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流云殿里,蒋秀待我换了衣服,才问道,“娘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闲散的喝了一口莲子汤,笑着向她道,“你别急啊,我既然要的是她的命,就只能一步一步的来了,且让她活得久一点吧。”
蒋秀的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了我一眼,我眼角一扫间,正堪堪瞧见,我冷笑一声,问道,“你是不是在想,我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是么?”
她垂下眼皮,轻声道,“娘娘如今这样,也是被她们逼出来的。奴婢不觉得娘娘有什么不对的。”
我的脸上讥讽之色更重,“你是没有觉得我不好,但是你觉得我可怕了,对吧?”
蒋秀咬了唇不作声,半晌,她突然跪了下去,流泪哽咽道,“苦了娘娘了。”
她这一句话,如一跟针般,将我心上伪装的坚强瞬间刺破,强自忍耐的伤悲如细细的溪流,极细极细的在我的心上流过,却绵延不绝,永不中断……
此后几天,只要英宏过来,我必然会洒几滴那兰提花的香露在身上。如此几次下来,对于那兰提花的味道,英宏已经极是熟悉了。
我这几天亦是兴致极好的样子。每每英宏过来,我们或弹琴;或写字;其乐融融。英宏很是高兴,我趁机娇娇的道,“臣妾自进宫以来,已有两年之久,可还从来不曾陪皇上游过御花园呢。”
英宏笑道轻抚我的头发,柔声道,“这有何难,你若是喜欢,朕现在就陪你过去。”
我却摇了摇头,指着外面灼烈的阳光道,“这会子日头这样烈,臣妾可不敢这样大胆,伤了皇上的龙体,臣妾……,”说到这儿,我凑到他的耳边,娇声一笑,轻声低语道,“臣妾也舍不得。”
这句话才出口,我已经面如红霞,禁不住羞涩扭捏起来。英宏一把将我拥在怀里,用唇轻啄着我的耳垂,声音里一时间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哑然道,“当真么?”
我却将身子一扭,道,“假的。”
“哦,你哄人啊,凝霜,你现在也学坏了呢,”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他脸上却是很受用的样子,笑着从冰碗里舀起一颗甜杏喂进我的嘴里。
咬着甜杏,我媚眼如丝,娇娇笑道,“臣妾大胆,想求皇上答应臣妾一个小小的要求,行么?”
“什么要求?且先说来听听。”
“臣妾想和皇上一起畅游御花园,只是这会子天太热,实在不能出去,皇上可不可以答应臣妾,待到哪天或清晨;或傍晚,臣妾觉得能出门了,就派人去请皇上,到那时,皇上不管做什么都得过来,好不好?”
我似民间寻常恩爱的夫妻间那样娇蛮着,这些话虽然已经很是逾越了,然而我知道他是不会恼的。果然,他笑开了脸,却又假作沉思一番的样子,沉吟了半晌,方做出深思熟虑后的样子,郑重点头,道,“好,朕答应你。”
我满脸欢笑起来,软软依进他的怀里,媚声道,“君无戏言哦,皇上到时可不许赖。”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里溢起微微的冷笑,我知道英宏的性子,他答应了的事,向来不会反悔,更何况天下在他的治理下,太平和祥,歌舞升平,这段日子他亦清闲了些许,我命人去请,他定不会失约。
如此,我的计划,便已经成功了一半!
第二天一早,我再去锦元宫请安时,命蒋秀取出两瓶用钧窑瓷瓶装好的那兰提花的香露,分别送给了瑾贵妃和良昭仪,并说了使用的法子。笑道,“原本想着这样名不见经传的东西,必是入不了二位娘娘的青眼的,没想到竟然大家都喜欢,我就匀了这一点子来,不过是给二位娘娘用个新鲜有趣而已,二位娘娘别嫌弃才好。”
瑾贵妃淡淡一笑,说了声谢了,就命云琴收了。良昭仪推让几番,也笑着收了。
待到请安毕告退出来,我便有意和良昭仪走在一起,悄言细语的闲话着,彼此间亲热至极。忽然间,我话风一转,笑着道,“昨儿晚上皇上还提起姐姐来的呢,说姐姐为人很是温和淑良,最是贤惠的。”
良昭仪的眼睛亮了一下,脸上瞬间多了几分光彩,语气里却淡淡的,笑道,“妹妹拿我取笑罢,皇上……皇上哪里会记得我这个人老珠黄的人呢!”
“良姐姐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怎么却说起这样的话来,”我的语气真诚恳切,“昨儿个皇上还说,若是今天闲了,还要来陪咱们两个进御花园里走走的。”
“真……真的……,”良昭仪将信将疑。
我定定点头,“自然是真的,嗯,也不知道皇上今天会不会有闲的时候呢?”
