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槐的巧妙安排下,我并没有等太久,就和祥琳公主“邂逅”在御花园里。
而她竟很明显的要避着我的模样,当我状似无意的迎上去时,她竟然不顾规矩礼仪,掉头就要离去。
“琳妹妹,这么急,要去哪啊?”我笑吟吟的叫着,听到我的叫声,她身子明显的一僵,很不情愿的转过身来,向我行了一个平礼,不自然的笑着叫道,“皇嫂。”
我笑得春花烂漫般的温软和煦,上前亲热的拉着她的手,戏谑道,“琳妹妹怎么一见了我就走?可是我这个做皇嫂的,平时哪里怠慢得罪了琳妹妹不成?”
祥琳公主的神色尴尬起来,强笑道,“哪里,皇嫂说笑了,方才……方才是我没有瞧见皇嫂,皇嫂莫怪。”
“哟,瞧琳妹妹说的,怎么会怪你呢,我只是跟妹妹开个玩笑,怎么妹妹倒当真了,”说着,我拍了拍她的手,叹了口气,道,“都说琳妹妹跟太后年轻时一模一样的,性子又是最孝顺柔和的,太后最疼的就是妹妹你了,平日里我们有心亲近,却又怕公主尊贵,我们高攀不起!”
我笑得嫣然,拉着她的手一直不放。她也不好挣脱,只得硬着头皮,口里言不由衷的随着我,我脸上不动声色的跟她说着话,脚下却只管往偏僻的地方去。
“皇嫂,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祥琳公主终于觉出不对,停下脚步问。
我抬眼看去,迎面正是暖风亭,算得上是御花园一个安静的地方。
我笑着道,“哟,只顾跟琳妹妹说话了,这走着走着,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我又颦了眉头,“这脚倒酸了,不如,咱们去那亭子里坐一会儿吧。”
说着,我向一边的蒋秀不露痕迹的使了个眼色,就拉着祥琳公主的手,不由分说进了暖风亭。
暖风亭建在御花园一个边角的假山顶上,四边遍植牡丹和栀子,一座细幽长的小石桥蜿蜒的将它和我们所站的地方相通着。此时正是栀子花开时节,几株栀子正斜斜的倚在亭栏的美人靠上,散发着浓烈的香气。
我牵着祥琳公主的手坐进去,蒋秀已将跟着的人全都隔在了小石桥的另一边,她笑着对祥琳的侍女们道,“我们娘娘难得遇上你家公主,就让她们清清静静的说会子话吧,咱们做奴婢的,就别在跟前凑着了。”
我不失时机的点点头,扬声吩咐,“正是呢,你们到那边的树荫下站着去罢,太阳烈着呢。”
蒋秀依言将跟随的人全都带得远远的,暖风亭这边,一时间,就只剩了祥琳公主和我两个。
咋然的跟我单独在一起,祥琳公主的脸色不觉微微的有些变,她看了看被远远带开的侍女,又看了看我,神色间有了些张惶,亦有了些许的怒意。
我只作不知,伸手闲闲的摘了一朵雪白的栀子,送到祥琳公主的跟前,笑道,“妹妹闻闻,这花的味道很好呢,嗯,开得也好。”
祥琳公主的脸此时有些许的冷凝,但她还是接过了那朵花,放到鼻子闻了闻,“嗯,确实很好。”
她的神色变化全在我的眼里,我微微的笑了,伸手一掠她的发丝,道,“其实,说起来,咱们除了是姑嫂,在别的上面,倒也是亲戚呢!”
她的手一抖,猛然抬头看着我,我闲闲的对上她的目光,脸上的笑意更深,“琳妹妹的小姑,嫁的正是我的表兄,当朝的宰相之子――裴栩安呢。”
她的脸色此时已经如手中的栀子一般刷白一片。我垂下眼睑,分明看见她手上捏着的那朵栀子花在这无风的天气里,微微的簌动着。
我抬手正一正头上的步摇,“想想也真是好笑,说起来,我是你的嫂子,你的小姑又是我的嫂子,而你,却又是我嫂子的嫂子,这倒不知道怎么算了?”
她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脸色一点一点的凝重起来。她到底是金枝玉叶之身,尊贵的身份以及从小良好的教养,在她冷下脸来的时候,她的身上刹时迸发出一股浑然天成的雍容尊贵,以及不怒自威的气质。
她定定的看着我,半晌,忽而笑道,“也是呢,我听我那小姑说,皇嫂和她的夫君——也就是皇嫂的表兄,那情分可是很不一般呢!”
