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一条低调的路子,便是在一定限度内,容忍李海存敲竹杠的行为,然后和他立订契约,不许他过后再三番五次借此讹诈。

容忍这一点,杜景堂当然做得到。但有限度这件事,最好是用言语和行动再三再四地敲打李海存。

刚才所说的话算是个提醒,除此外,杜景堂掏出了自己的图章,在印泥盒子上看似无意地反复轻扣。

一下一下铿铿的击打声,提醒着李海存,支票能不能生效,最后一道关键的手续是必须由杜景堂按下图章。

于是,在写百位数的时候,李海存的手略顿了顿。

当杜景堂看到支票上的数目时,虽然没有超过自己的预期,却刚刚好地踩住了他预设的上限,便不由地拿冷眼瞥着对面的人。

李海存这时嘿嘿地贼笑了几声:“八千很吉利的,不是吗?这也算是给二位的前途讨个好口彩呀。”

这厮真**阳怪气,明知道这种关系很难得到富商家族的认可,就故意拿这话来气人。偏偏他还表示了这话是祝福,要是杜景堂生气了,岂不证明自己是个小肚鸡肠?

杜景堂嘴角抽了抽,没有答复这话。

李海存又点了一支香烟,续上了刚才被打断的烟瘾,接着说下去:“实话告诉你吧,我之前就看出来了——你对苏傲雪不一般。人人都说感情无价,但其实感情很耽误事的。如果容忍你们肆无忌惮地发展下去,对我来说很不利。想让我放手也不是不行,但你给的价码得够我后半辈子的所有花销。”

杜景堂恨得牙根痒痒,他真想破口大骂:这种老鸨才会说的话,居然会从一个做丈夫的人的嘴里说出来,李海存简直把苏傲雪的人格踩成脚底的泥了!

一旦骂出来,杜景堂心里固然是舒坦了,但岂不要把苏傲雪拉进来比着那很低贱的职业吗?以他对苏傲雪的爱惜,是绝不肯把她的名字,与那种不堪入耳的字眼放在一处的。

因此,他最后只是用力地把右手的食指挥出重影,咬着牙道:“你……你可真是厚颜无耻!”

一桩在苏傲雪看来难于登天的事,竟然就在杜景堂敲下图章的一刻,暂时宣告结束了。

李海存端着支票带走带看的,简直爱不释手。

当他踱出茶室时,想起方才杜景堂要他签字盖章的契约,不由轻蔑地背了一句:“离婚书契立定,不得再行纠缠?”他慢条斯理地把支票叠成小豆腐片,稳稳地藏进里侧口袋,眸光随之染上了很重的戾气,“杜三爷也不过如此,既然先说了不愿闹到公开,那我何须怕那个契约。反正不管我如何纠缠,你们总不敢跟我对簿公堂!”

而拿到了契约的杜景堂自是满心欢喜,以为一切就能那样结束了。

他高高兴兴举着自己换来的好成绩,敲开了苏傲雪的房门:“你看,交给我来办,一点不费事的。”

苏傲雪接过来,心里有种刑满释放的狂喜,脸上的欣喜藏都藏不住。

一式两份的契约被她拿在手里整读了三遍,才抬起一双笑眼看向杜景堂。

叫人家一直站在门口自是礼数不周,可她总不好意思直接请人进屋的。因就微微低下头,偷眼睃着杜景堂,抿着唇轻声道:“多谢你了……”

恰是此时,有住店的客人说了句“借过”,由杜景堂身后经过。他向前一让,半只脚几乎就踏进了屋内。苏傲雪因他的靠近而方寸大乱,一只手往心口上一抓,另一只手始终握着门把手。

杜景堂嗅到她身上的香气,看着她手足无措的小动作,脸上现出很深的笑意来。

昨晚上,苏傲雪打扮得很精心,却给人一种带了假面的束缚感。今天她一点脂粉不染的样子,反而有种独特的天然美。

尽管这样也是很美,但当杜景堂扫了她周身,发现她一件首饰也没有的时候,还是觉得美中不足了。她身上应该有些点缀才是,首饰不要多但要好,比如宝光很足的钻石戒指,或是种水极佳的翡翠手镯。名贵的珠宝戴在金玉其外的人身上,只有一种俗气的美丽。让精神世界也很富有的美人戴上珠宝,那才是相得益彰呢。

杜景堂是个想到什么就急于去做的人,他旋即问道:“要不要去置办些衣裳?房子也不是说一天半天之内准能找妥的,恐怕你暂时还得在这里住上好些日子呢。”

苏傲雪知道这种房间里带暖水管子的饭店住一晚肯定不便宜,忙急着表示:“我会尽快找住……”

杜景堂听她话音完全是想岔了,当即举手拦住,道:“我来办我来办,都是小事。我是说……我们出去转转吧,看看你要买什么东西不要。”怕她不答应,又赶紧补充,“就是逛逛公园也好啊,今天总算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

这样子把话都说圆满了,苏傲雪也只好跟着去了公园。

对于离婚的问题,因为此前她一直希望靠自己的能力办成,所以事情就拖着。现而今,靠杜景堂出面,有他解决金钱上的困难,简直是易如反掌,只谈了一回,便能拿到李海存亲自盖章的保证。

不过,姓李的真有那么好打发吗?

苏傲雪不能够完全放心,她始终固执地相信,解决自己心头重重顾虑的最好办法还是要经济独立,而且得趁早。

“房子,我不要住太贵的,亭子间就够了。因为我暂时还没找到工作,我负担不起太高的房租……”除了这个,苏傲雪还想问问自己这自由身,是花多少钱换的。这样她心里也好有个底,究竟需要还杜景堂多少钱。然而,她又怕数目太大了,有些不敢问。

昨天,苏傲雪心里起过很多念头,她甚至就决定了要用自己的身体去走捷径。然而,那些气话到了第二天就不管用了,她还是做个规规矩矩的好人。

在她犹豫的片刻工夫里,杜景堂已经接过了话茬,兀自替她打算了起来:“至少,应该有个朝南房间吧……我们可以先不谈这个,你打算找什么样的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