我又抚一抚袖子,作出不好意思的样子,笑道,“只是听皇上这样说,我就洒了那香露在身上,皇上最是爱闻这个味儿的。”
我抬眼看向良昭仪,自嘲道,“若是皇上今儿没空,倒白浪费了这好香露的。”
良昭仪也笑了,道,“皇上的心已全都在你身上了,你还用这样的心思,真真是要迷得皇上一刻也离不了你么?”
我不由也跟着笑了,于是大家又说了几句,这才道了声别,各自上轿回宫。
待轿子抬起,我又掀开窗上的帘子,向良昭仪叮嘱道,“姐姐今天可莫到别处了,怕皇上要传姐姐去御花园呢。”
良昭仪笑着点头应了,眼看着她的轿子远去了,我这才放下了帘子,身子一软,靠在了身后的软垫上。
接下来,就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到了傍晚,天气凉爽了许多。我早早儿的收拾打扮妥当,就命人去请英宏。
不过一盏茶的时候,外面就有人声渐渐的近了,隐隐是来自龙銮上的金铃叮铃铃的响声。我嫣然而笑,起身相迎。
才到门口,英宏正笑吟吟的下了龙銮。我才要行礼,被他一把搀住,笑道,“凝霜,你今天的气色倒好。”
“皇上遵守诺言来陪臣妾游御花园,臣妾心中欢喜,自然神清气爽了,”我曼声笑道。
英宏看着我的眼里全是温柔,“只要你喜欢,朕就常来陪你。”
“那臣妾可不敢,皇上日理万机,多少的国家大事等着皇上呢,臣妾哪敢为了这玩乐的事情烦扰皇上,外面的朝臣若知道了,只怕必要定臣妾一个妖媚惑主的罪了。”
“你如此识大体,知事理,谁敢这样说你?”
我咯咯娇笑,“皇上又在缪赞臣妾,臣妾如何敢当。”
说着话的时候,我们已携手向御花园而来。御花园里夏日里风景最好的地方,莫过于御花园最南边的畅幽园。里面假山流水,潺潺叮咚,处处遍植紫薇,凌霄,更有几株九里香长在墙角。风儿一吹,那香气清雅幽远,沁人心肺。
我们由前面迎领的太监们带路,一路径直往畅幽园而去。为着避那西斜尚存的阳光,我们并没有走畅春园前那一道由条石铺成的路,而是绕了一个小弯,由畅幽园的偏门进去了。
畅幽园的偏门迎面正是一个高有十丈的小高阁,。站在上面,御花园的景色一览无遗,尽收眼底。我一见那高阁,就欢喜起来,指着它道,“皇上,常说站得高就看得远,臣妾想去那上面瞧瞧。”
英宏点点头,却担心,“你累不累?”
我笑着摇头,英宏见我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不忍拂了我的兴致,当下牵了我的手,柔声道,“走吧。”
踏着水曲柳木的楼梯,我们缓步上了高阁。高阁虽不是特别高,但也能将皇宫内景看个十之八九。傍晚的风在没有了正午的灼热后,吹在人的身上分外舒爽。扶着英宏的胳膊,我喜笑晏晏的和他讨论着四面景观,目光却四处漂移寻找着,无人知道此时我的心已咚咚的快跳出胸口,手心里更是黏腻一片。
然而很快的,我就一松下来,那个我此时最想见的人,已经隐隐的出现在御花园的一角。
蒋秀也看到了,她不动声色的和我对看了一眼,我微微的点了点头,唇角的笑意更深,巧笑嫣然的依在英宏的身边,拖延着在高阁上的时间。
英宏自是不会知道我的心思,对我笑道,“早知道你喜欢,朕早就带你来了。”
我看向他,眼里尽是感激“皇上待臣妾总是这样好!”
“凝霜,你我虽然算是君臣,但也是夫妻啊,你却怎么总说这样见外的话?”英宏眼里的温柔让人忍不住的想沉溺进去,永远不再出来。
正说笑得开心,忽见英宏突然皱起了眉头,目光凝重的看向一个地方。大家不由纳闷,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时,只见畅幽园的一丛紫薇花前,一个女子正和一太监拉拉扯扯,状态极是亲密不堪的。而边上的两个宫女竟只是看着的样子,一动不动。
我仔细看了看,便惊呼,“那不是良姐姐么?她……她在作什么?”回头看向英宏,我吃吃的话也说不利索了,“……她怎么跟……跟一个太监……如此亲密……?这……这……这成何体统……”
我的话音才落,只见英宏的脸色已是阴到极点。
“大胆,”他一声暴喝,指着远处正搅作一团的两个人,向刘喜喝道,“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刘喜身子一颤,忙就去了。
“皇上,”我还想说什么。英宏恨恨的对着良昭仪的方向瞪了一眼,气咻咻的一甩袖子,已回身便走。
我忙扶了蒋秀跟上。他一路如风的回到流云殿,脸色黑沉的坐在软榻上。我小心翼翼的过去,“皇上。”
他抬眼看一看我,脸色这才稍转,“凝霜,你别站着了,脚酸。”
我忙偎过去,“皇上,或许,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别提她,”英宏的脸色又黑了下来。
我忙垂了头不再言语,然而眼角余光一转处,却和蒋秀不露痕迹的对视一眼,我的心里,就已经笑出了花来。
大约两盏茶的功夫,刘喜匆匆回到流云殿,向英宏回禀道,“皇上,奴才已问清楚了,方才跟昭仪娘娘在一起的那个奴才,是霓霞宫的太监领事,叫何管祥。可昭仪娘娘说,今天傍晚在御花园里时,她突然被无数的蜂儿所袭。那何管祥是在为她扑蜂儿来着。”
“扑蜂儿?”我顿时奇怪,“蜂儿不是春天才有的吗?还是御花园里什么地方竟然藏着蜂窝,而内务府疏忽了,没有派人搜寻干净的?”