我很是感叹的样子,“我父亲的兄弟姐妹多,所以,我的表兄堂妹什么的,也自然不少。小的时候,裴家表兄常来我家里住着,我们这一帮子兄啊妹的,在一起作伴儿时倒真是很好,嗯,我这位表兄,我也是很挂念的。”
她想不到我会这么爽快的承认,然而语气里却又是极光明磊落的。倒愣了愣,转而,她就又笑了,“这从小就有的情分,自然是很好的,这也是正常的事。”
“是啊,可是,有时候,这很好的事也能给自己带来不好的事儿!”我的语气却陡然一变,神色瞬间悲愤。
“皇嫂这话……什么意……思……?”祥琳公主虽脸上依旧强硬,语气里却到底有些虚了。
我不再打哑谜,冷冷道,“怎么妹妹还要问我吗?”
“今日皇嫂怕不是要跟我亲近这么简单吧?”见我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也再耐不住了,腾的起身,压抑了许久的怒意此时全部浮在了脸上
我缓缓站起身,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一使力便将她又压坐下来。在我坚定如石的目光下,祥琳公主竟然身子一软,就由了我摆布。
我的神色淡定,语气亦是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琳妹妹还不知道吗?你——就快大祸临头了。”
“你、说、什、么?”祥琳公主的眉头越皱越紧,好看的眉毛渐渐的立了起来。
我浅浅一笑,语气里尽是讥讽,“公主如果不信,就走吧。”
说着,我轻轻的往旁边一闪,神色间尽是兴味深长的笑。
她显然被我镇住了,愣坐了半晌后才回过神来,“笑……笑话,母后皇兄向来疼爱我,谁能把我怎么样?”
“太后皇上疼爱你不假,可是,若是你和陷害皇太子的事沾上关系呢?”我依旧平静如水的道。
我的话一出,她的脸色就唰的变了,战栗着声道,“你,你胡说。”
“哼哼,胡说的是皇后,不是我,”我的语气刹时冷了下来,“公主如此聪明的人,有些事还要我说明白了吗?”
我走到她的面前,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方才,公主自己也说,我找你不是为了亲近。”
“我……我……,”祥琳公主此时再也冷静不了,额头上细密的冒出了冷汗。
我索性不再跟她打哑谜,直截了当的向她冷声道,“当初我身怀有孕,皇后凭了一封不知来由的信污我清白,将我打入冷宫,我的皇儿因此丧命,直到今天尚尸骨难寻。而我也从鬼门关上绕了一圈。这一切,难道跟公主你没关系么?”
祥琳被我这一连声的逼问,惊得连连后退,“没……没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身子不停的哆嗦,手里的那朵栀子早已经被她攥在手里搓成了花泥,“这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我冷冷笑道,“不关你的事么?那么,你为什么一见我就躲?”
她的身子陡的一颤,软软的瘫靠在了美人靠的栏杆上,手里的帕子和那栀子花泥缓缓落地。她面若死灰的看着我,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却又将脸色缓了一缓,弯下腰拣起那绣着梅花的苏锦丝帕来,轻轻的替她拭去额上的汗,道,“妹妹别怕,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意思。”
她不防我这样说,疑惑的看着我。我凄然一笑,道,“你和我无怨无仇,我肚子里的孩儿又是你嫡亲的侄子,你怎么会害我呢。所以,我是知道的。”
她愣愣的坐着,眼里却慢慢的流下泪来。看着她,我心里冷笑,脸上却哀婉悲戚,接着道,“皇后向皇上说,那信是你交给她的。皇上当即大怒,立时便要诏你进宫问责,是我死命的拦了,一来,是太后身子还未好,二来,就是因为我信你。”
“但是,”说到这里,我话风陡的一转,“皇上对此事依旧耿耿于怀,只是碍着太后,才暂时的听了我的话,可是,事关皇家子嗣,关系重大,这件事,早晚……,”说着,我哀哀的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皇上的脾气,公主和他是兄妹,应该比我还清楚,为了这个,皇后被幽禁,而公主你……”
我故意的不再说下去,只是,我眼里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英宏的脾气,祥琳公主又怎能不知道,若追究起来,纵有太后护着,只怕也未必就能保她周全。
见祥琳额头已是汗意淋淋,我趁热打铁,“事实证明,我是被皇后冤枉的,而这封信却确实是公主你交给皇后的,若说不关你的事,皇上如何能信?我只怕皇上盛怒之下,对公主做了什么,到时就会伤了太后的心,所以,我早就想着,要问一问公主……”
我的眼神诚恳而又真挚,祥琳终于撑不住,哭着扑到我的怀里,叫道,“皇嫂……”
我拥着她的肩膀,耐心的等着她安静下来。心,却如寒秋冷夜里飘零的落叶,战栗……
祥琳公主慢慢的缓和了情绪,她缓缓抬头,眼里的泪水早弄花了精致的妆容,她的语气里满是内疚,泪盈盈的道,“皇嫂,我真的没想过要害你,我真的不知道会弄成这个样子!”
