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人,都像董昭、荀彧那般,名满天下之余,也家大业大,哪怕不出仕,也能靠着家财过上安逸的隐居日子。因此,当梁祯的使者前去拜会满宠的时候,满宠可以说是想也没想,就答应入仕司空府。
梁祯花了三天的时间,来观察满宠的为人及性格。结果发现满宠其人不仅不苟言笑,做事一板一眼之外,还睚眦必报,果真是酷吏的性子。
于是,梁祯立刻让满宠代替高柔出任邺城令。因为自从梁祯将家眷安置在邺城后,他属下的大小官员,外界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便都知道,从今以后,邺城将代替晋阳,成为东汉朝廷的中心,于是大伙便纷纷聚居于此。
人多的地方,就必然问题多,因此也就继续一个能够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问题的官员,来作为此地的父母官。然而,这都城的县令又哪是这么好当的?因为,但凡能居住在都城中的人,动辄都是非富即贵,能耐远非一般人可比。
而这些人要是犯了事,县令要是依法办事,将他逮捕了,那说不定改日,自己就会被上司以各种借口给办了,因此都城的县令,很多时候对这些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很多时候,帝国的法度,就是这样,慢慢地败坏下去的。
所以,梁祯现在是急需一个酷吏,来帮他将邺城中已经渐成气候的新贵们的嚣张劲给压下去,一来,是为了最大限度地维护公平,二来,也是避免坏了自己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名声,
刚刚安置好满宠,梁祯便接到一封急报,上面称袁绍已于十日前,派儿子袁熙、大将文丑、高览,共同率领一支兵马渡河南下,直奔陈留郡而去。
“袁本初终究是按奈不住,插手河南的事务了。”梁祯一听,登时又喜又忧,喜的是,袁绍此举,除了会削弱他手头上的兵力外,还会大大地降低他的集团的凝聚力。忧的是,袁绍已经染足河南了,但刘备那边,却迟迟不肯向自己表明态度,万一袁绍赶在刘备动身之前,将河南四州收为己有,那梁祯日后要面临的压力,不就有增无减了吗?
虽然,梁祯早在一月之前,就已经向汉帝请旨,要刘备领军南征。但梁祯心里清楚,这道圣旨,是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能拿出来的,因为一拿出来,就表明他跟刘备,也撕破脸皮了。
但从目前的局势来看,梁祯与刘备之间的关系,只能是一种,那就是合作,因为如果两人不合作,梁祯就根本无法专心致志地夺取河北四州,而刘备,也会失去一个夺取一块真正属于自己的根据地的机会。
梁祯的意思,刘备又怎会不知,事实上,他不仅知道梁祯想要自己立刻率兵南下,还知道梁祯已经向汉帝请了旨,只是这使者刚到邺城,就被梁祯扣下了,不让其宣旨。
刘备心中,对梁祯的行为,是既气愤也开心。气愤的是,当年一同誓杀蛾贼,匡扶汉室的好兄弟,现今竟然专权到了连汉帝都能肆意摆布的地步。开心的是,梁祯一天不将这圣旨拿出来,那他刘备,就一天可以继续谎称心中已无四海之志,继续暗中积蓄力量,以待良机。
然而,没多久一件来自晋阳的衣袍,彻底地打碎了这种最后的,表面上的平静,因为这衣袍,不仅将梁祯逼得立刻表明态度,更将刘备给逼到了悬崖边上。
因为这衣袍的赠送者,不是别人,正是汉帝!
原来,自从梁祯在巨鹿击败袁绍,又大张旗鼓地纳娶董白后,汉帝心中的不安感是愈发地浓了,因为汉帝虽年少,但毕竟是从小就在宫廷旋涡之中长大的,敏感度非比常人,他知道,自己之所以今天还能安坐在皇位之上,全因在冀州有一个实力强劲的袁绍,牵制着梁祯。
因此,一旦袁绍落败,实力独步天下的梁祯,是否会立刻效法王莽故事,就不得而知了。所以,汉帝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像当年王允诛杀董卓一样,将梁祯诛杀的机会。
然而,梁祯本人不仅远在邺城,轻易不回晋阳,而且还常年居住在防守严密的兵营之中,别说让刺客潜入,就算是天子的使者,表明身份想要进去,也常常难以遂意。
无奈之下,汉帝只能采取最危险的一种方式——号召忠臣勤王!
