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时,我问英宏,“皇上,事到如今,您打算怎么处置瑾夫人?”

英宏竟极为难的样子,“周家虽有不臣之心,然她身在宫中,家里的事……,嗯,皇后的话虽然也不见得有假,又有那些奴才的供词,可是……”

我心下一沉,想想,便道,“皇上可是顾念着小公主?”

英宏眉头一挑,他不点头也不做声,好半晌,方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么多年来,她在宫内如何嚣张跋扈,如何的不将皇后放在眼里,朕都是看在眼内的,不过是顾着太后,又想着那个孩子,朕这才……”

他说不下去,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都将目光落在窗外的那一排翠绿柳树上,这是一排垂柳,枝条柔软细长,嫩芽初冒,正是一片鹅黄嫩绿的时候。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人,不由恨恨的道,“瑾夫人嚣张跋扈倒也罢了,最可恨是她身边的那个奴才,叫什么李德的,最是会狗仗人势,仗着瑾夫人当时是贵妃,不晓得多少宫女奴才受过他的欺凌,嗯,臣妾记得,曾经在皇上的御案上,发现过一封不知谁放的匿名密信,向皇上喊冤告密,说他只为一件小事,就要了一个宫女的命的。”

英宏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儿。”

我咬牙道,“若要说瑾夫人嚣张,其大部分也都是这个奴才挑唆来的,他甚至敢整天儿的挑内务府安总管的刺儿,那时为着良……良昭仪的事儿,瑾夫人将话头直指向安总管,想来也是受了他的挑唆,要知道若是安总管一旦被拿了错儿下来了,那顶上去的人可就是他了呢。”

英宏却冷笑,“哼哼,只怕这就是周氏自己的主意也说不一定,内务府总管换成了自己的亲信,岂不是整个后宫都在她的掌握之下,到那时,只怕就连朕也要仰仗她姑侄的鼻息了。”

我恍然大悟,“难怪当时皇上会为安槐做主,原来皇上早已看穿了她们的心思了。”

英宏却又摇头,“这才只是一方面,安槐一直都是贴身伺候父皇的,最得父皇信任。凝霜,你不知道,当年父皇在驾崩时,因朕年纪太轻,父皇很不放心,他除了授命顾命大臣匡扶朕的社稷江山,还命伺候了他一辈子的安槐再来服侍朕,他说,外有贤臣,内有忠仆,朕放心矣!”

说到这里,想是念起了先皇的圣恩,英宏眼里竟然有了水意,“内务府也只有交给他,朕才能放心了。”

我倒没想到内里竟还有这样的缘由,如此看来,安槐竟是白白烦恼,我也是空自担心了。

搜查国舅府还没有头绪,那边宁侯府又搜出更令人吃惊的东西来。依旧是王文华,他带着人在宁侯府搜查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药室,在那药室的暗格子里,藏着各种各样的药材,王文华吃不准这都是些什么药性,只是想着这些和那毒药一样儿的都是药,就包好了一齐送进太医院,却没想到,御医里竟从那里面发现了太后当年所中的兰须毒根和寒星草这两样毒草来。

这样的结果不单英宏没想到,我也是没有想到的。太后当时中毒,英宏将所有可能的人全都查验过了,可就是没有想到皇后身上。太后中毒的时候,也正是我有孕的时候,我们都以为,皇后当时的心思都在我一个人的身上了,又哪里能想得到,她竟然会在对付我的同时,竟又向太后下手呢?

见了那两样毒草,英宏又是震惊又是愤怒,他当即命带来皇后,劈面将那两样毒草丢在她的脸色,指着皇后厉声道,“你认得这个么?”

皇后眼见英宏这样暴怒,心知不好,将那两样毒草拈起来一看,顿时魂飞魄散,脸色刷白。

英宏冷冷道,“说吧,这是什么?”

皇后自然不敢承认,她抖瑟了半天,强硬了嘴道,“这是什么?臣妾不知。”

“哼哼,在宁侯府搜出当年毒害太后的毒草,你不知道谁知道?也罢,你不说自然有人肯说,朕就不信,宁侯府的人嘴巴全是铁打的。”

他也不再同皇后啰嗦,挥手命人将她带了出去。听刘喜后来告诉我,皇后当时的脸色,已经是灰白一片了。

事情又有了变故,令我的心更加揪得紧了。蒋秀也觉得不对,颦了眉向我道,“娘娘,这可不妙呢,皇后原本是为着脱罪才和咱们合力的,这会子却凭空冒出那毒草的事来,眼见着事情越闹越大,已不是咱们能把握的范围了,这可怎么好?”

“你是怕她以为这件事而不能保命,情急里会将咱们扯出来是么?”

蒋秀点头,“不止是她,就连锦元宫的那位,虽然咱们没有和她有过什么同盟,可娘娘你别忘了,您不但将皇上的身世这样隐秘的事透漏给了她,还私自带她进了荣寿宫,这可是抗旨啊,一旦她将这件事说出来,只怕皇上定会怪罪娘娘您了?”