她用帕子拭一拭腮边的泪,哽咽了道,“我驸马的小妹出阁后,总是回来向我哭诉,说……说新婚夫婿对她很是冷淡,无论她怎么谦卑讨好,他全都视而不见。那时,我也只以为姑爷是少年性子,时间久了也就好了。所以,我除了劝她外,也将裴宰相请过来嘱咐了,原本以为这样也可以了,可是,没想到……”
说到这里,祥琳公主抬头看了看我,“没想到,去年的三月底四月初的样子,姑爷在书房大醉,小妹不放心,去书房看他,竟然在他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封信,她看了那信才知道,原来姑爷对她冷淡是因为心里藏着别人。她羞恼委屈中,便拿了那封信回了我这里,要我为她做主。”
去年的三月底四月初,正是我出宫的时候。我心里突突的跳着,脸上却强自镇定,道,“既是那个时候就发生的事,缘何却拖到了年底?你又怎么想着拿去交给皇后?你小姑的家事怎么倒要闹到皇后的跟前去?”
这个疑问,才是我今天的目的了。
我费了这样的心思和口舌,就是想要将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那封信上并没有明白提到我沈凝霜半个字,若不是明白底细的人,绝对不会想到我的身上。而她,怎么就直接的将信就送进宫里来?
更重要的是,在这样一场血腥的谋算里,到底有没有良昭仪的份?
我一连串的问话,让祥琳公主有微微的愣顿,然而事到如今,她知道事关重大,如何敢瞒我,当下深吸了口气,一一叙述,“当时她看到那封信,虽很委屈伤心,却并不知道写那信的人到底是谁?在我相劝之下,她也就忍了。可是,到去年底时,偶尔的一次,她听姑爷贴身的书童说漏嘴,他说,他家少爷的心仪之人,乃是……,”说到这儿,祥琳公主停下来,很不自然的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是我,对么?”
祥琳公主轻轻的点了点头,“小妹心中气愤,有一次,忍不住就跟姑爷顶撞了,口不择言下,被姑爷打了一耳光……”
我此时的心里已如猫挠油煎般,表哥啊表哥,你向来是一个安稳妥当的人,怎么到头来处事却这样失了分寸,我的殷殷叮嘱,你竟没有一句听得进去么!
“后来呢?”
“后来,唉……,”祥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小姑也是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即竟就悬梁自尽了。”
“什么?”我脱口惊呼,心里咯噔一下,这件事,娘怎么没有跟我说过?父亲的信上,也是一字没提的。
“……幸好被人发现得及时,被救下了,”祥琳公主犹自叹气,“事情闹到了这个份上,我就不能不问了。只是,这小夫妻之间的事儿,到底不是能以身份相压的,我就想跟母后讨个主意,偏母后又病着……”
我静静的听着,脸上波澜不惊,仿佛,她说的只是旁人的一件闲事。
而我的心里此时却如春日暖阳下的冰雪,原本对祥琳公主和她那位小姑的恨意,已逐渐融化。知道她的小姑没有死,我深深的嘘了口气,她的小姑,我的这位表嫂,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呵,原本以为嫁了个满腹经纶的如意郎君,从此随心如意,两情眷恋,恩爱百年。却没想到,这位郎君的心里,早就没有能容她的空隙,甚至,连他的眼里,更只当她是一个碍眼的沙子!
我轻轻一叹,如此,果真是我的罪孽了,一切的一切,全是因为我而起,没有前面的因素,哪来后面的结果啊!
所谓因果,就是如此了!
我,其实是活该!
祥琳公主只是一个疼爱小姑的好嫂子。她贵为太后最疼爱的幼女,金枝玉叶,何等尊贵。然而她却能做到长嫂比母,对无父无母的小姑疼爱怜惜,是多么的难能可贵。这种事搁在谁的身上,亦是不能袖手旁观了,而她,却还能想到不以势压人,这叫我再看她时,颇多几分好感。
我缓缓将手扶上她的肩,道,“你做得很好,顾虑得也很对。”
祥琳公主的眼里满是无助和凄迷,“皇嫂,你觉得我做得对么?嗯,当初,良皇嫂也是这么说的。”
我见她说到良昭仪,心里就一跳,脸上却笑,“嗯,她说什么?”
“我当日心内烦恼,就悄悄的去找良皇嫂拿主意,良皇嫂知道后,就给我出主意说,这件事除了太后,我还可以去找皇后做主,”祥琳公主说着长叹了一声,“我当时也实是无法可想,而且,我看那信上的意思,也是要姑爷善待我家小妹的。于是,我就想着请皇后出面,摆托皇嫂你能相劝我家姑爷改变心意。”
祥琳公主说到这儿有些激动,坦言道,“而且,我当时也确实有为我家小妹冤屈不平的意思,就想着请皇后将你训斥一番出口气。可是我万没想到,后面,竟然就出了这样的事儿,皇嫂,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会弄到这般地步,我……我绝对没有要害你的意思啊!”说到这里,她的泪扑簌簌的落,“我知道对皇嫂不住,每次进宫,我都觉得没脸见你。”
“我知道,我……知道。”
我此时已如一具僵硬的木头,不知道是不是该为这样的内幕而愤怒?若说恨,我该恨谁呢?是我那为情所苦的表哥;还是那苦苦挣扎的表嫂;还是,眼前这个身份虽然高贵,却仁和善良的――我的小姑?
