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复又静下来,只有炭火间或“劈啪”的一声,溅起火星落在边上的一盆雪白的梅花上,“嗞的”一声,淡淡的青烟挟着袅袅香气,在屋子里四下蔓延开去。

蒋秀端过一杯热热的茶水,递到我的手里,见我默不作声,低声道,“娘娘可是不忍心了?”

我抬头看她,“你知道了。”

蒋秀点头,“娘娘的脸上都写着呢!”

我轻声叹气,“她也是一个可怜虫罢了!”

蒋秀摇头,“她是自作孽,娘娘不值得为这样人劳心。”

我看了看外面天色,喃喃自语,“正午了呢。”

蒋秀撩起帘子看了看,“是呢,才皇上命人来问娘娘怎么样,外面杨总管机灵,说娘娘起来吃了些东西,又歇下了,这才走了。”

我歪在暖炕上,自那花盆里折了一枝梅花在手里玩着,蒋秀拿了小毯子盖在我的腿上,又道,“赵嫔主子和瑛常在,命人来了几次了,问娘娘好些没有,她们要来见娘娘呢。”

想起她们两个,我心里不由一阵暖意,然而我此时一门心思想的就是怎样为我的睿儿报仇,这个时候跟她们若再像往日般亲近,将来若有了什么,只怕要牵累了她们。

我摇摇头,“若是再来,就还说我病着,谢她们的心意了,改日我好了,再请她们来。”

蒋秀点点头道,“奴婢已经这样回了。”

我赞许的看着她,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于是转了话题,问她,“你说,李德会上当么?”

她的神色一凛,“有胡嬷嬷的镜子,他不会生疑的。”

听了她的话,我心里一阵矛盾,神色亦跟着黯然了下来,蒋秀劝道,“她进了那个地方,左右是活不了几日了,若不是为太后病着,又是年关下的,皇上又哪能让她活到现在,娘娘实在是无须自责呵。”

我知道她说的对,当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蒋秀见我疲累,替我拢一拢毯子,悄声的退了出去。

我听到小青在外面轻声的问着什么,没说几句,就埋怨起什么来,只听蒋秀道,“青妹妹也别恼了,你哪里知道娘娘的打算,那个贱婢,左右活不过今儿晚上了。”

小青向来天真单纯些,听她这样说,很是不明白,连声的追问着,蒋秀“嘘”了一声,将她拉了开去,渐渐远去了。



我并没有睡着,听着她们的脚步渐远。我缓缓的睁开眼睛,愣楞的看着暖炕前桌案上的鹤嘴香炉发呆。在我危急关头,虽然是瑾贵妃挺身救的我,但是我从来不信瑾贵妃是良善之人,如今种种迹象表明,瑾贵妃只是利用了我。如今皇后倒了,后宫之中,除了太后,就数她最为大,在这场腥风血雨,尔虞我诈的后宫争斗中,下手的是皇后,受害的是我,受益的却是她!

皇后说,她被人利用了,她只是棋子,她的话头直指瑾贵妃,若是往日,我定然以为她是在推罪,虽然事实上她确实是,然而今天,她说的亦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所以,我去永巷时处置胡嬷嬷时,李德一出现,就引起了我的警觉,我留心观察他的反应,果然如当初处死丽贵人时一般,不肯让那胡嬷嬷开口说话的,我又故意的留下那胡嬷嬷的命,就是为了等着看她的反应,果然不出我所料,第二日胡嬷嬷就死了,灭口,是的,她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反而还会有可能泄漏他们的秘密,此时不灭口,更待何时?

今天,我又故意的带了剪冰过来问话,更让剪冰在李德面前不提她已经全部招认的事,让李德他们认为,我只认定了皇后一人,再无怀疑。

我就是想等一个结局,想等着看剪冰能不能活过今晚!

对剪冰。我多少有些不忍,然而只要想到我惨死的睿儿,我的心就又狠虐起来,虽然我不敢肯定,这件事里有瑾贵妃的手段,但是今时今日,我再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对我心怀叵测的人,蒋秀说的对,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然而还没到晚,小泰就来报,说剪冰死了,自己吊在暴室偏屋的横梁上。我一阵沉默,半晌才问他,“那你有没有留意,她回去后有什么人去找过她的?”

小泰点头,道,“有的,在她死前,锦元宫的李总管去过,过了一会,就有人发现她上了吊的。”

果然不错,我不由深嘘一口气,半晌,方摆手命他出去了。

蒋秀和我对看一眼,轻声问道,“娘娘心里可有数了么?”

我无力点头,“只是,我却想不起来,她到底做了什么的?”

“不急,咱们慢慢的查探,如今最要紧,是娘娘快些把身子养好,”蒋秀递过来一小盅人参炖乌鸡汤,不紧不慢道。

我接过汤,叹了口气,“也只有这样了!”