“我只担心宁瑞宫的那位会临时倒戈反水,锦元宫那位我倒不担心,”端起茶来轻抿一开,我缓缓道。

“为什么?”蒋秀大为奇怪。

我放下茶碗,冷冷而笑,“我那日故意让她和太后单独见了一会子,这样的事既然已经出来,太后就必定不会再瞒她,她又是极聪明的,这样隐讳的事情皇帝有多忌讳她怎能不知,若是她还敢提,我倒还真佩服她了!”

蒋秀这才恍然,“敢情娘娘心里有数着呢,奴婢倒没想到这个,空自担心了好几天。”

皇后那里,我没有再去说什么。正如蒋秀所说的,目前情形已不在我能把握的范围之内,我再去对她作承诺,只怕不但安抚不了她,反而会让她觉得我只是想利用她,如此一来,反更加不妙了。

我只是命蒋秀去告诉云琴,只要她咬紧了牙,并在任何的情况下都不得和我扯上关系,我对她的承诺就一定会兑现。事实上那日她主子在清心殿里奚落她的时候,我已经适时的点过了她,奴婢不必为主子的事担责任,我是这样说的。

做完这个,接来下就是耐着性子等待。然而虽然知道内里等有诡异蹊跷,可是真正要调查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却是困难重重,不管是宁侯府,还是国舅府,在朝中的势力无一不是盘根交集,枝茬交错,动一发而及全身,而英宏又顾忌着牵动朝政,更要提防着那靖海王,所以这件案子竟然越拖越久,待到这两件事终于有了端倪时,已经是这年的初冬了。

宁侯府掌管那小药房的人先硬是说那毒草乃是自己无意中采来的,只是因为奇特,方才留着了,和主子没有一点关系。直到后来,王文华等才查到,原来那毒草确实是他在一个偏僻的山谷里寻来的,只是宁侯府将他的家人全数扣押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强逼他来炼制这个。宁侯当时还是宁国公,又是国丈,权势滔天,他害怕家人遭害,不敢不从,纵然宁侯府被禁,王文华过去搜查审问他时,因着家人尚死活不知,他还是不敢向官府告发招供。可是他是一个很关键的环扣,他这里不解开,下面就不好做,王文华费了大半年的功夫,终于寻到他的家人,带到他跟前去,他这才放了心,又兼着感激,当下就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个底朝天,只是那毒草到底做了什么用场,他却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的。

不说还罢,一说出来,当时审问的御史和王文华不由都被惊得目瞪口呆,惊魂稍定之后,王文华赶紧将他的供词连夜进宫送给英宏,并请英宏裁夺,下面该怎么做?

这夜英宏正宿在我的流云殿里,刘喜见事情紧急,也顾不得了,赶紧在门口轻轻的拍掌,问,“皇上睡了么?”

里面值夜的小宫女赶紧轻手轻脚的过去回,“刘总管,皇上和娘娘都睡了。”

声音虽然轻,不想我和英宏还未睡得沉,竟听见了,英宏扬声问,“谁在外头?”

刘喜陪着小心赶紧答道,“回皇上,内侍统领王大人送了宁侯府的供词来,请皇上圣裁。”

深更半夜送进来的供词,必定是极要紧的,英宏当即翻身坐起,道,“呈进来。”

我赶紧跟着起身,问道,“皇上,要更衣么?”

他摇摇头,摁住我的身子,“天儿凉,你躺着。”

有小宫女过来挽起帘子,英宏也不起身,取了一边的毛大氅披上,吩咐道,“拿来罢。”

一个小宫女到门边接了供词,双手捧了过来,英宏就着银烛细细的看完,顿时大怒,“反了,全反了,”他“啪”的将那供词拍在案子上,咬牙道,“好大的胆子。”

我虽然躺着,却也是留着心的,见他这样,我慌忙坐起,“皇上……”

他将那供词递给我,用手指点着道,“你看看,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国丈府,国舅府,不是兵刃就是毒药!这还是搜出来的,那没搜出的呢?”

他越想越恨,将被子一掀,猛的跳下床,吩咐道,“更衣。”

小宫女赶紧进来伺候,他对我道,“如今想来,这满朝的文武还不知道背着朕藏掖了多少不可告人的东西,看来,是到肃整朝纲的时候了。”

那供词我一目十行的看完,亦是暗暗心惊,然而事关朝政,我自是不敢多言,只得劝慰向英宏道,“这件事慢慢来吧,只皇上别气坏了身子。”

英宏转眼看我,“你睡罢,朕去清心殿里。”

我点点头,看着他往外走了,我忙又一迭连声的吩咐宫女,“外面风大,出去吩咐那些奴才,将帘子角儿压压好,别让皇上遭风吹了。”

随着天气愈寒,朝廷里的动向也越冷。宁侯府和国舅府的变故再怎么隐秘掩藏,但这么长时间过来,到底还是看在了朝里那般圆滑世故的家伙们眼里。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对政局向来敏感的他们,又怎能不感受到这股风雨欲来的气氛。一时间,私下里全都在猜测议论,满朝文武无不人心惶惶,心存顾虑。