而良昭仪,想必也不是有心的罢,我和她无冤无仇不说,她也哪里就能料到这后面的结局?
而我的孩子,竟然只是这一场本不相干的因果循环里的牺牲品。祥琳公主姑嫂都是无辜的,她们只是在适当的时候,给有心人送去了一个弑我母子的理由而已。
可是,我的孩子就这样白白的死了么?
我心里的不甘和恨意找不到喷泄出口,所有的憋屈全都化作了一股怨气,死死的堵在我的胸口,一阵血气翻涌下,终于,从我的喉咙里喷涌而出。
我一张口,“哇”的吐出一口鲜红的**,眼前一花,我的身子软软委地。
耳边有着嘤嘤的哭泣,仿佛是小青小时候受了委屈时不敢张扬的呜咽声;又像是娘在我临进宫前的那一晚的声嘶力竭。我竭力的想要听清楚,那声音却一瞬间变得极远,幽不可闻,我逐渐失望,然而正要放弃时,那声音却突然间又在耳边,哭声清晰,竟然是婴孩那无助而又娇嫩的声音,我心里才一愣间,就听那嫩嫩的声音叫道,“母妃,你为什么要掐死我?”
“睿儿,”我心中一痛,身子腾的挣坐起来,猛然大睁开来的两眼,直直的对上面前正俯身看向我的人。
对着眼前这双充满了焦虑充满了关切的眼睛,我有一瞬间的迷茫,呆呆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那双眼睛的主人显然被我吓了一跳,然而他很快就惊喜起来,“凝霜,你醒了么?”
边上突然冲过来一人,一把抱住我的身子哭了起来,“皇嫂,你可算是醒了,呜呜……”
我眯了眼,费了很大的劲才看清楚,抱住我的人原来是祥琳公主,只见她面容惨白,泪流满面,神情里满是焦急和惶恐。
我的神志开始逐渐的清醒,环顾四周,蒋秀和小青等全都流着泪看着我,而我正对面那双关切无比的眼睛的主人,正是英宏。
“皇……上……,”我叫了一声。
他捉住我的手,“你怎么样?”
我轻轻的摇头,“臣妾身子太过无用,要皇上担心了,臣妾罪该万死。”
英宏以手掩住我的口,“凝霜,你又来了。”
“皇嫂,”祥琳公主在边上低低的叫。她如一只受了惊的小鹿,眼里全是惊惧惶恐,嘴上叫着我,却偷偷的直用眼角去瞄英宏的脸色。
我便有些不忍,勉强的露出一个笑脸来,向她道,“没吓着公主罢?”
她被我这样一问,不由掩面哭了起来。英宏的脸色一沉,问我道,“听奴才们回禀,你们俩好好儿的在暖春亭说着话,突然你就口吐鲜血晕了过去。凝霜,她跟你胡言乱语了些什么,将你气成这样?”
祥琳公主脸都白了,只用那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我,然而纤细的身子已是摇摇欲坠,欲倒不倒了。
我瞧她的样子实在是可怜,忙牵了她的手,用嗔怪的眼神看向英宏,道,“皇上别吓着公主,是臣妾的身子不经事,被那风吹得有些受不住,这才晕了,公主并没有说什么?”
英宏听我这样说,脸色这才稍有缓和。祥琳公主满脸感激的看着我,眼里盈然有了水意。我缓缓的向她摇了摇头,浅浅而笑,接着道,“公主自小由太后亲自教导,很是贤淑温良的人,好端端的做什么要气我?为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害公主无端受此惊吓,我……我真是不安心!”
“皇嫂,”祥琳公眼泪扑簌簌的落,她的眼里,是只有我才能看得懂的表情。
和祥琳公主的那番交谈,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有用的东西。倒是祥琳自此去了心病,从此待我亲热无比,每每进宫给太后请安,就总要来我的流云殿坐上一坐,更将宫外的时新好东西流水般送进来给我。
良昭仪和祥琳既是极好,三不五时的,就会被祥琳带着也和我常见的了。这一天过来,她从跟着的宫女手里拿过个瓶子来,送到我的面前笑道,“这瓶子里装的是我自制的百花玉面膏,,护颜白肤极是有效的。妹妹天生丽质,自然是用不上的,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妹妹留着赏人罢。”
“姐姐真是太客气,叫我这做妹妹的怎么好意思,”我口里客气着,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只见里面满满的一瓶子黑色的膏体,有幽幽的,极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我便忍不住夸,“嗯,看起来就很好呢,这香味儿又像是芍药,又似是荷花的,我竟分不出来!”