第二天,天气竟然晴了。太阳热烈照在皑皑白雪上,晃得人眼花。乘了这好天气,小青张罗着命人拿了日常用的褥子在院子里翻晒着。我兴致也稍有些高,想起那日裁雪说御花园里的梅花开得好,就命人备了銮轿,到那御花园里选了一处背风的地方,坐着赏花。御花园里的梅花品种甚多,但此时映了白雪看时,却数那红梅最为妖娆,洁白莹润里,一两点娇红隐约其中,刹是好看!

暗香浮动,玉影摇曳,比起盆里栽的,御花园里的无疑更好。我心情一时大好起来,有小宫女折折了一枝开得艳的,递到我手里,我拿了举在鼻端,细细的闻嗅,清沁的香气直透人心肺,令人一阵畅意。

正跟蒋秀笑吟吟的说着话,一阵风过来,隐约有哭声至左拐角的假山后传来。我不禁一愣,蒋秀摆手命道,“去看看,是什么人在那里。”

两个小太监如飞般过去,很快的,揪了一个小宫女过来,那小宫女一看是我,扑通跪倒,叫道,“娘娘。”

我眯了眼细看,心里不觉咕咚一跳,忙对蒋秀道,“快,扶起来。”

蒋秀亲手将那小宫女拉起来,让她坐到我的身边,我早已经流下泪来,拉了那小宫女的手,哽咽不止。

蒋秀挥手命围着的太监宫女们全都远远的站了,才向那小宫女道,“香兰,你怎么在这里?”

香兰正是陈清莲的贴身侍女,那日陪着陈清莲去永巷的就是她,陈清莲跟着我们出了宫后,她的下落我们就不知道了,回宫后,我也命人查问过,都说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问香兰道,“这些日子,你在哪里的,我命人找过你,却都说不知道的。”

她抽搭着道,“那日奴婢和小主被皇后她们抓到后,小主跟你们关在一起,奴婢被带到皇后宫里审问,奴婢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发落到暴室去了,后来,听说浣衣局缺人手,要在暴室里挑人过去,奴婢偷偷拿了以前藏下的私房,贿赂了暴室的总管太监,这才将奴婢选进了浣衣局,要不然,只怕奴婢再没有能见到娘娘的时候了……”

浣衣局里的活虽然重,但也重不过暴室,暴室里的罚役重到极度,吃饭睡觉全算上,每日也只有不到三个时辰可以歇息的,整日都要从事繁重的劳作,稍有怠慢,鞭子就要抽上身,宫人一旦进了那里,短的三五日,长的二三月,就全被折磨死。香兰至此,也算是命大了。

“那为什么我们找你,却找不到的呢?”蒋秀依旧不解。

“奴婢被发进暴室后,就没有人再叫名字的,只喊编号,奴婢是7923号,被选进浣衣局后,浣衣局的嬷嬷们又重新给起了名字,叫小茶,”香兰说到这儿,一把抓住我的手,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急切的问道,“娘娘,奴婢听说,我家小主殁了,是不是?”

见她问起陈清莲,我一时哑然,陈清莲的去向,我等闲如何能说。香兰见我沉默,眼泪流得更凶,一时顾不得规矩,摇着我的手,催促道,“娘娘,求您快告诉奴婢吧,”她急得脸色发白,“刚刚,奴婢送洗好的衣服去祥嫔主子那里时,听到两个宫女姐姐在说,说娘娘你被进为婕妤娘娘,我家小主进为容华,奴婢正欢喜,却又说是追封的,我家小主已经殁了,等过了年,就要落葬的。奴婢急疯了,又不敢问,只好躲在这里哭,哪想到,就遇见娘娘您了……”

“对了,你是清莲妹妹从家里带进来的家生丫鬟,是不是?”我恍惚有这个印象,问道。

香兰点了点头,“是的,按规矩,秀女被选中了进宫时,是可以带一到两个家生丫鬟进宫的,我家小姐就带了我进来。”

我放下心来,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道,“那我实话跟你说,你却不能说出去了。”

香兰赶紧点头,抬起泪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我微微的一点头,道,“你家小姐没死。”

“啊,没死,”香兰惊喜出声,蒋秀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嗔道,“小姑奶奶,叫这么大声,你想害死你家小姐么?”

待香兰安静下来,蒋秀慢慢的将前后经过全都说给她听。香兰又惊又喜,然而想到这冰天雪地的天气,她又黯然落泪,道,“我家小姐从来就是这样的,宁折不弯,性子太烈,”想了想,她又感叹道,“不过,离了这里也好,不然,依着她的性子,早晚生出事来!”

我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香兰,我问你,今年初,我被皇上下旨禁足时,你家……你家小姐有没有,到我之前住的浅梨殿去过?”

香兰点头,“去过,”此时她听说陈清莲其实未死,心情大好,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我家小姐自从那日被娘娘您救了后,就对奴婢说过,一定要报答主子的大恩大德。皇上下旨将娘娘禁足,我家小姐听了很是担心,不顾奴婢的阻拦,非要过去看看,可是到了跟前,却发现已经有人去了,就跟我隐在离着不远的树后瞧着,那天,我陪着我家小姐,在娘娘您的宫门前,站了很久呢!”