我暗底里传信给父亲,告诉他,朝廷里要大肃朝纲了,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这会子赶快都收拾干净了,然后只作壁上观,再别对人多言一个字。

父亲得了信不敢怠慢,很快安排妥当,并叫娘进宫来叫我放心。我又向娘细细的问了宫外的情形,当得知外面如今已是风声鹤唳的时候,我忍不住暗暗心惊,只得又叮嘱娘一番,就命人将她送出了宫去。

英宏很明确的吩咐王文华和那监察御史,不必顾忌涉案人的身份,下狠功夫去查。这件事从发生到此时已经大半年,英宏却一点没有松懈罢休的意思,又加上皇后几年都不曾露面,那监察御史也是个官场上的人尖儿,揣摩圣意实是个中好手,对这件案子早已经看得极透了的,有了英宏的这句话,他还有什么不敢,当下将宁侯府里的人软硬兼施的逼问,又将一干下人严刑拷打,那边王文华也早就派人满天下的寻找曾给太后治过病的那位高僧。

说到那位高僧,这几年来英宏一直疑惑,那高僧应该是知道太后的药里被人下了寒星草的,可为什么不明白的说出来,却叫他远去泰山祭天?

而据当初引他进宫的宰相裴正远回禀,这个高僧却是自己找到他门上的,对于他的来来历,裴正远也问过,然而那高僧却是颇高深莫测的样子,裴正远想着此人必定是世外之人,心底里本就存了几分敬重,见他不愿说,便也就未勉强他说的了。

承乾二十年的冬月十六,天色晦暗,铅云低垂。到了正午时分,终于下起了雪珠子,打在琉璃瓦上飒飒轻响,那雪声又密又急,不一会儿功夫,只见远处屋宇已经覆上薄薄一层轻白。近处院子里青砖地上,露出花白的青色,像是泼了面粉口袋,撒得满地不均。风刮着那雪霰子起来,打在脸上生疼生疼。

到了傍晚时,这雪下得愈发的大了,隔着帘子望出去,全是扯絮般的雪团子,被风挟着直往人身上扑。远远的瞧着,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房屋树木,只依稀只能看见个影儿了。

蒋秀连忙转身放下帘子,屋子中央一盆炭火哔剥有声,烧得正旺。蒋秀向我笑道,“犹记得小时候,奴婢的母亲常拿芋头番薯什么的,埋在这炭盆里,奴婢的妹妹最是嘴馋,常等不得熟了,就扒出来要吃,偏又烫得不能落手,就只好来央奴婢,她……”

她忽然停住不说,脸上神情渐渐哀凉。小茶没注意到她的脸色,笑着催道,“秀姐姐怎么不说了?”

蒋秀强颜一笑,敷衍了一句,“没什么,”就转身进了内殿里,撂下小茶莫名其妙的不明所以。

我正靠在暖炕上看着书,见她这样,我心知她是想起了死去的云嫔,心里也不免黯然,可是国舅府那边的事一时间竟是半点进展也没有,只好就那么干撂着,我又不能催。

正叹着气时,只听外面有轻轻的拍掌声,小茶忙掀帘子出去,却是一个小太监缩着脑袋在外面侯着,见小茶出来,忙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小茶点点头,道,“你等着。”

她转身进来,向我回道,“娘娘,外面报说,那位王大人要请秀姐姐出去说话。”

王文华和蒋秀之间暗藏的情愫我一直看在眼里,虽然宫内规矩森严,然而他们都极有分寸,我又有心撮合,当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作不知了。

拿起书,我淡淡道,“去罢。”

眼见着蒋秀扭扭捏捏的出去,我放下书来,心里暗自思量,嗯,这一年过得太过沉闷,是该有点喜事来冲一冲才好。

看看天色不早,我命小福去敬事房打听,看今天的绿头牌英宏要的哪位?不一会儿,小福回来报说,“皇上正在清心殿里召见监察御史,说今日免进绿头牌。”

这样的大风雪,他却还在召见监察御史,难道是……

我慌忙问,“你说清楚了,是,是那位姓姜的监察御史么?”

“回娘娘,是。”

我又想问什么,然而想一想,又不再问,再看小福还在跟前跪着,我摆摆手,“下去罢,”小福答应一声,磕了个头往外退,我又唤住,“等等。”

小福身子一凝,“娘娘。”

我却又不说话,只用小指上的护甲套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书上划来划去,半晌,我方才道,“你去清心殿,跟刘喜说我有点子事儿,想请皇上来。”

小福一点头,重又钻进那风雪里去了。我命小青小茶等赶紧去小厨房里预备,将皇上请到自己宫里来,向来只有皇后有这个殊荣。然而英宏对我向来宽厚,又加上我很少有请他来的时候,是以但凡我开了口,只要不是国事严紧的时候,他都会来。

我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他和姜御史所谈的会是什么事?若是一般的国事,想必不会太大,英宏自然会来,若是不来,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和宁侯府有关的?