英宏的眉头越皱越紧,“荒谬,这时候哪里来的蜂儿,又作什么单往她的身上扑?”
我心里暗笑,口里却劝道,“良姐姐必定不敢欺哄皇上,该是真被蜂儿扑了的,皇上息怒罢。”说着,我又恼了道,“那些个宫女也是无用,怎么主子娘娘被蜂儿惊了,就只有那个太监总管帮着扑打,她们却只站在边上瞧着的。就这件事,她们就该打死了。”
英宏一听我这话,立刻双眉一竖,冷冷道,“既然是蜂儿相扑,怎么边上的宫女们全都无动于衷?可见是狡辩。”
他对着刘喜喝道,“这你也信,你也太糊涂了点。”
刘喜吓得扑通跪倒,却又不无委屈,“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皇上,”我拉了拉英宏的袖子,“皇上别怪他,良姐姐可是正三品的昭仪呢。他个做奴才的,除了将她的话回报给皇上,还能怎么样呢?”
英宏默不做事的在屋子里踱着步子,黑沉的脸上阴郁密布,他的这种脸色是我再没有见过的。我的心一点一点的战战兢兢起来,虽然我的计划周密,然而到底人算不如天算,万一要是有哪里没有跟上,那死的就很可能是我了。
屋子里此时静寂得可怕。虽然有我开脱,刘喜跪在地上却依旧动也不敢动。终于,英宏阴着脸吩咐刘喜道,“去,传我口谕,昭仪秦氏,不顾德容,在御花园里与太监拉扯纠缠,不成体统。着禁足三月,罚俸禄一年,闭门思过。”
刘喜似松了一口气,忙答应了爬起来就要走。我心里一紧,重头戏尚未上演,这可不是我要的结果。
我正在急着该怎么开口时。英宏又冷冷的开口,道,“至于那个太监,如此不知规矩,送去役局吧。”
刘喜一连声的答应着去了。我的心里顿时一定,那何管祥一旦进了役局,那就有的是机会由我摆布了。看来,老天爷还是善待我的。
这样想着,我的脸上已经笑出花来。过去拉着英宏坐下,换了个话题闲语起来。英宏此时虽然还在生气,对着我的笑脸,脸色到底还是缓转了些。
良昭仪被禁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宫内。内里的原由,自然只有我和如今的一宫之首的瑾贵妃知道。然而宫里众人谁不是鬼精的人,纵然吃惊好奇,背下里议论纷纷,到了当面,却谁也不提,就当完全没有这件事般。
第二日去锦元宫请安回来后,我命人去请了安槐来细细的叮嘱了一番,临了道,“虽然这只是听说,但若果真有这样的事儿,再被别人发现闹了出来,只怕你这个内务府总管也就当到头了。”
安槐听了我的话,早已经惊得满头的汗。我话音才落,他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子,连声道,“多谢娘娘指点,奴才这就去办。”
我点点头,道了声“去罢,”他忙磕了头告了退,火烧眉毛的走了。
蒋秀挑开门上的湘妃细竹的帘子,看着他走远了,这才掩上帘子来到我身边,扶我进了内殿,歪在窗口边的卧塌上。
她一边将玉珠子串成的背垫塞在我的身子下,一边轻声道,“娘娘,奴婢已经安排妥当了,娘娘放心罢。”
我微微的笑着看她,语气里由衷的兴奋,“秀儿,我万没想到,连老天都在帮我的,那两个宫女想是当时吓得呆了,这才傻站着一时没动。然而看在皇上的眼里,就成了蹊跷了。”
蒋秀也点了头道,“正是呢,奴婢当时可真是捏了一把汗。”
我的脸色有微微的一沉,“她到底是在意的,我也就是赌她这一把罢了。”
说着,我看了看蒋秀,轻声问,“小木头可安排好了?”