我想起那晚的那个白色身影,心里暗叹,原本只是无心之善,却换了陈清莲如此重情回报,倒叫我惭愧不已了!

然而看到香兰,又实在是件欢喜的事。在我患难时依旧一心为我的人,我怎能辜负,当下我唤来一个小太监,吩咐道,“你去一趟内务府,就说有一个浣衣局里叫小茶的,在御花园里帮我找到失落的簪子,我很喜欢她的伶俐,要留她在身边使唤。”

那小太监答应着去了,香兰闻听一阵欢喜,连声问道,“是真的么?娘娘,奴婢真的可以在您身边伺候么?”

蒋秀笑了,道,“娘娘回宫后,一直惦记着你,如今找到了,再没有丢你在外面的理儿。”

香兰羞羞的一笑,我想了想,“小茶这个名字很好,你也别在改回来了,宫里到底是瞬息万变的地方,咱们以前的情谊,少些人知道,将来也能少许多烦扰。”

香兰郑重点头,我见正色已经到了正午,太阳虽好,然而映了雪光,倒刺得人眼晕,当下也就吩咐回宫去。

才回宫,就见安槐已经等着了,香兰以为是安槐不答应将她留在我身边,特意寻来,不由的吓得身子微微的一哆嗦,拉了我的袖子,叫了声,“娘娘,”就直往我身后避。

我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叫她安心了,安槐看在眼里,过来恭敬的行了一礼,笑道,“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得天庇佑,遇难呈祥,奴才真替娘娘高兴,”说着,就有点哽咽的意思。

我神色一正,凝然道,“多谢安总管惦记,如今我还能再见到安总管,我也高兴的很。”

请了安槐在小凳子上坐了,我向香兰道,“小茶,把那好茶给安总管热热的沏一杯来。”

安槐看了看香兰,道,“这就是小茶么?嗯,倒确实伶俐,娘娘的眼光真是不差呢,”说着,她向香兰道,“你可真是个有福的,婕妤娘娘最是怜下的人,你能在婕妤娘娘身边伺候,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呢。”

香兰听他这样说,神色间这才一松,恭敬的应着,手脚麻利的端上茶来,我见安槐像是有话要说,挥手命她们全退下了,只留了蒋秀在边上。

安槐见屋里无人,这才欠了身道,“奴才今天来,是有一封信要交给娘娘,”说着,自袖子里摸出一封信来,交到蒋秀手里,我伸手接过一看,正是父亲的笔迹。

我神色不动,顺手放到书案上,淡淡道,“安总管怎么忘了这宫里的规矩了么?身为内务府的总管,倒带头犯了起来。”

安槐站起身子,道,“若是往日,奴才是得惦记着规矩,可今时不同于往日,娘娘已经是三品皇妃,按规矩,是可以和家里通家书的。”

我点头微微笑道,“事儿是这样的,可是按着规矩,这信得先拿去交皇后娘娘先看了,才能交给我,如今皇后病了,也该先交贵妃娘娘看了才行,可是,我看这信是完好无缺,尚未拆过,这……怕是不妥呢!”

安槐的神色里愈发的郑重,向我道,“娘娘是个重情义的人,奴才向来钦佩,能为娘娘效劳,是奴才的荣幸,娘娘但凡有什么,只管吩咐了奴才就是,万不可说这样见外的话,”他停了停,又道,“这封信沈大人交给奴才的时候,边上并没有人看到,奴才并没有将它记档的,娘娘请放心。”

他又笑道,“其实,这信里想来不过就是些家常话,奴才原是想着没什么,路过静延宫,顺路就进来了,若是娘娘觉得不妥,奴才这就带走,先请贵妃娘娘过目后再送来。奴才只是想着反正没什么,这才没多跑这个腿儿的!”

他边说边用眼角偷瞧我的脸色,我只作不知道,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这才莞尔一笑,道,“安总管,都是聪明人,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有什么事要请我帮忙的,就不要拐弯抹角了。”

他的神色一僵,颇有几分尴尬,半晌,方呐呐道,“奴才,只愿今后能够多多伺候娘娘的。”

我笑了笑,扶了蒋秀的手,走到摆放在屋角的一盆绿萼梅前,俯身轻轻的嗅着花枝上的香气,安槐伸手托着我另外一边的胳膊肘,小心的跟在我的身边。

我摘了一朵花蕾,在指缝里揉捏着,碎落的花瓣纷纷落在边上的炭炉里,哧啦一声,响得刺耳!

“说起来,往日安总管对我,倒也颇多关照,我有今日,除了皇恩浩**外,也有安总管你的一份心在里面,在这宫里活着,说起来谁都不容易,大家也别分是娘娘还是奴才的,互相照拂着过罢了。安总管但凡有事,直说无妨,如此,来日我有事要请安总管帮忙时,才能张得开口呢,”我缓缓开口,带笑言道。

安槐一听,扑通跪倒,脸上有泪下来,“既有娘娘这样的话,奴才就大胆了,奴才来,是求娘娘您救奴才一命呢。”

他这话倒让我吓了一跳,一个堂堂的内务府总管,平白无故,缘何作出这等姿态来。

忙命蒋秀拉他起来,又命他坐了,“你先别急,慢慢的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好意思的抹了把泪,叹道,“唉,一言难尽啊。”

蒋秀也奇怪道,“安总管,您一个堂堂内务府总管,向来只有你让别人喊救命,怎么今天自己倒叫起救命来了?”