没想到,屋子里才掌上了灯,就听外面有太监尖着嗓子高声唱报,“皇上架到。”

这一声传到我的耳里,我心里顿时失望,才要下炕迎驾时,门帘子掀开,英宏笑吟吟的走了进来,见我要下炕,赶紧将我摁住,自己随即在我身边坐下,向我的脸上细细的一看,笑道,“嗯,今儿你的脸色倒好呢。”

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极高兴的样子。我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强挤了笑容出来,“屋子里暖,大约是被这暖气烘的,”看着英宏的神色,我挤出笑来,“皇上今儿兴致也好呢?是有什么喜事么?”

英宏却点一点我的鼻子,“是你请朕来的,你先说,你有什么事儿?”

看着他这样的神情,我很是琢磨不透,只好笑了道,“臣妾是有一件喜事儿,想跟皇上商量呢?”

“喜事儿?”

我意味深长的但笑不语,转头看看蒋秀小青等全在身边,便命她们全退下,这才凑到英宏身边,娇言软语道,“臣妾想当一次冰人。”

“冰人?”英宏有点不明白。

我点点头,“皇上新封的内廷侍卫统领王文华,臣妾瞧着很好,又听说他尚未娶妻的,臣妾想将身边的一个宫女许给他,不知道皇上意下如何?”

英宏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哦,朕知道了,你是要将那个小青……”

“不是,”我笑着摇头。

“哦,那是谁?”

我不再跟他打谜语,道,“是蒋秀啦,她是我宫里的宫女领事,极是聪明能干,向来都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嫁过去也不会辱没了他。”

英宏却皱眉,“话虽这样说,可她到底只是个宫女,而那王文华可是内廷二品衔,这……,”他不解的问,“凝霜,你为何要如此抬举这个宫女?”

我被他这一问,竟然立时就落下泪来,赶紧转过身子,用帕子掩了脸。英宏顿吃一惊,慌忙将我拢进怀里,“凝霜,你怎么了?”

我将头伏在他的怀里,呜呜咽咽的道,“当年臣妾遭皇后毒手时,这个宫女和小青一直忠心耿耿的陪在臣妾身边,不离不弃的和臣妾在死上走了一遭儿。臣妾和她们俩个虽是主仆,实是情比姐妹,臣妾能活着见到皇上,焉知不是亏了她,臣妾……”

他轻抚我的发鬓,点头道,“你说的有理,这样忠心的奴才,确实该好生抬举。嗯,明天朕就颁旨赐婚。”

我顿时破涕为笑,“多谢皇上。”

英宏好气又好笑,“你倒越活越像个孩子了。”

我羞羞得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忽又想到,忙抬起头来问,“那皇上今儿为的什么这样高兴?可该皇上说了呢。”

他爽朗一笑,然而只是一瞬间,他又神色一滞,似在犹豫着要不要说,我忙告罪道,“宫妃不得干政,臣妾又忘了,请皇上恕罪。”

他将身子懒懒的往后一仰,语气有些幽沉起来,“凝霜,这件事和你有关的,朕之所以高兴,是因为到底是水落石出了,朕今天拔去了这根刺儿。”

“和,臣妾有关?”我心里一紧,直觉定是那宁侯府的事儿。

果然,他点了点,从袖子里取出一沓子写得密密麻麻的案卷来,“太后当年的中毒,果然是出自皇后之手。”

“啊,这……”

他抚一抚我的脸,语气里有着担忧和怜惜,“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了,你看看就好,别太难过了知道么。”

听他这样一说,我的心顿时咚咚的跳了起来,顾不得再和他说什么,我忙忙的翻看起来。我心里急促,所以看得也快,大约两柱香的时候,我已经粗粗的将那些案卷看得差不多了。

然而越看心里越惊,越看手越凉,到最后,我的手无力的一松,那厚厚的一沓子纸张纷然散落。我像是并没有感受到太大的伤悲,可是眼里却已经有一滴一滴水样的东西,不受控制的落在我的手背上。

英宏正担忧的看着我,见我如此,他忙将我抱住,急急道,“凝霜,你要哭就哭出来,千万别憋着了。”

我只是疲累的靠在他的怀里,掩藏了几年的阴谋,今天终于得以清楚明白,然而事实却不是我往日所猜测的那般,或者说,我往日只猜对了一半儿。

英宏的语气沉痛,哑声道,“凝霜,其实朕心里的悲痛愤怒不亚于你,朕就是怕你伤心,方才堆了满脸的笑来见你。可是就在刚才,就在那一瞬间,朕又觉得应该告诉你,朕不能让你一直生活在这个阴影里走不出来。你知道真相,痛过哭过之后,就好起来罢,从此之后忘了那件事,再别掉一滴眼泪,好不好?”

