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整个上党郡南北两线的战报源源不断地翻过榼山递到了梁祯案头。贾诩充分发挥了他的长处,三两下功夫便根据军报上零碎而繁琐的信息。拼凑出了整个上党郡的战局。

上党郡的北线,高干的别将蒋奇部起码三千甲兵,正轮番对铜鞮发动进攻。虽说他们的攻势全都被驻守铜鞮的梁琼、牛盖二人化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手头仅有一千军士的梁琼与牛盖能否顶住蒋奇越发猛烈的进攻亦还是未知之数。

而另一边,上党郡的南线,高干亲率主力甲兵近六千,在长子城外大败杨奉部,虽然因为李乐的及时救援而未能乘势攻下长子,但却派兵占据了泫水畔被李乐军遗弃的大营。如此一来,上党郡南北两线的交通道路,便算是被高干打通了。

“铜鞮的守备兵力本就薄弱。如果此刻我们大举南下,支援长子。一旦被高干得到消息,说不定他就会率部北上,与蒋奇合军一处,击败梁琼、牛盖,占领铜鞮,切断上党北部与太原郡的联系,并进而威胁我们的老巢太原郡。”贾诩对着舆图分析道,“可如果我军支援铜鞮,高干定会全力进攻长子。杨奉、李乐二将的兵士虽多,但也实难抵挡高干的全力一击。”

“长子若有失,上党南部便会尽数落入敌手。高干凭此,即可威慑河东郡,河东乃我军的钱粮重地,若河东豪门变心,转而支持袁绍,对我军而言,亦是毁灭性的打击。”

“高干占据了屯留,又免除了泫水方向的后顾之忧,部曲无论是从南调往北,还是由北移向南,都能畅通无阻。而且路程,又比我们短一半,难啊。”梁祯摁着地图上的屯留,一个劲地叹气,“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不那么顾及杨奉、李乐二人的感受,让华雄率军屯驻屯留。”

就在梁祯感到万分为难之际,帐外突然来报称黑山张燕派来的援军到了!

“援军到了?”梁祯大喜,战袍都顾不上穿就往帐外冲。

张白骑年约三十岁,身高将近七尺,肩宽臂长,方脸粗眉,头裹标志性的黄巾,骑着他那匹据说能日行千里的白马,说不出有多威风。

张白骑见梁祯亲自出迎,也赶忙翻身下马,对着梁祯抱拳道:“黑山张白骑,奉大帅之令,前来听将军调遣。”

“好好,有劳将军了。”梁祯赶忙还礼,“将军一路舟车劳顿,快请入内,帐中已经备好了酒肉,我们边吃边谈如何?”

“哈哈,多谢将军款待。”张白骑满脸堆笑,对着梁祯又拱了拱手。

梁祯支开了大帐中的其他人,只留下贾诩在旁作陪,三人分作三张宴桌,桌面上都摆着一盘羊肉,一只嫩鸡,一樽清酒以及一只果盘。

“将军,我这次带来的三千男儿,皆是常年在崇山峻岭间游走的黑山精锐。大帅说,这上党的地形,用我们是再适合不过了。”

“哈哈哈,大帅的好意,祯不胜感激,日后必当亲自登门拜谢。”梁祯笑道,“来,张将军,我敬你一杯。”

三人喝过第一杯,贾诩开始介绍战局,张白骑听完,眉头也是一紧:“如此说来,高干虽兵少,但他在上党郡却是占优的啊。”

“正是,不过有了张将军相助,我想这高干,已是插翅难飞了。”贾诩微笑道,然后对梁祯一揖,“将军,诩有一计,可破高干。”

“哦?文和兄有何良策?”

“长子四遭多山地,地形正是张将军所熟悉的,将军不妨请张将军率部南下,驰援长子。而后亲率主力支援铜鞮,击溃蒋奇之后,立刻率军直取屯留。如此,不愁高干不退。”

“不知张将军意下如何?”梁祯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征求张白骑的意见。

“既是贾先生所谋,白骑别无二话。只是不知这长子守将乃何许人也?”

“白波杨奉、李乐。”梁祯道,“将军可曾听闻此二人?”

“哈哈,原来是杨奉啊,老相识了。”张白骑笑道,看他的笑容,他跟杨奉的私交似乎还真的不错。

三人又谈了些别的事,然后又仔细地敲定了整个作战方案,这一弄就是一个下午,眼看着日影西斜,张白骑表示自己要回营了。

贾诩见状,立刻朝梁祯使了个颜色,梁祯会意,轻拍手掌,立刻有两个长随用托盘捧着两套战袍走了进来。

“将军不远万里前来相救,祯不胜感激,这两套战袍算是一点心意,还请将军笑纳。”

张白骑看着那两套崭新的战袍,眼睛都亮了,事关在汉代,这衣袍哪怕再普通,也是价格昂贵之物,十年能换一套新衣的都已经算是衣食无忧之家了。现在梁祯一出手就是两套全勤的战袍,张白骑心中,又哪能不感激?

