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存也回以冷笑:“我看戏的时候,并没有关注抉择,重点可都落在了‘太太’二字上呢。”

也许,杜景堂待苏傲雪是轰轰烈烈的炽热的爱情。但李海存这个前夫,毕竟和她相处更久,知道她许多性格上的毛病。她矜持又好面子,还十分在意别人的眼光,这些都是很招男人烦的。

所以,他在剧院门口依然敢冒充苏傲雪丈夫的身份,就是因为知道不会有人站出来反驳的。这个圈子里的人嘴都很碎,苏傲雪怎么可能主动和他们宣布离婚的事。真要说出来了,少不得被人问东问西。一旦问出破绽来了,那么,她和杜景堂越轨一事会从他人的默认变成当事人的默认。让她成为众人口中的**,还不如干脆杀了她来得痛快。

可是,向来只有不给女人名分的男人,可没听说过不承认男人名分的女人。尤其是苏傲雪这种摇摇欲坠的随时会被尘泥吞没的女子,她凭什么跟杜景堂这种阔少爷摆架子呢?像她这样的货色带着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毛病,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李海存口袋里已经有巨款了,关于巨款的约定只是不许他再纠缠苏傲雪,可没有说不许从旁捣乱。更何况,他还不一定会守一辈子的约呢。

想到这,他笑了笑,声音便抬高了许多:“太太到底是谁的太太,很可研究呀!”

不等杜景堂作何反应,胡云九听见了,先就搭了腔:“这有什么可研究的,太太就是先生的太太嘛。譬如胡太太是我胡某人的太太,江太太是江先生的太太,而李太太又是李先生的太太。”

说完,又含着深意瞥了眼杜景堂,再去看一眼李海存。

胡云九似乎是想到了三角恋的传闻,才故意憋了坏的。

李海存听了真想大笑出声,真是很好的注解呀,他满意极了!

杜景堂这时连敷衍的掌声都不想给了,手渐渐往下垂着,脸比土色还更难看。

他们几个人的站法,李海存在中间,杜景堂在他左手边,右手边则是胡云九和张翠兰。

张翠兰听不懂弦外之音,只是斜了一眼胡云九,娇嗔道:“绕死了。”然后,躬身越过去和李海存说话,“李先生,苏姐姐今天又不出来,实在是遗憾!我好久不见她了,怪想她的,替我代为问好呀。”

从杜景堂的位置看过去,张翠兰在谈起苏傲雪时,眼神全射在李海存身上,却把杜景堂当成了透明,就好像是在用行动提醒他:苏傲雪和你没有半分干系!

接着,李海存高声笑着说了一个“好”字,更是如火上浇油,让杜景堂脸上肌肉都开始抽搐了。

杜景堂闭了闭眼,转身弯腰溜出了剧场。

他急于回家,他想问问苏傲雪,有什么话不能开诚布公地谈,为什么要躲出去一整天?他差点就以为她要逃跑了!她什么也不考虑,什么事也不急,不想想该怎么公开离婚的事,害得他被李海存那种角色,耍猴一般地对待!像这样所有人都以为苏傲雪还和李海存是一对的日子,要过到哪一天呢?难道他杜景堂就一直是见不得光的引诱者的身份了吗?

至于待在家里的苏傲雪,她的心绪也是纷乱的。不过,比起早晨出门那种彷徨和恐惧,现在的她心情是愤怒又澎湃的。

找工作的事并不顺利,原先那样盼着、熬着等来的文凭,等到招工的时候拿出来,发现是很尴尬的。职校前面有“女子”二字,雇主看了就觉得减色。

那些刺耳的言语,直到此时还在耳边回**。

“女子职校?学的都是针织女红吧,我们要能识字的。”

“这种学校……我都没听说过。现在用假文凭糊弄人的骗子太多了,你又没个靠得住的介绍人。抱歉,我不能录用你。”

“我们是做时政新闻的报馆,不是摩登画报,不需要女编辑。”

“鄙校虽然只是小学,但国文教员也不是识几个字就够了。我们需要聘用的教员最好是正规职校,而不是女子职校。”

甚而有些让她在家等着嫁人得了,男人都找不到工作,怎么会把机会让给女人呢?

白天,苏傲雪也是太老实,心想着自己读的学校确实风气不佳。心里一发虚,就没敢反驳人家为什么如此歧视女子。

能看上她的倒也有,但是观察情形,有点像皮包公司,反而是她不敢轻易答应了。

想起杜景堂要给她介绍工作的话,自然又开始后悔自己总是事前嘴硬,事后又因为要面子而不好意思反悔。

“苏傲雪啊苏傲雪,怎么会有你这样差劲的人?想做恶人狠不下心,要做好人又时不时地摇摆!”烦心于工作的她,在大街上就会抬手敲自己的脑袋,可见是烦恼到了极点。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地方,又走在了哪条路上。

这时,有人在大街上高声喊:“苏编剧!”

苏傲雪脚步微顿,朝两旁一望,心里只觉格外羡慕。有和她同姓的人已经拥有了编剧的身份,而她却连生存都做不到。

出于自惭形秽的心态,她赶忙开步快走。

谁知道那一声声“苏编剧”追得更紧了,让她狐疑地停下了脚步。

扭头一看,不由惊异地叫了起来:“密斯康?”

“苏编剧”这个称呼竟真是用来喊苏傲雪的,那么来人不是康美新还能是谁呢?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她会承认苏傲雪是编剧了。

排演的场景明明才过去不多久,此时想起来,却觉得那是经年尘封的记忆。其原因,大概还是在于苏傲雪刻意地回避着自己处女作的失败。

康美新气喘吁吁跑了上来,听见她对自己的称呼竟比从前疏远了,不满地挤挤眼,道:“你太客气了,还是叫我美新吧!”

苏傲雪也赧然起来,抿了一下唇,笑道:“好……好的。美新,最近还好吗?”

康美新撇撇嘴,说着话就环住了苏傲雪一只胳膊,一路聊起了近况:“还是老样子。一开始,在学校剧团里有些抬不起头。后来,发现人家也不十分注意我。也是!我又不是剧团里的红人,失败是常态,所以也不存在丢面子的问题,是我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