我颤抖着身子说不话,紧咬的唇齿间早已经有了丝丝咸腥,英宏的话让我的泪水更如雨水般倾泻,瞬间就将他肩头绣着金龙的团花云锦袍子洇得透湿。

老天有眼,就在那宁侯死不肯招的时候,王文华的人在杭州灵隐寺里找到了当年的那位高僧,然而他却压根儿不是什么高僧,只不过是灵隐寺里一个极普通的化缘和尚,只是于佛学小有研究,而长相看起来又确有几分慧智的样子而已。

据他招认,他其实也只是略懂药理,却根本不认识那什么寒星草和兰须毒根。之所以能进宫医治好太后,乃是受了一个高人的指点,那个高人给了他一包药草,说那就是可以医治当今太后的灵药,叫他放心大胆的进宫去,还特意吩咐他,医治好太后之后,就要以此为借口撺掇着皇上离京去泰山祭天,为了让英宏相信,那人特意叮嘱,不许拿皇家一分钱的赏赐,并且威胁道,若是他拿了一分一厘,定叫他人头落地。

而关于那个高人为什么不自己进宫,那个和尚说自己就这样问他了,那个人说,他乃是一个不爱权势富贵的隐贤,不欲为此事而失了下半辈子的清净,是以不方便落面,而至于为什么要皇上离宫去泰山?他也只是笑着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便丢下十锭金子,扬长而去。

通过他对那个所谓高人相貌的描叙,王文华将宁侯最贴心的管家带去给那和尚辨认,和尚一眼认出,正是当初给他金子的那个高人。

已经被严刑拷问了大半年的管家,见如今竟已找到了那个和尚,就再也掌不住了,终于,肯将整个事情全盘托出。

原来,皇后早已经不满自己在宫内的现状,她对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嚣张无礼至极的瑾贵妃恨之入骨,而瑾贵妃之所以敢如此轻看她,全都是仗着她那个做太后的姑母,而太后明里似极公正宽和,实际上最是会阳奉阴违,暗里和瑾贵妃一起,不知道让她吃了多少暗亏。

她知道若想要除去瑾贵妃,就势必要先除去太后,可是太后到底不比寻常宫妃,其根基权势已经如老树盘根。她费了许多的心思也找不到机会,最后,她终于一狠心,决定用最干脆最直接的方式来拔掉这根眼中钉。

她命安插在太后身边的奴才每日里慢慢的在太后的饮食里加入寒星草,由于寒星草的毒性奇特,银针亦试它不出,是以一直都很顺利,无人怀疑。眼见太后一日日的病得重了,皇上和瑾贵妃全都忧心忡忡。她脸上不露声色,内心里其实暗暗高兴。

然而就在此时,因为我身怀龙裔,英宏不顾她和瑾贵妃的劝阻,硬是将我晋为正四品贵嫔,并且赐住静延宫主殿,任静延宫主位。如此之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英宏是要将我往妃位上升了。他对我的恩宠怜爱,在众宫妃里向来都是无人可比,此时又有了身孕,生下来万一是个皇子,对皇后必然又将是致命的一击。

她料想瑾贵妃定不容我生下这个孩子,所以她开始并不担心,只等着瑾贵妃来动手。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不单我自己防得紧,英宏对我的身孕更是前所未有的关注,事事都亲自过问,瑾贵妃那么厉害狠毒的人,竟然也是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我即将临盆。

而就在此时,英宏又为太后的病张榜天下遍寻名医。这让皇后很是担心害怕,寒星草虽然稀少奇特,可到底也还是有认识的人,万一要是被人……

宁国夫人进宫时,她们母女合计来合计去,终于被她们想到一个一箭双雕之计,既能免去寒星草露馅之险,又能将我的保护伞——皇帝支开,以便于她们下手。

她们命人找来那个和尚,要他找到宰相府上由裴正远引进宫去,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不想让人和宁国公府扯上关系。那个高僧进了宫,将那包草药按那高人所嘱咐的,在太后的药里每天放一点;而皇后安插在太后宫里的那个奴才,也开始将寒星草的药量逐渐减少。就这样,两服药下去,太后的病情立见好转,眼见着就能进食了。

面对英宏厚赏,那和尚按着那人的嘱咐,一分不取,只提醒他莫要忘了泰山祭天之愿,既扬长而去。

那个管家的供词虽然就只到了这里,然而我越看心里越是清楚明白,原来她早就在步步为营,不管是太后还是我,全都被她一步步拢在了那个圈套里,真是好一场算计啊,好深的心思!皇后呵,你倒也算是个女中诸葛,我千防万防,又怎么能防得了你布下的这个大网?

若不是我被禁足的那几日其实是被英宏带出宫去;若不是当时的瑾贵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不是英宏对我份外眷宠有心。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被你得了手去了!

愤怒之余,我突然又觉得不对,现在的这份证词分明只指向皇后一人,倒显得那瑾夫人是无辜的了。

不行,我要皇后死,我也要瑾夫人的命!