小木头是我让安槐安插进霓霞宫里的人。
“那孩子,可真是机灵的,那良昭仪前脚儿才走,他后脚儿就使了法子调了看守寝殿的宫女,换了那香露了。”蒋秀笑得合不拢嘴。
我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心里松懈了,身子就觉得疲累起来。边上的紫铜鹤嘴香炉里有幽幽袅袅的蜜合安神香萦绕不散,处处蔓延开来,让人觉得心神安定。渐渐的,我双眼禁不住发沉,坠进了黑甜梦乡。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正酣甜的时候,我被人一把推醒,只见蒋秀喜滋滋的唤道,“娘娘,成了,成了。”
我尚迷糊着,“什么成了?”
“娘娘,那事儿,成了,”蒋秀顾不得规矩,连声的道。
我猛然间清醒,一把抓住她的手,“怎么,有消息了?”
蒋秀连连点头,道,“是呢,刚才安总管亲自过来,回说果然是娘娘说的那样儿,谢娘娘呢。”
“哦,那他回皇上了没有?”我略一略散落在肩上的头发,问道。
蒋秀见我问这个,不由笑了,“他倒是有些子踌躇的,唯恐皇上怪他个管理不善,治下不严之罪。是奴婢唬他道,这件事关系很是重大,皇上心里已经起了疑了的,你现在若是隐瞒,回头被查出来,那可是欺君之罪,说不定还定你个同谋,小心诛你的九族。他被奴婢这一吓,脸儿都白了。奴婢又哄着他道,此事原就与你无干,此时你查出来了,只管报上去,若真有什么,娘娘也会为你说话,你此时若是瞒了,纵是有理,也是无理了。到那时,可叫娘娘怎么护你呢?”
我不由笑了,“秀儿,可真有你的,那么一个圆滑强硬的老总管,竟然就能被你几句话给唬住了。”
蒋秀一撇嘴,道,“罢咧,娘娘可别拿奴婢取笑,按理,他安总管的心里可跟明镜儿似的,那些个厉害关系他只怕早就在心里拨打过好几十回了,却到咱们这里说这些子话,无非就是想讨娘娘一个承诺,在身背后寻个靠头罢了。哪里就是奴婢的话起作用呢!”
我不禁摇起头来,“啧啧,谁说女子不如男人,咱们的秀儿实在是比那诸葛亮还聪明三分的。若说他看得清,不若说你看得更透,这人前背后的道理,没一样儿能瞒得过你呢。”
蒋秀被我这样一说,不由羞了起来,“娘娘又在取笑奴婢了,奴婢若有那本事,当年奴婢的妹妹就不会……”
她陡然住口,脸色渐渐伤感起来。我心内亦是一紧,不由牵过她的手,定定道,“秀儿,你放心……”
然而叫她放心什么,我却说不出口。瑾贵妃非是良昭仪可比,她的权势一天天强盛,要想动她,那可是难上加难呵。
蒋秀看了看我,强笑道,“奴婢知道娘娘的心,,”她幽幽一叹,“唉,不过听天由命罢了。”
我心里沉沉的内疚,“秀儿,只怪我没用。”
“娘娘不必这样说,哪里能怪娘娘呢。其实,是奴婢从前想得太容易了,经过了这些事,奴婢才知道,原来想要动她,实在是难的,”蒋秀的语气里满是无奈和认命。
然而我的心里却激起了层层的怒意,一甩手,我冷然道,“其实,那也是事在人为罢了,她所仰仗的,不过是太后,而太后总有……”
蒋秀知道我接下来的意思,她转头看向我,“奴婢明白。”
英宏在得到安槐的密报后,顿时大怒。他一道旨意,将良昭仪暂且打入了冷宫,听侯发落。而那何管祥,径直被乱棍打死,何管祥的家人也被找了借口下了狱。霓霞宫里所有的宫人亦全都被捆拿了锁在永巷里。
良昭仪自然是声声的喊冤。然而英宏却认定了她的话实在荒唐,乃是狡辩之词,不听不闻。到最后,还是瑾贵妃去向英宏求情,道,“她既然要申辩,不如且听听她怎么说?”
她又劝道,“良妹妹和皇上到底是结发夫妻,不比他人!今日到了这个地步,只怕是真有冤屈也不一定。皇上还是将她招来当面问问的好。”
彼时,我因送清夏的汤水给英宏,也正在边上立着,冷不防她话风一转,向我道,“娴妹妹,你觉得呢?”
她的笑意里分明有着狡黠算计的光芒。我心里陡的一紧,瞬间警觉起来,她从来都不是这样好心之人,此时出来为良昭仪说话,只怕――别有用心!