良昭仪笑道,“这是用了初夏里极嫩的荷叶,晒干了研磨成极细的粉;再用各色花瓣晒干了,同样的研磨成粉;又往里面掺了玉屑;珍珠粉等;用木瓜汁;薄荷汁;各色花汁等和成。所以,才是这样黑黑的样子,虽然难看,用起来却极好。”
我听她这样说,不由笑了,“哎哟,姐姐和那瑛儿一样,怎么都是打的花儿的主意?这御花园里的花儿们遇上你们,可真是遭了殃了。”
于是大家全都笑了起来,大家又说笑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良昭仪才和祥琳一起去了。
这几日,英宏因为要在清心殿里批折子,命敬事房不用送宫妃的绿头牌。到了晚上,我早早的就命人将宫门下了钥,吩咐蒋秀准备香汤,服侍我沐浴。
坐在装满水的木桶里,我舒服得微微的嘘了口气。小青在边上往水里丢着花瓣,我拈起一片笑道,“以后再沐浴时,就别放这个了,有那两个辣手摧花的主儿在,这御花园的花儿们,就已经够遭罪的了。”
小青也笑了,道,“也是呢,那一瓶子膏儿,得用去多少花瓣儿的啊,”她想想又忍不住笑道,“这是这个用的再多,也没有瑛小主要的多,她一坛子酒酿下来,用的花儿只怕要用箩筐装的了。”
我双手合十,闭了眼睛念道,“阿弥托福,管叫这两位下辈子投胎时,就做了那花儿去罢!”
小青听我这样说,更是“咯咯”笑得花枝乱颤。拿过良昭仪送来的百花玉面膏,她打开深深的吸了口气,问道,“听良娘娘说得那样好,小姐要不要试试的?”
因那不是入口的东西,我也没有什么怕的,当下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也好。”
边上蒋秀不放心的拿过去看了看,却也没看出什么来,就由着小青给我抹在脸上。因为里面掺了薄荷,涂在脸上,只觉得清凉一片,很是舒服。
我微合了眼靠在桶壁上。小青试了试水温,见有些凉了,又小心的往里面兑了些热的,和蒋秀一左一右,给我揉捏着肩膀。我待脸上的玉面膏有些微微的发干了,才叫小青取水来帮我洗去,用手去摸一摸,果然,脸上清爽干净,竟似光滑了许多。
“真是好东西,”我衷心的夸赞。
蒋秀服侍我起了身,边给我穿衣边笑着说,“也就是这位娘娘能弄得出来,手巧着呢。”
说到这里,她突然叹了口气,“只是,她却也是位时运不济的人呢!”
她的话很是突兀,我有些奇怪,不禁问道,“怎么?”
“娘娘想必不知道,这位昭仪娘娘,在当今皇上还是诚王的时候,她可是诚王正妃呢,”蒋秀低了嗓子告诉我。
“诚王正妃?”我吃惊起来。皇上在还没有被立为太子的时候,被先皇封为诚王,她既是正妃。按理,皇上登基以后,她该是皇后才对啊!
小青也想到了这一点,脱口问道,“正妃?那可是正室啊,怎么……”
蒋秀点了点头,叹道,“正是呢,所以才说,她是个时运不济的人。皇上被立为太子后,先皇临终前为了江山社稷着想,要为他指定皇后人选。而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想要让先皇指定自己的侄女,也就是如今的瑾贵妃为后。而先皇到底不允,指了如今住在宁瑞宫的那位。为了安抚太后和太后的那个家族,才封了锦元宫的这位为贵妃。而良昭仪当时虽然是正妃,到此时,亦是无可奈何了,在皇上登基后,被封为昭仪了事。”
说到这里,蒋秀惋惜叹道,“后宫里的皇妃位分高低,无非都是跟她的家族势力有关。良昭仪作为一个正妃,在丈夫君临天下后,却没有当上皇后,只是被封了一个正三品的昭仪,这就是她家族的原因了。”
我微微的愣了愣,也惋惜起来,“想必,她的内心,也有很多不甘吧!”
蒋秀默默点头,“不甘心又能怎样呢。皇后和贵妃因了她之前的正妃身份,对这件事也是忌讳若深的,不许人私下里议论,所以,后来进宫的人知道的也就不多了。”
“咦,那秀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啊?”小青很是奇怪的问。
蒋秀淡淡一笑,“说得少并不是没有人说,我进宫得早,又在宫里辗转了好几个地方,听到这个,并不稀奇。”
我顺一顺湿湿的头发,“既然是这样,以后你们也只装不知道吧,这事到底也是人家心上的创口,提起来大家都尴尬。”
“娘娘说的是,”蒋秀扶我进了寝殿,用干棉布将我的头发擦干,服侍我安歇不提。
连着几天,我每晚都会用那玉面膏敷面,感觉很是好,为表谢意,我将良昭仪那日尝过的碧螺春新茶包了一包,命人送了过去。
而关于那个未净身的太监的事,我虽然很想提醒她,然而这样的事实在是太过敏感,我到底开不了口。
时间一晃,又是一个多月过去,天气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太后恢复了往年的夏日静养习惯,我们每日一早除了去瑾贵妃那里请安外,也都各闭宫门消暑,彼此也少有走动。
我每日里就是懒懒的,偶尔写几个字。紫芫和瑛儿,因了我刻意的疏远,也不再和我走动。我的日子过得寡离而又懒散,唯一让我悬心的,依旧是睿儿的尸身,到今天还没有找到。
大半年过去了,若不是那场变故,睿儿该有半岁了,该会笑会翻身了吧?只怕,亦会有嫩嫩的小乳牙长出了,也定会知道认自己的母妃了罢?