当然,要想将圣旨送出全被黄巾军旧部把守的行宫,又谈何容易?因此,汉帝只能通过赐新衣的方式,将一封用自己的鲜血写成的诏书,缝纫在衣袍中,再送出宫去。
这种孤注一掷的方式,终于取得了成功,因为虽然梁祯本人知道历史上有衣带诏这回事,但他却不能事先嘱咐把门的军士细细检查汉帝往外送的每一样物什,以搜寻那封不知道何时才会出现的衣带诏。
因为梁祯到底还打着汉室忠臣的幌子,要是连汉帝赐予外臣的物件都逐一拆解以检视的话,那天下士人,还不立即将他与董卓相提并论?若真如此,那他梁祯也永远别想安定天下了。
但汉帝到底还是年轻,低估了一件必须拜托他人以完成的事,所可能存在的不确定性。因为,当刘备在使者的暗示下,独自拆开衣袍,取出那封血书时,脸上不仅没有浮现出汉帝所期望的愤怒与同情,反而闪过了一丝憎恨之色。
是的,刘备非常恨给汉帝出写衣带诏这主意的人,因为这个人不仅会让他努力维持的甘于平庸的形象毁于一旦,还会立刻击发他跟梁祯之间,由来已久的矛盾。但他刘备此刻,却远远没有做好应对这矛盾的准备。
刘备没有将这封衣带诏给任何人过目,而是将它贴身收藏,但他却立刻叫来关羽、张飞两位兄弟,跟他们商讨立刻率兵南下之事。
“大哥,预计中的一万军士,如今方才募得四千余,向乌桓预订的马匹,也有百余匹尚未抵达军营,此时南下,是不是太早了些?”张飞是急性子,没有多想背后的原因,便立刻出口问道。
“三弟,大哥如此吩咐,自有其道理。”关羽瞪了张飞一眼,然后朝刘备一拱手,“大哥,你就说吧,要某跟翼德如何做?”
刘备朝关羽点了点头,然后缓缓道:“二弟、三弟,古人云:有舍方有得。如今正是舍弃之时,尚未交付的马匹,司空给的财帛,通通留在此地,以向司空表明,我们无久去之意。而后,我军应连夜南下,渡洪河,去豫州,跟吕布军会合。”
“诺!”
“诺!”
纸永远是包不住火的,刘备得到衣带诏不过两三天,梁祯就知道了消息,当然他并非真的知道了汉帝密书衣带诏给刘备这件事,而是他从汉帝突然赐袍服给刘备这件事上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而刘备在得到汉帝赐袍后,立刻表示愿意领兵南征的行为,在梁祯看来,更是证实了这袍服之中,定然有鬼。
不过,梁祯并不打算强行命人躲过袍服,以一探究竟,一来他知道此刻再去查,是定然查不出什么了,二来,他也不愿意,彻底跟刘备、汉帝撕破脸,毕竟他们日后,还得共事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所以,当刘备来找梁祯的时候,梁祯仅是将刘备留下,共进午膳,明面上说是践行宴,实际上,则是两人的互相试探,以探明对方的底线,以便推断双方的合作,还能继续到什么时候。
刘备是枭雄之姿,梁祯也是宦海沉浮多年,因而此番他们俩交谈时,也是云山雾罩的,若是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他们既像是在讨论今古文经,因为两人都时不时地引用孔子、孟子的话。又像是在讨论山川,因为两人的交谈中,也不乏泰山、洪河、长江之词。
而只有刘备跟梁祯两人知道,此次谈话,他们究竟在谈什么。梁祯的态度是,北方四州既冀、并、青、幽必须属于他。而刘备则表示,自己对此没有意义,不过在渡河之前,他需要梁祯给他多派军士,如此,他才能有效地牵制吕布、袁术或是袁绍。
一谈到给刘备增兵,梁祯立刻面露难色,因为他知道,给刘备增兵,只会令刘备更加如虎添翼,将来也会变得愈发难以应付。但你要说拒绝吧,不仅会给了刘备翻脸的口实,同时,也确实难以起到牵制之效,毕竟刘备的部曲,才堪堪有五千人,而他的敌人,无论是吕布还是袁术或袁绍,都是动辄挥兵过万的诸侯。
最终梁祯还是同意了刘备的请求,同意给他增兵三千,不过却不是直接从梁祯麾下的军士中去调拨,而是让刘备去常山、涿郡等地招募。
因为这些地方,都是刘备手下主要将领的家乡,因此这些地方的壮丁,若是梁祯在战场上节节获胜还好说,一旦梁祯日后稍稍输于刘备,只怕这些人立刻就会揭竿而起,以响应自己的“亲旧”。
这一拖,便是数月,在此期间,袁熙等人在当地士族的里应外合下,偷袭了吕布的大后方,并击败了吕布麾下的猛将曹性,在陈留郡有了一块立足之地。这一变故,迫使正摩拳擦掌准备进军徐州南部的吕布不得不回师豫州,以防备袁绍。
如此一来,河南四州的局势,便因袁绍的强势介入,而再次笼罩在一团厚重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