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开始比较《欲海两道关》台前幕后最重要的三位女性。
同样俏丽的面庞,同样摩登的打扮,现实生活中只有谢子兰是位本本分分的善良母亲,对家庭、对社会都完成了一个女人应尽的职责。另外两位未婚的摩登女郎作风豪放,只图自己的欢乐,而不去思考身为公众人物,她们应该给大众树立一个贤妻良母的好榜样。可见,如果全社会的女子都去追求摩登,那么三分之二的女性都会变坏的。
这些话逻辑上狗屁不通,但支持者似乎不在少数。
“看报道了吗?”
苏傲雪接到康美新电话的时候,手里正拿着报纸,摇头哂笑道:“刚看完。所以,记者的结论是摩登主妇可以被谅解,摩登女郎则是十恶不赦的。”
康美新嗤了一声,接着道:“这些记者是不是完全没看懂你的电影?如果说受艺术熏陶比较少的观众没看懂,是因为表达比较晦涩,可身为知识分子的记者不应该看不懂啊!电影里的摩登女郎是现代都市欲望的具象化,人们既追求摩登女郎,也痛恨摩登女郎,这种表现就是在追逐现代生活的过程中,对新事物既渴望又恐惧的矛盾心理。那些记者用狭隘的一面之词,印证了你要反应的怪相。口口声声说女人要解开思想上的裹脚布,但女人如果真的找到了家庭生活之外的乐趣,他们倒又暴跳如雷了。”
苏傲雪已经有了不与小人论长短的气量,因笑问:“说到电影,我今天要去和星火的总经理、经理碰个头,那边也通知了逢春,要不你也一起吧?”
“已经要开始围读剧本了吗?”
“不是,我是想建议你试一试剧本创作。”
“我吗?我可……我没学过呀,而且我从来都没有这样的计划。”
康美新满心都是意外,这一点,仅透过电话线就能听出十成十来。
苏傲雪敛起笑意,尽管那边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却还是很郑重地点了点头,接着道:“我知道你没学过,但现在需要你硬着头皮去学,而且我也打算硬着头皮去学摄像和导演。掌镜的如果都是男人,他们会一直让女演员在银幕前搔首弄姿。握笔的如果都是男人,他们会一直拿放大镜挑女人的错处来写。女子要获得公正的评价,要先获得和男人同等的话语权!”
这一点,苏傲雪是从范胜风身上得来的启发。范胜风觉得时下拍摄的所谓农村电影,并不符合农村的真实情况,所以打算学做导演,争取能拍出生动的农村电影。
那么,女人能不能也学做导演,然后和女编剧一起拍出真实的女性故事呢?
以前,苏傲雪的想法是等,等着有一位出色的女性成为导演。现在,她不想等了,她打算自己动手。因为等待太被动,既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到,那就干脆自己去做!
听了苏傲雪的话之后,康美新再没有说任何推脱的话,而是满口应承了下来。写剧本是康美新没计划也不擅长的事,但既然社会迫切地需要女子们站出来,她愿意咬牙硬上。
苏傲雪挂下电话,合上报纸,正好露出了民生版的头条。
田坤家的水果生意最近备受打击,不时有主顾投诉价格高昂但坏果很多。
苏傲雪眯着眼睛笑起来。看来,杜景堂早有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打算。
星火电影厂对苏傲雪的剧本进展一直很关注,尤其是听说她有意改写自己的话剧本,吴新杰了解一下当时公演的情况,难免忧心忡忡。
从星火的财务情况来看,已经承受不起票房失败了。如果这部电影不成功,大概只能落到关张的结局。
所以,几个人一坐定,吴新杰便要请苏傲雪详细说说第四个故事的梗概。
“我打算把时代背景放到清朝末年,一对原本婚约的男女同时悔婚,但我不要他们在因缘际会下重逢又相爱,我要抛弃俗套的爱情故事,让他们各自结婚、各自革命。五年后,男主角成为革命青年中的风云人物,走到哪里都会被记者团团围住,询问他的革命主张。女主角同样参加了革命,但报社的采访永远只问对她影响最深的男人是谁,是父亲、前未婚夫还是现任丈夫,解除婚约后和前未婚夫见没见过面,后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她参加革命活动的时候谁给她带孩子,会不会觉得对孩子有亏欠……”
马忠合仔仔细细听完了,看了眼苏傲雪,最后把目光投向了吴新杰,试图安慰他一直紧绷的情绪:“除了悔婚之外,完全看不出和原先的话剧还有什么关联。”
苏傲雪也承认自己的初衷是改编,但最终呈现的效果其实和话剧本几乎无关了:“因为每个故事都是男女对照,所以我想把男女双方的设定拉到同一水平线上。”
吴新杰的愁眉展了展,却又很快地再次皱拢,不由叹气道:“这样写的话,原先的风险是没有了,不存在城市观众不待见农村题材的问题。但新产生的问题是,故事里会出现形象负面的记者。”
一旁的蔡逢春也搓了搓手,沉声问道:“吴总是怕重蹈《新女性》的覆辙?”
说罢,想起前不久还和苏傲雪聊到过那场风波,看来那件事的影响,即便过去两年了依然有余威。
吴新杰点点头,一脸“可不是嘛”的表情。
康美新今天是带着很重要的目标过来的,为了学习怎样衡量一个剧本的好坏,她不停笔地一直在写要点。一心很难二用,尽管有想法,却只能把目光投向苏傲雪。
只见苏傲雪蹙眉冷笑:“记者是舆论王国的封建君主吗,不能说他们不好?”
双方立场很明确,吴新杰顾虑舆论影响,而苏傲雪希望以剧情为先。
马忠合知道这个分歧很难用三言两语来解决,为了不让气氛陷入沉默,便随口问了句淡话:“总共就四个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