想到她往日和良昭仪走的很近,我心里忍不住暗暗的盘算,然而脸上已经堆起了笑意,顺着她的话道,“贵妃娘娘说的正是呢,到底是夫妻一场,那个太监纵然是……,也不能说明什么,皇上还是见见罢。”
英宏的眉头揪成川字,冷着脸沉吟了半晌,方对着身边的刘喜微微点头。刘喜立刻心领神会,一溜儿小跑的出去了。
见此情景,我忙屈膝行礼,就要告退。瑾贵妃却一把拉住我,神情诚恳道,“娴妹妹别走了,如今这宫里,就我和你的位分最高。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姐妹理该齐心为皇上分忧才是。”
英宏看了看我,点点头道,“她说的有理,你留下来吧。”
我无奈,只得含了笑点点头。心里却暗暗忐忑起来,事情这样突然的转变,实在是大出我的意料。良昭仪此时必定是满腹的冤屈怨气,她亦是聪明的,想来只须前后一想,就要怀疑起我来的。
看着瑾贵妃笑得复杂的脸,我心知接下来必定极凶险。强忍了紧张的心,脸带笑意的缓缓走到那窗口下的椅子上坐下。抬手略袖间,这才惊觉,手心里早已经有了腻腻的汗意。
正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外面刘喜已进来回禀,“皇上,昭仪娘娘到了。”
英宏冷冷一声,“带进来。”
门上的帘子掀起,良昭仪只穿了一件极简单的家常衣服,发鬓凌乱,头上身上钗环首饰全无,说不出的狼狈难言。
她一进来就兜头跪倒,哭得梨花带雨道,“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真不知道那何管祥是没有净过身的,臣妾和他绝没有苟且的啊!”
“冤枉?那你说说,你们两个在那御花园里拉扯纠缠,却是何故?”英宏的语气里压抑着深深的怒意。我不由悄悄的瞄了瞄他的脸色,心里暗暗的叹了声。想必,这就是男人的自尊了,纵然是自己不爱的,亦不肯让别人沾了手去。寻常人家的男子尚是如此,更何况他一个堂堂帝王呢!
良昭仪的脸色变了变,她的语气里带着无尽的委屈和难解,哀哀泣道,“臣妾真是冤枉的,臣妾接到皇上的传召,进御花园伴驾。正走到畅幽园时,冷不防许多蜂儿扑到臣妾的身上,臣妾当时惊得呆了,带着的宫女们亦是目瞪口呆,正在惊慌的时候,正巧臣妾那何管祥赶来,替臣妾扑打着那蜂儿,谁知被皇上远远的瞧见了,又偏巧那何管祥竟然是没有净过身的,只可叫臣妾如何辩起。”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掩面大哭,突然,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抬头,面向英宏哀哀道,“皇上请想,臣妾若果真和那奴才有染,又怎会在明知皇上在御花园里的时候,和那奴才做出那样的举动来,可不是太不合常理么?”
她的话音才落,坐在一边的瑾贵妃就点了头,向英宏道,“皇上,良妹妹说的也有道理,明知皇上就在御花园里,却还和有染的太监做出那样的举动来,可不是找死么?良妹妹定不会这么笨的。”
良昭仪不由感激的看了看她,脸上的表情也稍稍了的缓了缓,满怀希望起来。
然而英宏立刻皱眉,“传诏你伴驾?谁传了你伴驾?”
他的眉头一拧,“朕和娴昭仪进御花园,事前并没有同人说起,你却又怎么能知道?”
良昭仪不禁愣了,半晌,方喃喃道,“怎么……皇上您不曾招臣妾进御花园伴驾的么?”
她的神情里狐疑起来,忽然间,她尖叫出声,“是……是一个奴才过去传诏臣妾,说……说皇上在御花园里等着臣妾,臣妾这才……”
说到这里,她一下子停住了,因为她看见了坐在窗户边上的我。
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连声道,“娴妹妹,你那日早上同我说过,你说皇上要见我,你说皇上要陪我们两个游园的是不是?那天临分手时,你还叫我在宫里等着皇上传诏的,是不是?是不是?”
她眼里的泪如小溪流般,潺潺不绝,我却作出惊讶不明的样子,张口结舌起来,“什……什么?良姐姐说的……什么?”
她死死的凝视着我的眼睛,脸上的神情逐渐的复杂;亦逐渐的明白起来。终于,她恍然大悟的样子,抬手指着我,语气里带了丝丝的寒气,“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是你,是你……”
我像是一个极无辜的人,遇见了一件极莫名其妙、极荒诞不经的事,被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良姐姐,你说的什么?”
英宏的脸色刷的冷了下来,向良昭仪喝道,“你要干什么?”
