我要见一个人。”

孟华心不敢正面悖了他的意,只好喃喃道:“谁?”

“潇湘楼的主人。”这个人,指的正是董白,“别耍花样。”

孟华心的花样,其实就只剩下了告官这一条,不过告官这事,对孟华心而言,其实也是好坏参半的。因此,他便乖乖地按照祝公道的话,跑回梁府去找董白。

董白一听,笑意盈盈的双目一凝:“倒是个有趣的。”

孟华心弓着背站在董白左手侧,喉结一个劲地转动着,但却一个字也不敢发出,说心里话,他自然希望董白能够带着梁府的私兵去将祝公道收拾一顿,但这话他也是万万说不出口的——要是这种事都要动用梁府的家丁,那要你孟华心何用?

“走,带我去会会他。”董白总算没有将注意力落在孟华心等人的办事效率上。似乎在她看来,这个敢于孤身闹潇湘楼的男人,要比孟华心等人守不住潇湘楼的事要有趣得多?

孟华心一听,如蒙大赦。因为董白这么表态,就意味着她已经不准备追究孟华心等人看守不力的事了。于是,孟华心立刻先一步返回潇湘楼,将仍留在大堂中的孟华心请进上等的厢房之中,而且还特别贴心地准备去将花魁苍南雪来。

但怎知,祝公道却拒绝了。因为,他来潇湘楼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要见这个闻名邺城的花魁一面。而是要与董白相见。

“别人求见,都是先头名帖,再赠礼品。君子的求见方式,白儿还是第一次见。”董白戴着薄薄的面纱,这让她在妖娆之余,还多了一分神秘之美。

祝公道轻轻地解开了茶盏的盖子,而后先是嗅了嗅杯中的茶香,才笑道:“姑子可曾听过‘毛遂自荐’?”

董白一听,不禁莞尔:“可当年的毛遂,也没砸平原君的府邸。如今君子这一出,似乎不太妥当?”

“哈哈哈。”祝公道闻言,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之色,反而是仰天一笑,而后才道,“这些个恶少年,本就是欺负男女之辈,姑子不远离他们,反而让他们来看守门庭,要是让旁人见了,不知会如何作想?”

“好,这事算白儿考虑不周,白儿给君子赔罪。”董白也不顾惜面子,站起来就向祝公道赔礼,只是她坐下后,又问道,“只是这乔掌柜可是清白之人,君子为何将其一棍打死?”

董白当然不会找一个恶人来做潇湘楼的掌柜,因此她对祝公道放过了所有恶少年,单单打死了乔东成的行为倍感惊愕。

“敢问姑子,对这楼中的女校书的背景家世,你知道多少?”

祝公道的话,倒是将董白给问住了,因为这潇湘楼她虽是出资人,但其内部的运转,却都是孟华心跟乔东成一手操办的。因此,她一直以为,这些女校书要么就是破落人家为活命而卖出的女儿,要么就是走投无路自卖为娼的。

“还请君子赐教。”

祝公道放下茶盏,板起脸道:“太师去年方才颁布新律,不再罚没罪官妻女为奴为娼,结果呢?这下属的郡县,少有遵从的。而这潇湘楼中的二十三位清馆之中,便有十二人是犯官妻女。在外人看来,这不就是在打太师的脸吗?”

董白修长的眉毛一挑:“竟然有这等事?”

祝公道点点头:“这人在高台上呆久了,便不知人间疾苦了。”

一万个人有一万种成功的方法,但他们身上的特征,其实都是相差无几的,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他们都拥有如东海般宽广的胸怀。

因此,当祝公道明晃晃地说出这讽刺之语时,董白不仅没有面红耳赤地反驳,而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最后再次起身朝祝公道行礼道:“君子所言,白儿回去之后,定会查清。”

“另外,不知君子尊府在何处?白儿日后有空,定当登门拜谢。”

祝公道闻言,却是一笑:“公道乃游侠,习惯了四处漂泊。不过要是姑子想找公道,去城郊义庄便是。”

祝公道深知欲擒故纵的道理,因此,即便此刻他比董白更为心急地希望,自己能够投身于董白门下,但他脸上,却依旧摆出一副清高之态。因为,董白也是聪明人,如果祝公道表现得太过着急,反而可能会勾起董白的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