所以,我绝不能让这份证词偏离了整件事的方向。

英宏在边上道,“如今有了这份供词,明天朕便亲自审问宁侯和皇后,凝霜,你放心,朕不会放过这样蛇蝎心肠的人。”

我心内一抖,脸上却露出茫然的样子,“可是皇后却说,她之所以那样对我,其实是……,是瑾夫人设的局啊,虽然瑾夫人至今不承认,可是她的奴才全都招供了,各样证据也证明了这一点,嗯,如今又出来了这个,倒叫人费思量了!”

看英宏皱起了眉头,我又含泪叹着气道,“个个都像是在说谎,又个个都不像是在说谎,实在是扑朔迷离得紧,臣妾实在不知道该信了谁才好?”

英宏咬着牙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不管是真是假,她们都居心叵测,毒如蛇蝎,却是没有错的。”

他这样的话出来,我这才心里稍落,点一点头道,“皇上说的极是!”

然而此事到底是险,在英宏睡下后。我想了又想,便悄悄的将那份供词交给蒋秀,叫她速去宁瑞宫给皇后看,并告诉她,这件事她只能自己看着办的了。

我细细的思衬着,这件事已经到了这样地步,只要明天英宏一审她,她就会明白我已是保不住她的了。而我必须赌一把,赌她在看了那份证词后,相信我仍然是和她站在一边的,相信我对她只是有心无力,这样一来,她就算是破罐子破摔,也不会将我们之间的盟约说出来。

此招甚险,然而我心里也作了最坏的打算,一旦她还是将我扯出来,大不了玉石俱焚。并且,我又在另外一个人身上押了赌注,这个人就是英宏,我赌他对我恩宠怜惜有多深;赌他对我的信任有多深。只要他还信我爱我,到时我来个抵死不认,英宏想来也只会当皇后是死到临头,狗急跳墙罢了。

冬月十七,下了一夜的大雪没有一点停的意思,大团大团依旧挟着寒风狠狠的砸在人的身上。我因有心事,辗转反侧的直到天快亮才睡着了,待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蒋秀正歪在我床边打着盹儿。

见我醒了,蒋秀慌忙起身,“娘娘醒了。”

我想起昨天晚上的事,问,“她看了么?”

蒋秀点点头,用软垫子靠在我身后,“她当时就愣了,半晌才说,当初皇上下旨搜查两府时,她就知道不好,没想到,果然就搜出了这个。”

“你怎么说?”

“娘娘放心,奴婢把该说的都说了。奴婢告诉她,娘娘是冒了死偷偷将这个东西拿出来给她看的,娘娘如今已经知道是锦元宫那位害的自己,对她已经没有恨意了,并且……,”说到这里,蒋秀突然顿住。

我不由疑惑,“并且什么?”

蒋秀突然跪下,向我请罪道,“奴婢大胆,昨儿晚上在她那里,奴婢自作主张的告诉了她有关于太后的事。奴婢告诉她,皇上如今对太后实际上已有了深仇大恨,甚至只恨当初她没有得了手去;而锦元宫那位是太后的嫡亲侄女,皇上也已经是极不待见的了。只要她明儿个死死咬住了锦元宫那位不放,到时娘娘您就算保不住她的命,也定能保得住宁侯夫妇的命。”

蒋秀这番话,如一阵风般,刹时将在我心里困塞了一夜的浓雾吹得干干净净,眼前一片雪亮起来,我慌忙将她拉起,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果然是好主意!”

我越想越高兴,由衷赞叹道,“好秀儿,说你是女中诸葛,真真是半点不错的。”

蒋秀扭捏起来,“奴婢当时也只是见她心忧家人,才突然想到这个,她有了指望,才能死心塌地的为我们所用了。”

“她怎么说?”

“她当时就流下泪来,对着咱们这里磕了头,说果然能保住爹娘的命,她来世给娘娘您做牛做马。”

想着皇后当时的情形,我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她虽然心狠手辣,但在父母这一面,却又是极仁孝的,善恶只在一念一线之间,此时,我到觉得她可怜了。

到了傍晚时,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终于渐渐的止了,北风呼啸里,只有些雪粒在落。我依旧是在坐在暖炕上看书,蒋秀昨天晚上做得极好,皇后眼见家人有了指望,必定不会放弃,而我是她唯一的指望,今日面对英宏的审问,她自然会说得妥妥帖帖。

蒋秀正坐在我对面绣着一块帕子,我拿过来细细一看,只见针脚细密平整,花色均匀自然,只见并蒂的荷花上,一只蜻蜓轻盈盈的立着,虽是冬天,看着它,倒有了满眼的夏意。

“好绣工呢,”我赞道,将帕子还了她,笑道,“这会子绣这个没用的东西作甚?你该绣些枕套被单了。”

女孩儿绣枕套被单,都是为自己做嫁妆用的。我才这样一说,边上的小青小茶顿时就哧哧的笑了起来,蒋秀大羞,“娘娘平白的怎么拿奴婢取笑起来?”