良昭仪此时已经激愤至极点,她指着我向英宏哭道,“皇上,臣妾冤枉,是她,是她在害臣妾。她明明说了皇上要招我进御花园伴驾。此时,她竟然不肯承认,皇上,皇上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英宏的眼神里带了询问,转了头看向我。我的脸上满是惶恐和莫名,张了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连连不断的摇着头,那神情,分明是莫名委屈到了极点。
英宏见了我这样,就再不肯信良昭仪了,指着良昭仪咬着牙冷冷道,“到此时你还不肯认罪,尚要攀附上别人,你当真是可恶。”
良昭仪见英宏不信自己,当下不由又是伤心又是绝望,面如死灰的道,“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属实,皇上若还不信,就问问当日跟着臣妾和她的奴才宫人们,他们全都听见的。”
瑾贵妃见此情景,忙道,“皇上,此时既然牵扯上娴妹妹,就还是问问的好,一来,为着证明娴妹妹的无辜;二来,也让她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她很是中肯又很是公正的样子,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又极有道理,让人无法推脱。英宏看了看良昭仪,又看了看我,到底,点了点头。
当下,英宏命了安槐,刘喜,瑾贵妃又吩咐了李德跟着,三个人一起去了永巷审问被捆在那里的霓霞宫的宫人,转而又去了我的静延宫,审问了我宫内的人。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内,我静寂无声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英宏冷了脸头也不抬的在翻着一部折子。瑾贵妃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小茶碗,正闲闲的抿着。而良昭仪,想来是跪得太久的缘故,已渐至瘫软。
然而我不用抬头,亦知道良昭仪此时正死死的盯着我,那眼里有着恶毒的恨意,以及,一点点的不明白。
她自然是不明白的,她怎么能想得通呢。那夏日里竟然会有蜂儿出现?而那么些宫女都在,偏那蜂儿却只往她一个人的身上扑?为什么那何管祥早不到晚不到,偏偏那时候就到了?而皇上,竟然就正好全都看在了眼里。
这么巧,就这么的巧,她就算明白是掉进了我的套儿,但是,她怎么能想得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呢?
我垂着头,安静的看着手里绣了五彩鸳鸯的丝帕,身子凝然不动,似再平静不过,然而我的心里早已经冷笑连连。她再不知道,我送给她的那瓶子香露看似和瑾贵妃的是一样的,但是她的那瓶其实被动了点小手脚。我只是在堵,赌她舍不得英宏往日待她的情意;赌她想要讨英宏的欢喜;赌她进御花园的时候,她会用我送的那瓶子香露。
而我做下了这许多的套儿,最关键就在这瓶子香露和那没有净身的何管祥身上,两者缺一不可。然而到底是天助我,我留在霓霞宫的眼线告诉我,良昭仪每出霓霞宫,向来都只带几个贴身伺候的宫女,再无一个太监在身边。于是,待那日傍晚算着良昭仪已进了御花园时,我的人便按计划去找何管祥,只说良昭仪急传他进御花园伺候。待他出了霓霞宫,再有人偷偷进良昭仪的寝殿,换出那瓶被动过手脚的香露。
便是事情没按我设想的发展,向良昭仪假传圣旨和向何管祥传话的人,也都是极可信又极少露面的人。良昭仪若要去找他们,在安槐的安排遮掩下,也只是大海捞针。
如此一路走来,却实在是凶险连连。到了今天这个样子,纵然我已经是胸有成竹,但还是忍不住冷汗淋淋。
而此时的良昭仪已经不再是问题。我担忧的,是瑾贵妃的态度。她方才眼里的狡黠深沉,分明带了深深的算计。
不多时,安槐等已经回来,三人的脸色全都是复杂不一。刘喜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良昭仪,又看了看我,向英宏回道,“皇上,奴才们已经仔细审问了。”
英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样?”
边上坐着的瑾贵妃和地上跪着的良昭仪,此时全都直起身子,紧张的看着刘喜。只见刘喜缓缓的回道,“霓霞宫那几位跟娘娘出行的人说,那日娴娘娘确实有向良娘娘提过这样的事儿。”
此言一出,英宏的身子一挺,“什么?”