“白骑,谢将军厚爱!”张白骑单膝跪地,谢过梁祯,然后才收了战袍,回自己的大营去了。

张白骑走后,梁祯又叫来贾诩及帐下诸将,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加上张白骑将军的三千甲士,我们在长子城便有近一万五千守军,足以抵挡高干一阵子了。”贾诩边说,边在沙盘中的仙翁山上放了一只兵俑,“将军,诩以为,此刻应立刻发兵铜鞮,击溃蒋奇,压迫屯留。如此不愁高干不退。”

“嗯,祯也正有此意。”梁祯道,“传令全军,明日四更做饭,五更拔营向铜鞮进军。”

“诺!”

梁祯亲率大军救援铜鞮的消息,在他离铜鞮还有六十里的时候,便被蒋奇派出的百里斥候送回了蒋奇的大营。

蒋奇立刻召集诸将商议对策。

“将军,此番是梁祯亲率大军而至,铜鞮守军若得此消息,定会士气大增。何况,我军此前已五次进攻铜鞮,而未能有所斩获。因此,某建议,应趁梁祯大军尚未到来之际,徐徐东撤,以保存实力。”

说话的人叫牵招,年少时曾师从车骑将军何苗的长史乐隐,中平六年,十常侍谋杀大将军何进,作乱于雒阳时,乐隐与何苗一并被杀。牵招便与乐隐的几个学生一起,护送老师的尸首还乡,但怎知,半路却遇到了贼人,与牵招同行的数人皆四散而逃,唯有牵招守在老师乐隐的尸首旁,垂泪相求,贼人敬佩他的为人,于是放他离去。

后来,袁绍听说了这件事,于是辟他为从事。牵招到任之后没多久,袁绍的一个近臣便违反了法度,但牵招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对他网开一面,而是将他先斩后奏,而他自己也因此得到了袁绍的赏识,因而被袁绍派来协助高干攻略并州。

“这用兵之道,向来是进易退难,如今梁祯大军压境,铜鞮城中又有上前守军,我军若此刻撤退,若城中之敌趁势追杀,该如何是好?”蒋奇并没有立刻采纳牵招的计策,而是进一步问道,“数千大军的行动,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一旦后军溃败,前军也难逃一死。”

“文丑将军的部曲就驻扎在阏与,将军不妨修书一封,言辞恳切一些,请文丑将军率军佯攻铜鞮。如此,铜鞮之敌听闻文丑将军逼近,定不敢贸然追击,即便是梁祯到了,在没有摸清文丑将军的虚实之前,也定不敢深入上党境内。”

“如此,既为将军争取了回军的时间,高将军那边,也能及时作出反应。”

蒋奇知道,牵招所说的便是他们目前的唯一脱身之法,如果他们北路军全折在铜鞮,那梁祯便可趁势挥军南下,攻占屯留,从而截断高干军的后路,如此,袁绍西征并州的一万精兵,只怕是要匹马独轮无反了。

“此计甚妙。”蒋奇点头赞道,“某这就修书一封,请文丑将军相助。”

蒋奇没有留在铜鞮坐等文丑行动,而是在送出军书的同一时刻,宣布撤军。因为这军书的传递,最快也要四天,而梁祯的主力走完这六十里的道路,却最多只需要三天。三天后,梁祯主力一到,只怕蒋奇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然而,令蒋奇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撤军之后,铜鞮的守军竟然不是弹冠相庆,而是立刻组织兵马对自己的后军来了次突然袭击,在杀伤了数百人,烧毁了几十车的辎重之后,这百余铜鞮守军才扬长而去。

蒋奇的部将们气得直跺脚,不少人表示愿领兵追杀回去,给铜鞮守军一个教训,但蒋奇却笑着道:“这是守军的计策,意欲拖延我军南撤的速度,好让梁祯的主力包抄我们呢。诸军这几日,一定要加强戒备,万不能再让他们得逞了。”

“诺!”

不得不说,牵招对文丑的心思拿捏得非常准,因为文丑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蒋奇一用恭敬的语气向他求援,他便不顾一切地率领所部兵马连夜从阏与出发,沿着井陉直扑滏口径的西端出口。

这滏口径的西端出口,还在铜鞮城的西面,且再往西,便是太原地界了,若是被他们从这里窜进了太原,那在梁祯主力尽数出征的情况下,说不定还真能翻了太原郡的天!

因此,当梁祯的斥候探得文丑军离滏口径的西端出口只不过还有一天路程时,便立刻打消了率军追击南撤的蒋奇军的念头,改派在突袭蒋奇后军的时候立功的梁琼为校尉,率领两千精兵前往滏口径的西端出口,堵截文丑部。

而自己则继续率领剩余的军士在铜鞮修整,以随时根据战局的发展决定是回师防御太原还是南下长子跟高干的主力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