想到这里,我的眼里有润润的水意,我明知经过这么久,睿儿的身子定是再找不到的了,然而,我总也不死心,哪怕,只是找到他的一根头发,于我,也是一股极大的安慰呵!
正在发着呆,就见蒋秀兴冲冲的进来回说,“娘娘,二位夫人和少夫人到了。”
“快请,”我顿时高兴起来。大哥娶的这位嫂子极是合我心意,隔了这许久,心下便惦念着要见一见,便命人去家里传话,让娘和大娘再进宫时,带上嫂子一起来。
因是第一次进宫,嫂子很是拘谨, 给我请了安后便在一边侍立着。我笑着唤她在我身边坐了,牵着她的手亲热的说着话,道,“我不在家,二位母亲跟前就只能托嫂子帮我尽孝了。”
她慌的起身欲跪,“侍奉婆母本就是臣妇的份内之事,不敢当娘娘这样的话。”
我忙双手托住,嗔道,“嫂子做什么这样多礼,又不是外人,”说罢向小青点一点头,对嫂子笑道,“嫂子上次送我那香露,我用着极是好,如今我也得了一样好东西,送嫂子一些,只当回礼罢。”
小青就捧过一个小瓶子,向嫂子笑道,“这是昭仪娘娘给咱们娘娘的玉面膏儿,娘娘用着很好,就说要匀一些给少夫人呢。”
嫂子便要推辞,“既是好东西,该娘娘留着用才是,没的让臣妇糟践了。”
我接过瓶子,将盖子打开送到嫂子面前,笑着道,“嫂子只瞧这个喜欢不喜欢,凭它多好,左右我还可以跟良姐姐要去。”
嫂子只好接过去,谢了恩后,便放到鼻子下闻,“这味道果然……咦……,”她突然脸色一变,将瓶子凑到鼻子边左闻右闻,神色已变得极凝重起来。
我见她神色有异,心下顿时就一咯噔,“怎么了?”
嫂子再抬头时,额头上已有汗意出来,她迟疑着看我,“娘娘,这里面好像……好像有些不对。”
“怎么不对?”娘和大娘齐齐出声,小青也白了脸。
“我也说不好,只闻着这味儿很熟悉,像是……像是秋藤草的味道,”嫂子眉头紧拧,“那是一种慢性的毒药,若是经常接触这个,死是不会死的,但是人就会慢慢的变得嗓音嘶哑,皮肤干燥衰老,头发花白脱落。要不了一年半载,便生得再好看的人,也会变成老妪一般的了。我外祖家世代为医,我年幼时常被外祖母接去住,那时候总跟哥哥们去前面晒药场玩耍,也带着认识了不少的药草,所以认得这个味道。”
“啊,”我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嫂子又道,“我还听说,女子若是常靠近这个,连孩子也生不出来呢!”
娘的脸色便白了,她不敢相信的看着嫂子,“你……你确定?”