刘喜回话的时候,我暗里观察着瑾贵妃和良昭仪的反应。只见刘喜话音才落,良昭仪就浑身一松,瑾贵妃的眉眼里,也隐隐有了喜色。
我此时已经完全明了,瑾贵妃定是早已经暗里去过冷宫,和良昭仪合计商量过了的。否则,瑾贵妃哪里能够如此的沉稳,如此的笃定。
然而刘喜又接着回道,“可是,奴才们再问静延宫里的奴才们时,却都说并不知道有这样的事儿。娴娘娘的贴身宫女小青说,那日皇上虽然答应了娘娘要陪着去游御花园,却并不知道皇上到底能不能腾出时间来?所以,就连娴娘娘也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去御花园的。那日早上给贵妃娘娘请安出来后,娴娘娘就径直回了静延宫,并没有和良娘娘多说过什么的。”
良昭仪顿时愣了,她想了想,不由冷笑起来,“是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她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圈套来,她宫里的人自然是要叮嘱过的,我早就应该想到的……”
“良姐姐,你说的什么?姐姐你说出这样话来,可叫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么活?”我这样说着时,已经嘤嘤的哭出声来。像是满腔的委屈,终于倾泻了出来,委屈惶恐里,更多了些许的怒意和不解。
“皇上,臣妾和良姐姐并无冤仇,臣妾实在不明白良姐姐为什么将这件事扯到臣妾身上,臣妾实在无从辩起,亦不敢辩什么,唯有一死,以表清白,”说完,我扑的跪下向英宏磕了一个头,扭身就往一边的鎏金盘龙柱上撞去。
“凝霜……”
“娘娘……”
大殿里顿时叫成一片,就在我堪堪要撞上盘龙柱时,离我最近的安槐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抱住。然饶是如此,我的额头已经碰在了柱子上,额角上顿时血肉模糊,鲜血随着脸庞缓缓流下……
此时,刘喜和李德也扑了过来,死死的抱住我不放。刘喜跪在地上就哭了起来,“哎哟,我的娘娘,您可不能这样啊,你要是有个好歹,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全都别想活了。”
英宏大步过来,一把将我抱在了怀里,连声的唤我,“凝霜,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他一眼看到我额上的血迹,声音愈发的狂乱起来,向边上的太监们大吼,“快,传御医,快……。”
瑾贵妃也慌忙过来,用帕子擦拭着的脸上的血迹,又急又痛道,“好妹妹,你怎么这样傻?有什么话好好说不就完了。”
太医过来,仔细的察看了我额上的伤,向英宏道,“皇上放心,娘娘只是碰破了点皮肉,没什么大碍。”
太医细细的将我的额头包好,英宏就命人送我回宫休息。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含泪摇头道,“皇上,臣妾不回宫,若事情不能弄个清楚,臣妾绝不回去。”
英宏的眼里有不舍,有无奈。然而他知道我的脾气,只好点了点头,挥手命刘喜将椅子上放上软垫搬到他旁边,他小心的扶着我坐下,柔声道,“若是有什么不妥,就赶紧说出来。”
我点点头,软软的靠在软垫上,抬眼却见良昭仪的脸此时已经是刷白一片,瑾贵妃却依旧如开始般的冷静淡定,仿佛,良昭仪的生死她又并不在意了。
我不由有些糊涂起来,瑾贵妃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并不是要保良昭仪的吗?
英宏冷冷看向良昭仪,语气里此时再无一点温度,“秦氏,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罪么?”
良昭仪的身子猛的一颤,霍的抬头,不相信的看着英宏,半晌方喃喃的问出口,“皇上,您叫臣妾什么?”
她干了的眼泪再一次的流了出来,似是悲伤到了极点,缓缓道,“皇上,您叫臣妾什么?臣妾可是您的诚王妃呵,您叫臣妾什么?”
她的语气里有着无尽的伤悲和凄楚。我分明看到英宏搭在我手背上的手有微微的颤抖,然而他的语气里依旧没有一点变化,“你……你既然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为何又做出这样的事来?”
“不,臣妾没有,没有,”良昭仪忽然尖声的叫了起来。她一改方才的无助凄楚,用手指着我,脸上满是狠虐的恨意,“是她,是她害的我,这一切都是她设下的圈套,是她……”
“够了,”英宏“啪”一拍桌子,“你还嘴硬。你倒说说看,就算是她叫你去了御花园,难道也是她叫你和奴才做出那样不堪入目的样子来的么?”
英宏的这句话,似给了良昭仪重重一击,她张着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英宏转了脸不再看她,挥手向刘喜道,“带她下去。”
刘喜答应着,才要吩咐人将良昭仪带走时,良昭仪像是才清醒了般,忙连滚带爬的就要向英宏扑来,口里叫道,“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宫里的人明明已经证实了,娴昭仪确实有跟臣妾说过皇上要招臣妾进御花园的事啊,皇上怎么能只听娴昭仪一个人的话呢,皇上,臣妾十五岁跟皇上大婚,如今也有十来年了,臣妾是什么样人,皇上您不是不知道,您不能不信臣妾啊……”
刘喜,安槐几个忙上前死命的拉着她,她的力气这一刻却奇大无比,几个人都拉她不住。正闹腾着,我缓缓开口道,“你们先放了她。”
我转向英宏道,“皇上,臣妾觉得,还是把话都当面说明白了罢,就这样让良姐姐下去了,只怕她心里生着怨,臣妾心里也不能安。”
英宏看了看我,深深的叹了口气后,便转过头不再作声。
我扶着一个宫女缓缓走到良昭仪的跟前,语气平静淡然,“良姐姐,你说我嘱咐了我宫里的人,不承认听见我说过要你进御花园的话。无中生有的事我自是无从辩起,然而又焉知不是你宫里的人怕死,扯上了我想要脱罪呢?”