安槐的脸上不禁有了羞色,似很难开口,半晌,方才长叹一声,道,“奴才当初,是太后和皇后点了当这个内务府的总管的,如今,皇后娘娘被……,太后又病着,中宫令在贵妃娘娘手里握着,这本来倒也没什么,可是,贵妃娘娘信赖的是李德,才几天,就开始想了法儿的要抬举了他来当这个内务府的总管。可是,奴才的这个缺不是一般的缺啊,若没有重大的错处,是不能撤了奴才的。这两天瞧着他们的举动,奴才那是心惊胆战啊,可是奴才又实在没个主意的,想来想去,唯有来求娘娘了。”

说到这儿,他又扑通跪倒,惶恐乞求道,“奴才不敢劳动娘娘别的,但求奴才一旦有了什么时,娘娘替奴才在皇上跟前说句话,好歹,留下奴才这条老命。”

我心里一阵愕然,停了停,我才问,“凭什么你会觉得,我能帮到你?”

他楞了楞,才道,“奴才冷眼瞧了这两年,娘娘您慈悲良善,对咱们做奴才的,那是没的说,而如今整个宫里头,能跟贵妃娘娘抗衡,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也只有娘娘您了,”说着,他哽咽起来,“若是连娘娘您都保不了奴才,那奴才可真的是再无指望了。”

他这样一说,我的心里也有了微微的酸意,回身拿起父亲的信,我心里暗暗的思量,不过一会,我的脸上已经有了笑意。

“秀儿,帮我扶起安总管来,”我稳稳坐下,含笑的眼里,温暖如春,我的语气似无奈,更是感慨,“要想在这个地方活着,可真是不容易啊,嗯,你回吧,自己做事小心些,别让那边儿抓住什么把柄就好。”

我这话说的圆滑,并没有明白的承诺他什么,他愣了愣,迟疑道,“娘娘……这是……答应了……”

我不语,只是微笑沉默。他从我的神情里看出一丝端倪,欢喜感激道,“奴才多谢娘娘的救命之恩,从今儿起,奴才……奴才就是娘娘养的一条狗,娘娘说要奴才去哪,做什么,奴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蒋秀在边上忙打断他的话,“安总管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娘娘可不是那种挟恩图报的人,娘娘能帮你,也是因着平时安总管的为人,娘娘总说,别说什么主子奴才的,大家都是一样儿的人,不过是凭着自己的良心罢了。”

她边说边就势扶起安槐,感慨道,“娘娘不会要你好好的一个人去做什么狗,娘娘说过,一个好汉三个帮,若想不被人欺,必须得大家齐了心,安总管,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安槐何其聪明,忙点头郑重道,“秀姑娘说的是,姑娘放心,娘娘的情义,我只放在心底里就是了。”

我拈起一粒剥好的松子仁儿送进口里,一边细细的嚼着,一边漫不经心的,“皇后那里,如今留的是谁的人?”

安槐躬身回禀,“回娘娘,是皇后身边原来使唤的旧人。”

我眉头一挑,“是旧人倒还好,如今遭人惦记的,可不止是你内务府总管的位置,更有那母仪天下的后位,安总管,我这样说,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安槐神色一凛,低了声音谨声道,“奴才懂的,嗯,娘娘的意思是……”

我莞尔一笑,曼声道,“你懂就好了,皇后娘娘虽然病着,但到底还是一国之母,若有丝毫闪失,恐怕到时第一个被追究的,就是你这个内务府的总管了。”

安槐这一惊非同小可,脸上不由有细细的汗沁出,我冷眼看着,道,“怎么安总管还不快去么?”

安槐一下子回了神,急急的向我磕了个头,匆忙而去。

看着安槐出了门,蒋秀这才点头赞赏道,“娘娘这主意不错呢?”

我忍不住的笑了,“怎么我就什么也瞒不住你的!”

蒋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拿起桌上的信,也不急着打开,父亲该是听了娘和大娘的话了,这次倒聪明,直接就寻了这内务府的总管来帮他传信。是最险的,也是最安全的。

蒋秀见我只是看着信发呆,并不打开,不解道,“娘娘怎么不拆开看看呢?”

我一笑,道,“这信里,必定只是些最家常不过的话,早看晚看,都是一样的。”

“啊,沈大人费这样心,送进一封信来,竟然会只是些寻常的话么?”