我将书一放,拉过她的手道,“还真不是拿你取笑,昨儿晚上皇上来,我已经跟他说了,皇上听了也欢喜的很,说那王文华忠心正直,是个好佳婿,说这两天就颁旨呢。”

小青小茶一听,慌忙上前给蒋秀道喜。蒋秀却愣住,她呆了一呆后,忽然流下泪来,将那帕子一丢,起身跪下,泣道,“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娘娘不要奴婢了?”

我万没料到她竟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倒怔住了。小青赶紧去扶,蒋秀却死死的往地下坠着身子,不肯起来。小青不由急得跺脚,“秀姐姐,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娘娘对咱们几个是怎么样儿的,你还能不知道,那王大人可是内廷侍卫统领啊,你……”

我这才缓过神来,“非是你哪里不好,我早说了,不能拴你们几个在我身边一辈子,你别多想。”

蒋秀依旧坚持道,“娘娘,奴婢不走,奴婢一辈子都跟在娘娘身边伺候。”

我又好气又好笑,佯嗔道,“真是糊涂,这宫里这么多奴才,还怕没人伺候我么?她们两个都还在呢?”

“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将娘娘一个人留在宫里,奴婢怎么放心?”蒋秀说到这里,眼泪更是扑簌簌的落。

我想了一想,“既然如此,到时我命内务府给你一个令牌,可自由出入皇宫。以后你还是可以随时进来伺候我,行了么?”

小青小茶忙推了推蒋秀,“娘娘如此有心,你是要辜负娘娘么?”

蒋秀却迟疑,“宫女出宫许人了还能再进宫来,又还是有令牌可随时进来的,这……,没有这个规矩啊?”

我好气又好笑,“你这样聪明的一个人,此时也转不过弯儿来了,可见有句话说得极对,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娘娘……”

“宫女出宫了是不能再进宫来,可是命妇呢?”我笑着点她的头,“你忘了那王文华是内廷正二品了么?”

“是啊,你嫁过去,就是内廷正二品的夫人,按咱们大肃朝的规矩,是有命妇在宫内任女官这一条的,”小青和小茶也想到了,两人全都笑了起来。

蒋秀这才羞羞的笑了起来,深深的向我拜了下去,感激道,“奴婢多谢娘娘的恩典。”

屋子里笑成了一片儿,大家全都喜气洋洋起来。小青小茶全围着蒋秀调侃,饶是蒋秀往日那般冷静沉稳,此时亦羞得手脚无措,直恨不得有个地缝儿钻进去。

就在大家欢喜的时候,突然裁雪进来回道,“皇上有旨意到,请娘娘移驾去清心殿。”

笑声顿时一停,我和蒋秀无声对看一眼。要我这样时候去清心殿,难道――事情有变?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急急赶到清心殿。刘喜已经在侯着了,见我的轿子一停,他飞跑着过来揭开轿帘,向我笑道,“娘娘到了,皇上正等着呢。”

我拢一拢袖子,搭着他的手肘下了轿,边似无意的问,“皇上这时候传我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刘喜一边搀着我往里走,一边笑道,“也没什么事,大约是想娘娘您了。”

我脚步一停,笑着嗔道,“哟,刘总管这样稳重的人儿,几时也这样油嘴儿了?”

刘喜笑着告罪,“奴才言语轻狂了,娘娘莫怪,娘娘莫怪,”这样说着话,转眼到了门口,刘喜一手扶着我,一手亲自去掀门上的帘子,身子靠近我的一刹那,只听他在我耳边小声说道,“皇上才审完宁侯,皇后和瑾夫人马上带到。”

说完又笑了高声叮嘱,“娘娘小心脚底下滑。”

我心领神会,亦扬了声音跟着笑道,“刘总管辛苦。”

转过雕了团龙的大理石屏风,英宏正迎面坐在御案后,他双眉紧皱,似正极烦恼的样子,见我到了,脸上方才露了一丝笑意出来。

我依礼请安,“臣妾见过皇上。”

他摆手命刘喜退下了,向我道,“凝霜,你过来看。”

他面前摊放着一叠子公文样的东西,我缓步过去,做出犹豫的样子为难道,“皇上,后宫不得干政呢。”

“朕要你看,你就看,这虽然干系到朝臣,倒也算不得政事,”英宏不由分说。

我这才接了,才看一眼,就叫道,“呀,这是……”

“朕方才审了宁侯,可是,他却只招了一部分,对害你的那一段,他却不肯说的,”英宏起身背着双手在屋子里踱着步子,似很是烦恼。我细细的看那公文,却依旧是一沓子供词的,记录着宁侯招的话。

屋子里静了起来,只有屋角的炭盆不时的噼啪一炸。外面的雪仿佛又大了起来,砸在御书房的窗纸上,沙沙的响。

在大量的确凿证据前,宁侯终于承认那两样毒草是他派人送进宫内的,那和尚也是他命管家寻来,然而对于是否伙同皇后害我,他却死不承认,只说并不知情,英宏那年泰山之行后,他们按皇后吩咐的,为了避嫌疑,那段日子里一直没有进过宫,对于我的事一无所知;待英宏一回宫,便传出了皇后因病静养,将中宫令交给了当时尚是贵妃的周氏,而皇后的母亲已进不了宫了,这时候,他们这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等到英宏借故夺去他的权势,又将他由国公降为侯,而女儿自那以后,就再没有露过面他便明白,定是给太后下毒那件事露馅儿了。

将供词细细的连看两遍,我默默放下,沉吟着道,“只怕他说的是真的,”转脸看向英宏,我分析道,“皇上请想,连毒害太后这样的事他都认了,左右都是一个死,他又何必不肯认臣妾的这件事呢?”

