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赖贵真引导舆论打压《欲海两道关》背后,有更为曲折的秘闻,苏傲雪失魂落魄地挂下电话。她隐隐约约觉得,是不是还有些事至今没浮出水面?

“赖贵真不可能用那个人的剧本。那姑娘……白白被牺牲了!”苏傲雪很笃定地对杜景堂说。

跟着,她开始讲述李海存写本子的实力。

李海存的成名作是《劝君向上》,一出四幕剧。主人公是乡绅的儿子,为了求学来到上海,渐渐被这里的灯红酒绿所迷惑,最后被老鸨、龟公骗光了家私,也因长期缺课被学校开除,这时终于幡然醒悟。末尾留下余白,取劝人上进的意思。

这出戏很能反映一些现实,演出时颇受欢迎,李海存也因此有了些名气,就有意在上海成个家。他的这个想法,成了苏傲雪那场噩梦的开端。

领回苏傲雪之后,他又写了新戏《我家的姨太太》。内容和《劝君向上》很像,只不过把骗人钱财的反角由老鸨、龟公换成了姨太太。

这出剧就没有特别卖座了,有些评论家批评李海存写的新话剧是新瓶装旧酒,他对于男女爱情的诠释除了女子骗男子的钱就没别的可写了。为了显示自己的才情,李海存便公开回应自己要转型,新剧绝对不再使用老套子。

发表完豪言壮语之后,在家里窝了半年,写出了《自由恋爱的空气》。因为名字起得很不错,首场演出是满座,但隔天就少了三分之一。

首演之后普遍收获的评价比《我家的姨太太》更糟,剧评一致地表示,情节套用了莎翁名篇《罗密欧与朱丽叶》,只是把最后的结局改成了男女主角顺利出逃。

也是这出话剧,让剧场经理们对李海存丧失了信心,不愿再用他的剧本了。所以,当时他手里刚完成一出叫《爱情学堂》的戏就无缘排演了。

据他自己说,这是个能引起轰动效应的剧本。

但苏傲雪看过稿子,她可不敢苟同。

这出剧只是把《劝君向上》和《自由恋爱的空气》的头尾放在了一处,起头的两幕,讲一个向往爱情的男学生被堂子里仙人跳的伎俩骗光财产。在后来两幕的剧情里,发现一道从老家出来求学的女学生爱慕他很久,即便他遭遇重大变故也矢志不渝,尽管家里人告诫女学生贫贱夫妻百事哀,但她宁可背叛家庭也要陪伴心上人振作起来……

如此江郎才尽的李海存,怎么可能打动赖贵真?哪怕李海存这次主动献上的新太太是个绝色,赖贵真也要考虑电影卖座的问题。

以苏傲雪为例,她的话剧表现不够好,因此加盟电影剧组的前两个剧本,她都无法主导剧本的创作,只能当个提笔写字的工具。

以李海存走下坡路的成绩,他的话剧本子怎么可能被采纳呢?

这不过是嫖资的一种美称吧……

苏傲雪越说越觉得身上发寒,她想到了自己曾经的遭遇,如果没有杜景堂的出现,那么她现在的境况应该是……

“三哥,你说如果……”苏傲雪打了个寒噤,眼里雾蒙蒙的一片。

“不要杞人忧天,没有什么如果,不管重来多少次,我们都会相遇!”杜景堂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要过度沉溺于假设的痛苦,“你现在可不该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胡思乱想这方面,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位要好的女朋友很需要你的开解。”

经这一提醒,苏傲雪才想到竟然把康美新给忘了,遂立刻接通电话。

面临危机的康美新,她的表现和苏傲雪有些不同。苏傲雪一开始是很怕见人的,直到发现逃避会让传闻越来越离奇,才选择站出来。但康美新却想置身于人群,借喧闹忘掉烦恼。

于是,苏傲雪很爽快地应下了同赴舞厅的邀约。

今天的电话一个赛一个的多,苏傲雪前脚刚进卧室换衣服,陈冬易就打过来问:“怎么办?锦华是不是疯了!”

“交给我吧,赖贵真也就是……”杜景堂看了眼房门,欲言又止。

不管背后捣鬼的人究竟有几个,也不管目前的情况对凤姿来说有多么棘手,杜景堂的原则始终是最大程度地保护苏傲雪不受影响。

半个钟头后,康美新不顾蔡逢春的劝告,一面喝着烈酒,一面不解地问:“我不懂,我为什么不可以交一个做副导演的男朋友?”

苏傲雪耸耸肩,对于这个问题,她认为自己格外有发言权:“一个名字能被登在报纸上的女人,只有嫁给一个丑陋的穷光蛋,才能受到大众的称赞。选择美男子意味着你只注重外貌所以你肤浅,选择才子代表你容易沦陷于甜言蜜语你好骗。而你要是选择有钱有权者,那么卖身的罪名你就背定了。”

插不上话的蔡逢春,转身和笑出皱纹来的杜景堂碰了碰杯,道:“你应该做苏编剧的专职秘书,把她的话都记下来,我相信放到剧本里一定很精彩。”

只见康美新嗤笑道:“怪不得舆论总是恨不能把摩登女性生吞活剥了,因为摩登女性拥有更多的选择权,这会让落败的男人意识到原来他们身上有那么多缺点。”

杜景堂闻言,唇角翘得更高了,回了蔡逢春一句“彼此彼此”。

苏傲雪把玩着高脚杯,透过深红色的**,看舞池里那些举止轻浮的男人们,摇头哂笑道:“笔杆子握在男人手上,他们把逆来顺受、忍辱负重的女性捧成道德典范,对身为同类的男性则是百般维护。男人可以既不上进也不忠贞,仅仅因为他们是男人,就理所当然地配得上所有的女人。而那些因为他们不上进、不忠贞而抛弃他们的女人,都是短视的、小气的,甚至是不道德的。”

康美新反复琢磨这些话,脸上浮起若有所思的表情:“笔杆子在男人手里……人言可畏……”

苏傲雪抿了一口酒,嘴角淌过一丝苦涩,道:“你也想到了阮玲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