我暗笑聪明如蒋秀,竟然也有糊涂的时候。点着她道,“你忘了,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三品以上的妃嫔,家人是可以进宫探望,也可以跟家人通信的。父亲但凡要递信进来,可以直接堂堂正正的送去内务府,而内务府只需派去送去锦元宫给瑾贵妃看过,再送到我这里,也就完了。如今安槐这样郑重鬼祟的带进来,定是父亲有意的让他觉得这封信是不能过在明处的。而父亲又必定是不敢真的就那么冒失的写了什么在上面,他做这样的事,无非就是想试探安槐,看他可不可为我所用罢了?”

蒋秀被我这样一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笑了道,“怪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奴婢却忘了。”

父亲的信上,果然只是廖廖几句,不过是些皇长子殁了,我不要太过伤心,好生保重身子,好生伺候皇上之类。

我将那信丢在桌案上,闷闷的看着花架上的梅花发着呆。父亲给我的印象,从来都是严厉苛刻的,从小到大,我几乎没见他笑过。而娘在遭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后,对父亲,竟然一句怨言也没有,我除了替娘不忿委屈外,更有深深的不解,娘对父亲,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情怀,难道是――爱?

娘爱父亲,这个念头不禁吓了我一跳,我的心里咚咚的跳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然而回想起娘往日的情形,她常常都是一个人在发呆,偶尔说起往日,脸上有令人不易察觉的神采在飞扬。而我也曾经听云姨说起过,我的外祖家乃是一个没落的书香世家,娘是在一次去寺庙进香的途中,遇见了父亲,父亲随即找人提亲,虽然是第四房的妾室,然而因着父亲送去的聘礼很是丰厚,这对于家道中落的外祖来说,实在是一个极大的疑惑。

我更听说,娘进了沈家的门后,很是风光受宠了一阵子,这也就是为什么二娘三娘若干年里,尽管娘已经风光不再,却依旧对娘嫉妒愤恨的原因了!

若真的是因了爱,那么,这么些年,娘该是多么的委屈和伤心啊!

我的心深深的揪痛起来,嘘了口气。我命小茶研了磨,提笔给父亲写了一封信,信里隐晦的说明了安槐已经为我所用,请他放心,接下来我道,“如今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一番,方知世间至贵,乃是一个情字,请父亲母亲多多保重,女儿在宫墙之中,亦安心。”

封了信,命蒋秀亲自送去给安槐。我懒懒的靠在暖炕上,忽然想起,今年回家时,大嫂送了一瓶那兰提花的香精给我,经过这样的一段波折,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唤了小青小茶去翻找许久,也只是不见,最后还是裁雪进来,在一个角落里的小匣子里寻到,裁雪眼睛红红的,道,“当日娘娘出事,奴婢就偷偷的将娘娘贴身用的东西全收起来,好在皇后当日只是命人来随便的搜了搜,并没有严密的查找的,这才留了下来。”

我的眼里有深深的赞许,从头上拨下一根赤金的簪子来,插到她的头上,“你做的很对,我记得你。”

裁雪谢了恩,我依着大嫂说的,让小青用竹签子挑了一些出来,用水和了,往身上点了点,果然,一阵幽洌的清沁冷香,在屋子里幽幽蔓延,小青裁雪等,全都称赞不已,我觉得高兴,就把剩下的,全给了她们用了,那瓶香露,命小青好生的锁了起来。

晚上英宏过来,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幽幽香气,不禁深吸一口气,道,“这是什么?这样香。”

我拿着一本诗集正在看,见他来,才要起身见礼,被他按住,又在我身上闻了闻,笑道,“你今天气色倒好呢。”

我含笑戏虐道,“皇上方才说什么味儿好闻?臣妾怎么没闻到的。”

他说,“这屋里有一股很好闻的味儿,怎么,你闻不到么?”

说着,他又孩子似的吸了吸鼻子,却一愣,纳闷道,“咦,可奇怪了,怎么又没了?”

我心里暗笑,这香味虽然幽久不散,可是若有心去闻,反而察觉不到,却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又在鼻尖缭绕。大嫂说过,这种香精,奇的就是这种经久不散,若有似无的特点。

带进宫来,我只当是个念想儿,从来没有用过,英宏第一次碰上,自然不知。

他见我笑得有文章,伸手欲挠我的胳肢窝,口里嚷着,“定是有什么蹊跷,快招来。”

我又好气又好笑,忙翻身坐起,轻拍他的手嗔道,“皇上可是一国之尊,怎么这样没个正经的,若是被大臣们瞧见了,不知道又得怎么样的上折子劝谏呢?”

他身子一歪,倒在我的身边,懒懒道,“朕是在自己的后宫里,跟自己的爱妃在一起,正是放松慵懒的时候,此时再正经,可真真就是假正经了。”

我不由扑哧一笑,伸手帮他摘去头上的赤色束发金冠,袍袖扫到他脸上的时候,他忽然一把拉住,笑道,“你的袖子上有香的。”

我只是笑,将那金冠递到小青的手里,向小青使了个眼色,小青笑着点头,将金冠小心的放到妆台上,去取了那香露过来交给我。

我将那香露递到英宏面前,笑道,“呐,就是这个。”

英宏拨开盖子闻了闻,也连声说好,正把玩着,有敬事房的人送来绿头牌,请英宏抽选,英宏摆手道,“太后的身子一直不好,朕哪有这心情,今儿就歇在这里了。”

那太监领旨出去,我忙收了笑,“太后身子还没好?”