嫂子摇头,“到底是不是,我也不敢说,只这味道真的很像是那秋藤草。”
边上蒋秀就急得发软,“那瓶子膏,娘娘已经用了许多了,如果真有毒,那毒性不是已经……”
“只怕是错不了的了,” 我听到现在,心里早已发凉,颤着身子看着那瓶子,“我往日只知道在吃啊喝上的防来防去,却哪里知道,别人的手段竟这样高。”
大娘忙抱住我,“好孩子,也未必就是那东西的,你先别慌。”
我摇头,“只怕是……错不了了的……”
风从窗外吹来,拂在我的衣袂上,我只觉,通体冰凉。
命人送了娘和大娘、嫂子出宫。我咬牙向蒋秀冷笑道,“人家都要将我置于死地了,我却还为了她宫里的那个假太监为她担忧,我可真是蠢到家了,哈哈哈哈……,”我的眼里慢慢的盈满了泪,“我实在是蠢,合该我常被人这样算计。”
蒋秀抱住我的肩膀,沉默半晌才道,“娘娘先别急,少夫人今将那瓶子膏带出去请人瞧,或许,真是她认错了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会错的了,良昭仪和我看似无冤无仇,可这深宫里的女人谁又和谁就是有仇的了?只为争那同一个男人的荣宠,一个个的就都成了乌眼儿鸡,恨不得别人都死光了,皇上跟前儿就只得她一个人才好。”
“娘娘……,”蒋秀的手微微颤抖,“既如此,奴婢这就去回皇上。”
“不用了,”我摇头,“别去。”
“怎么?”蒋秀一愣。
我咬住唇,竭力克制住不让身子抖得太厉害。英宏年前对皇后的处置,此时我犹历历如在眼前,那可是他的皇长子,他亦能饶过皇后一命。而良昭仪跟皇后又是不同,虽然位分低微了许多,然而他们可是结发夫妻,这情分自然又是不同。如今便是那玉面膏里真的有秋藤草,眼见着我此时也并无什么不好,他自然也就大事化小,不了了之了。
到那时,不但不能惩罚到她,倒让我成了这宫里的笑话。
蒋秀听了我的话,怔怔的站了许久,突然就流下泪来,“娘娘,您……”
我的鼻子微微的发酸,心里却无比的恨了起来,我从没害人之心,却偏人不善我,如此,我又怎能一昧任人宰割。
想起祥琳公主是因了她的话才将那信送去皇后那里,我心里恨意更深。回头看向蒋秀,我冷笑,“来而不往非礼也,她送了我这样的大礼,秀儿,你说,咱们可怎么回报她呢?”
蒋秀神色一凛,“娘娘,您的意思是……”
我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才一字一句的道,“我要她的命!”
大嫂行事很是迅捷,不过两天就传了信进来,那玉面膏里,果然就有那秋藤草。
我再见良昭仪时,脸上却依旧笑得欢欣,甚至,我当着众妃的面夸那玉面膏好,向她又讨了两瓶来。
这膏我自然是不会再用的。我让父亲带着残留的玉面膏前往龙山寺,求见枯禅大师,请教秋藤草的解毒之法。父亲深知事态紧急,连夜前往龙山寺。幸而那秋藤草虽然稀少,但却不似那龙须根和寒星草难得,于枯禅大师来说,解这毒并不是难事,并且我用的日子不常,对我的身子尚未有大碍。
小青和蒋秀见此,这才欢喜起来。小青就要将那后面要来的两瓶子毒膏丢掉,被我拦住,我浅浅一笑道,“这样的好东西,丢了就太可惜了。”
小青大睁着两只眼睛,很是不明白,蒋秀也疑惑起来。我也不说什么,只叫她们好好的收着。
又过了几日,我去给瑾贵妃请安时,命蒋秀拿了一瓶带上,等到众妃全都到了时,我当着众妃和良昭仪的面,将那膏取出送给瑾贵妃,笑道,“古人常说借花献佛,今天妹妹也学一学那古人。这瓶百花玉面膏原是良姐姐送给妹妹的,妹妹用了觉得确实好,就又死皮赖脸的向良姐姐讨了两瓶子来。好东西不敢独享,转送一瓶子给贵妃姐姐,贵妃姐姐不妨试试,若用了也觉得好,以后咱们姐妹就只管同良姐姐讨去。”
我这话一出,众妃全都围了过来,瑞贵嫔接过去打开一看,道,“怎么这就是娴姐姐前些日子夸的那敷面的膏儿吗?嗯,瞧着就不错呢,这味儿也好闻。”
端嫔凑过去闻了闻,也向良昭仪笑道,“良姐姐可真是偏心呢,有这样好东西,却从不见拿出来过的,倒给了娴姐姐这许多。”
于是大家全都笑着说是,我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冷眼瞧着良昭仪,只见她脸色颇为尴尬,一瞬间之间,表情已经变幻了好几下,不自然的笑了道:“这不过是我闲时捣鼓着玩儿的,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哪里就敢拿到大家跟前来显眼呢?难得娴妹妹不嫌弃,我才老着脸皮拿出来现丑罢了。”
我做出很是亲热的样子,向良昭仪笑道,“姐姐又何必太过自谦呢!”
瑾贵妃见我们说得高兴,也起了兴趣,命云琴取过去,她细细的看了会,也笑着向良昭仪道,“往日只知道妹妹的手巧,却不知竟有这样的本领。”
“贵妃娘娘过奖了,嫔妾哪里敢当,”良昭仪的神情极是恭敬。
瑞贵嫔来到良昭仪跟前,笑着道,“昭仪娘娘还有么?嫔妾斗胆,也想讨一瓶子用用去。”
端嫔安婕妤等也笑了附和着。良昭仪淡淡一笑,道,“这东西做起来极不方便,这会子已经没有了,待到明年罢。”
大家顿觉丧气。瑾贵妃向我和良昭仪道,“如此,就多谢二位妹妹了,”说着,命云琴收了起来。
我闲闲的摇着扇子,面色恬淡从容,心里却有冷冷的笑意,“哼哼,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命活到明年了?”