良昭仪见我这样说,用力挣开尚拉着她的太监,尖利的道,“你胡说,你分明……”
我冷冷打断她,“好吧,就当我确实有叫你进御花园。但就如皇上刚才所言,你和那奴才做出那样的举动,难道,也是我叫姐姐如此的么?”
“那是……那是蜂儿扑在我身上……那真的是蜂儿……,”良昭仪无力的辩解着。
“若说这盛夏的天气,园子里有三五只蜂儿也属正常。可那蜂儿居然会朝着人的身子上扑了,偏又还只朝姐姐一个人身上扑的,更巧的是,帮姐姐扑打蜂儿的太监又是个没有净过身的。好巧,姐姐,这真是好巧呢!”我连声感叹着。
良昭仪的脸色愈发的白了。她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由转头看向瑾贵妃,然而瑾贵妃此时却是头也不抬,只眼儿一眨不眨的盯着手里的官窑瓷盅看,就仿佛,那瓷盅上已经开出了花儿来。
英宏此时的脸色,已经逐渐的发青,放在御案上的拳头紧紧攥着。我知道我那一连声的“巧合”已经起了作用,他的情绪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良昭仪此时的神情宛如鬼魅。她死死的盯着我,眼神里恶狠狠满是凶光。她亦是极聪明的,忽然,她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指着我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我知道了,香露,就是那香露,就是你送我的那瓶子香露招来了那些蜂儿。那天,我就是洒了你送的那瓶子香露的,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心,原来如此……”
她一迭连声的“香露”让英宏的脸色大变。瑾贵妃也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我们。
“什么香露?”英宏的语气里此时已经是寒气逼人。
我满脸惊讶的样子,很不相信的缓缓摇头,“姐姐,你……,”我转向英宏跪下,哀哀道,“皇上,良姐姐所说的香露就是皇上曾经夸赞过的那个。因着皇上喜欢,臣妾日常也用着,没想到众位姐妹见了也都说好,于是那日早上,臣妾就匀了一些出来,一瓶送给了贵妃娘娘,一瓶就送给了良姐姐。可是如今良姐姐又说是那香露害了她,皇上,臣妾和她无怨无仇,臣妾实在不明白,良姐姐为何一直……”
那边瑾贵妃忙道,“回皇上,确有此事,臣妾因为是稀罕物儿,都还没舍得用一次呢。”
我泪如雨下的向前膝行两步,“臣妾用了许久,并没什么不妥,就在此时,臣妾的身上亦是用了这个的,若是不信,皇上只管闻闻,”
英宏此时已经再没有了耐心,向良昭仪冷声道,“你实在是可恶,死到临头还非要攀扯上别人。也罢,既然你说是那香露,那就取来一看,也好让你死心。”
说着,向安槐摆了摆手。安槐领旨出门,瑾贵妃忙命李德也跟着去,将我送她的那瓶香露带来。
我头上有伤,又哭得极是伤心的样子,英宏看了大为不舍,命一边的刘喜搀了我起来坐了。我脸上既哀又痛,然而我的心里此时暗笑连连,宫内无人知道那香露的名字,既不知名字,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它的妙用,不过是白忙一场罢了。
不多时,那两瓶香露全都取来。英宏拿过去拨开盖子一闻,就皱了皱眉,当下也不说别的,命唤过两名宫女来,分别将那两瓶香露洒在她们身上,命她们站在那院子里去。
良昭仪的神情很是紧张,两眼死死的盯着窗外。瑾贵妃也凝重起来,两眼不时的向窗外瞄上一眼。
我看在眼里,却只做不知,只凝然看着英宏,眼里有着无尽的凄婉以及――楚楚可怜。
英宏抬眼看见,不动声色的从御案底下伸过手来,轻轻的覆在我的手上,眼睛里有着信任,以及鼓励。
他手心的温度让我的内心顿时一热,忽然间就觉得,有他如此待我,我当真是什么也不用怕了。
过了大约有两柱香的时分,安槐进来回禀道,“启奏皇上,两柱香过去了,并不见一个蜂儿飞过来。”
“啊,”良昭仪颓然倒地,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再次将求救的眼神投向瑾贵妃,然而瑾贵妃此时正扭头看向英宏,似并不曾看到她。
到此时,良昭仪是真的绝望了,她哀哀的看向英宏,连话也说不出来,她的眼里有着无尽的不甘和愤恨;亦有着无尽的凄楚和爱恋。这样的眼神看在我的眼里,倒有些微微的心酸起来。
我本不愿如此待她呵,我总也想不明白,无怨无仇,她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就如她也不明白,我到底对她设下了怎样的一个套儿。
英宏的脸上再不见一点温度,他冷冷的一摆手,道,“带她下去。”
良昭仪面如死灰,也不挣扎,任凭着太监们将她拖走,临出门时,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我发现,那眼里满是满满的哀伤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