他懊恼,“是啊,前些日子明明好些了,朕去了泰山祭天,亦是为了感谢上苍。却没想到,朕祭天尚未还朝,太后的病情竟然又重了,实在是叫人优心!”

我纳闷道,“前次不是一位高僧治好的么?再请他来就是。”

他摇头,道,“朕已经派人去寻了,只是遍寻无着。当初带他进宫的裴宰相,亦不知道他是何来历,无从寻起啊。”

“那,他之前开的方子还在么?”

“在的,太医看了,那药却是平常无奇,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嗯,倒也真是奇怪呢?”一说这个,英宏更是头疼。

我轻轻抚着他紧皱的眉头,顺口说道,“是这样的么?别是那高僧有什么秘方掺在里面罢?”

他一下子被我提醒了,抚掌拍手道,“对啊,朕怎么没有想起来。”

他唤进刘喜,吩咐道,“你去太医院,让他们把当初那个高僧给太后熬药剩下的药渣仔细查验了,看能不能在那里面找出那高僧用药的玄妙来。”

刘喜答应了一声,去了。到此时,我亦不在说什么,只吩咐蒋秀等进来,伺候英宏洗漱安歇了。

这一夜,我们竭尽缠绵,英宏唯恐我飞了似的,紧紧的将我裹在怀里,身子微微的颤抖着,我其实又怎么能不明白他的心思,然而我已经再没有往日的那般心怀,不爱也好,感激也好,若是不能如愿避隐,那么,我就努力的向前吧!

如此,英宏的宠爱,就是我唯一可以仰仗的东西了!

早上醒来时,发现英宏一如既往的已经去了前朝,我慵懒的起身,蒋秀过来服侍我起身洗漱了,我做在妆台前,她拿着玉梳给我梳理着头发,看了看四边无人,这才低了声音道,“信奴婢已经交到安槐手里了,”我凝神对着铜镜照着,点了点头,蒋秀拿起一支金珐琅的步摇给我看,问,“娘娘今天戴这个好不?”

我接过来看了看,摇摇头,道,“这个拉拉杂杂的太累赘,换个简单些的。”

蒋秀在妆合里挑了枝碧玉如意的,我点了点头,她麻利的帮我插戴好,拿了小镜子在后面对照着给我看,我笑了笑,道,“很好。”

我挑一挑眉头,问她,“那,皇后那里,他是怎么安排了?”

“他的动作到也快呢,昨天一回去,他就将皇后身边的人全换了自己的心腹,只留了一个慧哥儿。他很明白的跟那些奴才说,若是皇后有什么不测,大家就全都别想活了,娘娘放心,皇后不会有事的,”蒋秀安慰我。

帘子一挑,小青捧了一束新折的梅花急匆匆的进来,向我急嚷道,“小姐,怎么,您这样为皇后打算作什么?您忘了她是怎么害咱们的吗?”

我和蒋秀刚才的话,竟然全都被她听见了,她大是不忿,气得眼里全都是泪,她发脾气将手里的花用力的一甩,一屁股坐在了边上的锦墩上。

我皱了皱眉头,喝道,“怎么这样没规矩的,是我平时太宠你了么?”

她忙站起身来,却依旧不服气的样子,拧着脖子不肯说话。

蒋秀忙拉她坐下,劝慰道,“青妹妹误会娘娘了,”她见小青依旧抹着泪,不由叹了口气,道,“青妹妹请想想,如今知道的,谁不清楚皇后其实是被幽禁的,谁不知道她跟咱们娘娘的恩怨呢。这时候,她要是有个好歹,任谁都只会想到是咱们下的手,”她见小青神情回缓,似在凝神听的样子,又指着锦元宫的方向,问道,“皇后被幽禁,得便宜的是她,若是皇后死了呢?”

小青被她这一反问,竟愣住了,半晌才喃喃道,“若是皇后死了,那么她,她,她就是下一任皇后了……啊……这……,”说到最后,小青以手捂口,惊叫起来。

蒋秀点了点头,咬着牙,道,“以她的位分和太后的关系,若是皇后薨了,接着登上后位的人,只能是她!而为皇后的死背黑锅的人,却是咱们娘娘!”

小青大约是想起了往日瑾贵妃对我们的搭救,难以置信道,“是,是这样的么?”

蒋秀冷冷笑道,“怎么不是,既除去了皇后自己如愿以偿,又除去了咱们娘娘,从此后宫里她一人独大,如此一箭双雕,她,她实在是打的好算盘。”

小青细想内里厉害,不由白了脸,呆讷了半天,这才喃喃后怕,“天哪,幸好小姐聪明,想透了这其中的厉害,不然的话,可真的是要人命了呢!”