回去后,蒋秀一边服侍我更换了家常衣裳,一边夸赞道,“娘娘真是聪慧,想必此时良昭仪定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了,她定料不到娘娘您竟然有这样的举动。”
我笑了,道,“她向来和锦元宫的走得近,此时要想知道她和瑾贵妃是不是一伙儿的,就看瑾贵妃用不用这个膏了?”
“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将那膏送给瑾贵妃,并且明白的说了是出自她良昭仪之手,若是瑾贵妃用了,以后出了事,正好是她的不是;若是瑾贵妃没用,那就证明,她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只怕,她送娘娘这玉面膏,就是她瑾贵妃的主意也未可知?”蒋秀恨声点头。
“是呢,”我懒懒的靠在竹簟上,淡然而笑。我在那玉面膏里滴了两滴那兰提花的香露进去。那兰提花的香味幽久不散,两三日内,纵然水洗,亦是不去,瑾贵妃用是没用,我自然知道。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细心留意,瑾贵妃的身上并没有一丝那兰提花的香味。我心里顿时一沉,她们真的是一伙?
如此看来,那日良昭仪让祥琳将信送去交给皇后,便绝不可能只是偶然了。
“嗤啦”一声,我手里握着的湘妃竹团扇硬生生被撕成了两半……
第二日去锦元宫请安时,我命小青调了几滴那兰提花的香露,洒在我的衣袖上。那兰提花的清幽香气,如清晨的朝露般,带着一股清新的气息。在我的轻移慢动里,随着我的衣袖往四处幽幽漫延开去。
如此,我进了锦元宫才坐了片刻,就见正跟安婕妤说得高兴的端嫔突然停下来,疑惑道,“咦,谁身上的香料儿,这样好闻?”
安婕妤被她这样一说,也细细的吸了口气,点头道,“正是呢,这味儿竟像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她用帕子掩口一笑,道,“谁用了稀罕东西,快招罢?”
她们俩个这样一说,别人也都察觉了,全都惊奇起来,然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不能辩出是出自于谁的身上的。
见次情形,我只微微一笑,也不说话。站在我身后的蒋秀就笑着上前一步,屈了屈身子行了个礼,笑着道,“各位主子娘娘都别猜了,这并不是什么香粉来着,而是我家娘娘今天高兴,往身上滴了几滴香露的缘故。”
“香露,什么香露?”
众妃每日里热衷的无非就是这些粉啊花儿的,此时听蒋秀一说,全都好奇起来。瑞贵嫔笑着过来我身边,用帕子在我面前轻轻的挥动,再凑到跟前一闻,就笑道,“真是的呢,咦,这香露的味儿不像是宫里有的呢,娘娘哪里来这样的好东西?竟从来不曾见娘娘用过的。”
安婕妤听她这样说,就笑了接话道,“想来是外面才进贡的贡品,皇上新赏了娘娘的,嗯,皇上可真是偏心呢!”
她这样一说,大家全都笑了,道,“娘娘是瑶池仙品样的人物,皇上就算偏心些,也是应该的。”
这样的阿谀奉承,这样的言不由衷,听在我的耳内,实在是令人作呕,然而我的脸上却是笑得嫣然,道,“你们就知道拿我开心,若说瑶池仙品样的人物,也唯有贵妃娘娘才当得起,皇上要偏心,也是偏心贵妃娘娘才是。”
我理一理腰带上的流苏,衣袖挥摆之间,那兰提花的香味更是漾然清洌。我笑一笑道,“这香露并不是皇上赏的,而是我家里人由西域带回来,原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咱们中原人没有见过,所以才觉得稀罕了。”
“从西域带回来的,怪不得。听说,那地方远是远,倒有很多极好玩的东西呢,”瑞贵嫔笑着道,她又问,“那这个叫做什么,说出个名字来,我也叫人寻去。”
“这倒不知道,我母亲带来给我时,说买的人当时只是觉得挺新巧,顺手就买了,也没问的,”说到这里,我有意无意道,“皇上倒很喜欢这个味儿,偶尔我用一下,他总是说好。”
大家听了这话,全都艳慕不已。我心里冷笑,眼神流转处,不动声色的向蒋秀使了个眼色,蒋秀会意,忙道,“娘娘,时辰不早了,该回去吃药了。”
瑾贵妃听了忙道,“妹妹身子不好,快回罢,可不能耽误了吃药。”
于是我就起了身,恭恭敬敬的告了退,这才扶着蒋秀的手慢慢的往外走。门口的大理石屏风架子前,紫芫一直静静的坐着。待我经过她的面前时,她方抬起头,眼神复杂的向我一瞟。
我心里微微一酸,脸上却是平淡无波,客气的向她点了点,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经过好远,只听她在身后幽幽的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沉重,似有说不出的复杂和哀伤。
我的脚下微微的一滞,然而很快的又恢复了常态,径直施施然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