英宏过来掠一掠我额边被风吹散的头发,“朕也这样想呢,”他深切的凝视着我,“今日朕要将这事完结掉,一会让那两位来当面对质了,你在帘子后面听一听罢,若有什么,你也别急,小心伤身子。”

我点一点头,事实上我也想听听她们到底怎么说,经过这些天的磨砺,我心里的伤痛似已麻木了,再看到她们时,恨是恨的,只是已经不再像当初般,一想起就痛到失去理智。

远远的就听有踩在雪上的嘎吱嘎吱的响声,帘子一挑,刘喜进来小心的回禀,“回皇上,皇后娘娘和瑾夫人娘娘带到。”

英宏声音一冷,“带进来。”

我忙转身掩到了御案边的帷幔后,英宏想是早就备好了,那里早放有一张铺了锦褥的座椅,而座椅前,一盆炭火生得正旺。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才走近,就觉一股暖暖的热气迎面扑过来,不多一会,我的手心里竟腻腻的全是汗了。

才坐得稳了,就听有脚步声进来,紧跟着两个脆生生的声音齐齐道,“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是皇后和瑾夫人的声,然而她们的声音停了许久,也听不到英宏半点回应。我掀起帷幔的一角向外看去,只见皇后和瑾夫人并排跪在地上,英宏正靠在龙椅上在想着什么,久久不语,仿佛,并没有看见地上跪着的那两个人。

屋子里的气氛沉闷压抑,许久,皇后和瑾夫人已跪得身子发僵了,英宏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却不见一丝喜怒,淡淡的道,“这都快一年过去了,你们到底招是不招,可想好了没有?”

闻听此话,皇后慢慢抬起头来,我远远的望去,只是她的神色平静安祥,无半点惊慌恐惧,安闲得仿佛只是在参加一个友人的设宴般,极平和的回道,“回皇上,臣妾之前所说,句句属实,当年迫害贤妃,逼得贤妃亲手掐死小太子,实是锦元宫周氏设计陷害,臣妾轻信小人,中了她的圈套所至,请皇上明察。”

她话音才落,瑾夫人急了起来,冷冷喝道,“你胡说,血口喷人,”她向英宏重重的磕下头去,“臣妾冤枉,请皇上为做主。”

英宏怒极反笑,“好好好,你们全都冤枉全都委屈,看起来倒是那贤妃的错了,是她故意的掐死了自己的皇儿来嫁祸你们,是不是?”

皇后面色尚从容,倒是瑾夫人,听了英宏这样讽刺至极的话,脸上不由一僵,尴尬的道,“臣妾不敢……”

“不敢?”英宏笑得更是如水般平静,然而语气里隐隐一股杀气直逼二人,“你们有什么不敢的,”他一指皇后,“你,朕去个泰山,朕的太子就死在你手上了,”他又一指瑾夫人,“你更是大胆,朕还在宫里,你就敢将朕御笔亲册的正二品妃乱棍打出宫去。”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陡的一冷,喝道,“你们好大的胆!”

“臣妾该死,皇上饶命,”皇后和瑾夫人连连磕头,额头撞在桐油浸漫的金砖地上,只听咚咚几下,就有狰狞的鲜红一片,触目惊人。

英宏听而不闻,拿起御案上的一沓子供词,扬手摔在她二人的面前,冷冷道,“自己看看吧,看你们这条命够死几次的?”

皇后已经知道了大概,心知自己已是生机渺茫,当下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瑾夫人却越看脸色越白,她连连的看了好几遍,方才哆嗦着抬头,“皇上……”

英宏示意刘喜取过多宝格子上的一柄利刃,送到瑾夫人跟前,“这是在你家府上搜来的,朕知道,你人在深宫,未必知道这个。可是在你家府上搜出这个来,周氏,你该知道是什么罪?”

瑾夫人惊恐的看着那柄利刃,听英宏这样一说,顿时全没了她往日的矜持端庄,连连爬着向英宏跟前去,哭喊着道,“皇上,这不是臣妾家里的,定是被人栽赃啊皇上……”

“又是栽赃,周氏,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么?”英宏不由叹了口气。

他向刘喜点点头,刘喜会意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带进一个人来,那人一见英宏和瑾夫人,就哭着道,“皇上饶命,娘娘救命……”

看清了来人相貌,瑾夫人顿时脸色大变,“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