她走到我的跟前,很有些难为情的,道,“小姐,是小青太过蠢笨,没能想透小姐的心思,反错怪了小姐,是小青的不是,”她见我依旧颦着眉,忙跪下了,“小姐莫怪小青,是小青轻狂了。”

我重重的叹了口气,伸手拉她起身,“我不是怪你误会我,我是担心你的这个脾气,总是这样莽撞急躁,可怎么好。”

小青吐了吐舌头,笑着起了身,见蒋秀正在收拾着她刚刚赌气摔丢在地上的残花,突然一拍手,笑着向我道,“小姐,我告诉你件稀罕的事儿。”

我扶着她的手起身,向外欲走。小青却一摇我的手,神秘道,“小姐,先别出去呀,这件事儿,可是不能在人前说的。”

我一愣,停下来奇怪的看着她。她掩口一笑,又特地跑到门口瞧了瞧,确定无人,这才回来,临开口却又郑重嘱咐道,“听归听哈,可不能传了出去。”

蒋秀忍不住笑了,向我道,“娘娘您瞧,青妹妹别是在路上拣了宝了罢,这样的怕人知道。”

小青却有点恼了,一跺脚,道,“我才没有这样的龌龊事呢!”

“龌龊?”我和蒋秀不由一愣,我皱了皱眉,才要叫她不必说了,她却已经开了口,低着声儿道,“刚才我去御花园里折梅花,无意中就听见假山洞里有人说话的,我一时好奇,就隐在山石子后面听他们说什么,却是两个小太监,在暗里议论一件事儿,”说到这儿,小青的神色凝重起来,“小姐,秀姐姐,你们再猜不到说的是什么?”

原本并不在意的我,见小青陡然凝重的脸,我心里也肃然起来,和蒋秀对看了一眼,蒋秀问道,“是什么?”

小青郑重说道,“他们说,霓霞宫的总管太监,竟然是没有净过身的。”

“啊,”小青的话像是一个霹雳,让我们大吃一惊,我和蒋秀的脸刷的如火烧起来,愣了半晌,蒋秀才问道,“你可听清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小青跺脚道,“怎么没听清呢,我可是听着他们连说了好几次呢,一个小太监告诉另一个的,说是在如厕时……”

“好了,”我直觉得恶心,忙出声打断了她的话,问她道,“有没有人看见你的?”

“没有,”小青摇头,“我也知道事关重大,所以,眼瞧着他们走得远了,我这才出来的。”

我点点头,“没人看见你就好,这话你只当没有听过,不许在人前嚼舌头,霓霞宫是昭仪娘娘住的地方,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可是了不得的事儿。”

小青的脸色一白,忙点了点,道,“小姐放心。”

我出来用了早膳,见外面阳光好,就命人搬了太师阔椅摆在廊下,厚厚的垫了鹅毛软垫,靠上上面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杨阿亮领了小太监们扫着院里的雪,小泰小福见我兴致好,他们两个互相的挤了挤眼,各自招呼了小太监在大门两边堆起雪人来,我才开始没在意。等到我发觉是做什么时,那雪人已经初具雏形了,杨阿亮有点恼,尖着公鸭嗓子训道,“你们这些个大胆的混账坯子,娘娘还在这里坐着呢,你们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玩上了,可是想死么?”

他的声音虽然高,却并不严厉,甚至,还带了隐隐的笑意。那小泰冲他做了个鬼脸儿,挤眉弄眼道,“杨总管歇着罢,奴才们堆这两雪人儿,正是为了在夜里给娘娘看门呢。”

杨阿亮扑哧笑骂道,“小猴子,有这两个雪人给娘娘看门儿了,那还要你们做什么呢?拉出去打死算了,没的还要作践粮食。”

我微微一笑,道,“杨公公,眼瞧着过年了,随他们玩吧,都是些孩子,正是撒欢儿的年纪呢。”

杨阿亮笑着一弯身子,“都是娘娘惯的。”

蒋秀到此时,也笑了,指着杨阿亮佯嗔道,“娘娘不也惯了你么,没大没小的,倒敢责怪起娘娘来了,”说着,大家都笑了。

院里正笑得欢呢,只听院门“咣裆”一声被人推开。众人吓得一跳,杨阿亮面露恼意,回头才要骂,却吓得“扑通”一声,直挺挺的就跪在了雪地里。

眼见满院的太监宫女齐刷刷的跪了一地,我转头看时,只见英宏怒气冲天的大步进来,刘喜一脸惊惧的跟在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一个的,见到我,直使眼色。

我虽然看不懂刘喜的眼色,但心里也知道不对,忙扶了蒋秀的手迎上去,才欲屈身行礼时,英宏一握我的手,脸上的表情稍稍的轻柔了几分,道,“凝霜,起来。”

我琢磨不透他的神情,只得被他握着手腕,随他进了屋里,一直进了内殿,刘喜将门上的帘子掩下,只除了蒋秀伺候茶水进出外,其他的人,全都不许进来。

我看着这情形,心里知道必有不妥,看英宏的神色冷凝,我也不敢问,只将那新沏的碧螺春亲手捧到他的面前,缓缓道,“皇上,喝口茶吧。”

他的额头青筋直跳,接过杯子放到案上,“啪”的一拍桌子,恨声道,“真是反了。”

这一声吓得我心里咯噔一跳,忙跪倒伏身,“皇上息怒,臣妾该死。”

他愣了下,忙伸手拉起我,“凝霜,你跪什么,怎么又该死了?”

我很是委屈为难的样子,眼里隐隐有了泪,道,“皇上如此震怒,必定是臣妾哪里做得不妥,自然该死。”

他被我说得一愣,这才发觉自己的脾气有些过了,歉意道,“是朕太急了点,有没有吓到你?”

我紧张起来,“是谁惹皇上不开心了吗?若不是朝政上的事,皇上不妨说给臣妾听听。”

英宏的神情刹时又激愤起来,“凝霜,你知道吗?太后的药里,竟然有毒!”

“啊,什么?”我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腾的起身,在屋里转了几个圈,脸色青黑一片,“昨儿命太医院的人检验太后往日用过的药渣,竟然发现,里面有不明白的东西。”

“不明白的东西?”我凝神细想,道,“既然只是不明白,又焉知就一定是毒了呢,或许,这正是那位高僧加在里面的秘方也未可知啊?”

英宏停住身子,向我叹了口气,道,“朕倒也这样想过,因太医院里无人认得,朕特意命人送去龙山寺,请龙山寺的主持枯禅大师检认,凝霜你不知道,枯禅大师医术高超,更加上他云游四方,见识过很多奇药异草,他的见识,可是常人不能比的!”

枯禅大师的名声, 我也是听说过的,当下点头称是,问道,“那,枯禅大师怎么说?”

“枯禅大师一见就吃惊不已,告诉来人,说那叫兰须根,这种草至毒无比,只要少许,立刻致命,然而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服用了此物方才相安无事,那就是跟一种叫寒星草的毒草一起服下,那寒星草亦是一种很怪异的毒草,若误食了此物,人将寒栗不止,腹泻,头疼,乃至四肢麻木坏死,渐渐的呼吸艰难,最后窒息而死,而奇的是,这药因为不是直接能致人死命的毒药,所以,用银针是试不出的,在脉搏上也只会被当成寻常的寒症来症断。兰须根和寒星草生长在一起,相辅相成,虽各自毒性怪异,然而若把这两味药放在一起,却又无事了,”英宏说到这里,脸上的杀气逐渐浓烈,寒意悚然。

“这……难道……那位高僧的救命良方,竟然就是这味至毒之物不成?”我的心里惊惧莫名,忍不住高声叫了起来。

英宏点头,“那枯禅大师说了,这两种毒草的唯一解药,就是彼此,既见兰须根,太后又还活着,那太后的汤药饮食里,就必有寒星草,朕已经命人将太后平日里用过的药渣全送去龙山寺了,结果明日就可出来。”

我被这一番话惊到呆住,太后一向慈祥和霭,平日也只是闭门静养得多,怎么就有人下了这样的毒物在太后的汤药饮食里,要害她的性命呢?

我原本以为,只有争宠的后妃间,方才会有这样阴险毒辣的事发生。太后虽然高高在上,然而亦不过是一孤独凄凉的寡妇罢了,既不揽政权,亦不问世事,却怎么,还是被人欲除之而后快呢?

原来,在这寂寞深宫里,就算是熬到了太后这样的位置,亦仍然免不了被人算计惦记,我的心里不由又冷又凉,神色里再掩不住那份无奈和悲哀,英宏转眼见我神色凄楚,楞了愣,随即释然,道,“凝霜,你可是在为太后担心?”

提到这个,他倒又不担心了,“如今既然找出了原因,反倒好办了,枯禅大师的医术,朕很是放心,唉,若不是先皇留有严旨,不许他进宫,朕此时已接了他进宫,直接给太后诊治了。”

我奇怪起来,“先皇严旨不许枯禅大师进宫……”

英宏这才察觉自己失言,忙哈哈一笑,道,“也没什么。”

我见他不愿再提,当下也就换了话题,道出我的另外一个疑问,“其实,既然枯禅大师医术这样高,当初怎么就不直接请了他来诊治呢?就算……就算出家人不能进宫,可是,也可以命太医院的人将太后的诊脉病理等送去龙山寺,请枯禅大师看断啊。”

他抚一抚我的发鬓,叹道,“你说的是,只是枯禅大师喜好云游,也只是近几日,方才回到寺中,唉……”

他幽幽的一叹,我垂下眼睑,不再出声,只替他细细抚平绣着金线团龙的龙袍上的皱褶,他颓懒的往暖炕上一倒,语气疲累,“朕只是厌烦,更是愤恨,在朕的身边,竟有这许多的丑恶,到如今,竟然有人将手伸到了太后的身上,”他咬牙切齿道,“实在是胆大妄为,若查出是谁下的手,朕定要叫他九族凌迟!”

他的语气如外面冷冽堆积的寒冰,令听的人由心底里冒出寒意来,我不由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颤栗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