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你倒想起来谈尊重了。”只见大太太冷笑一声,搁在桌上的拳头也越攥越紧,“进步是进步,浪**是浪**,别把你那些让人恶心的算盘珠子说得如此冠冕!我不同意一个包下大世界搞什么美男子选拔的女人做我的儿媳!”
虽然杜景堂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他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是被狠狠地刺痛了。
豪门的后代首先应该维持好的名声,男要高攀、女要高嫁,借婚姻壮大家族实力。实在是保不住体面,那也没关系,可以去找本人名声很臭但家族势力很强的联姻人选。就像杜守晖现在做的,找一个没人敢娶的大小姐,用婚后可以彼此互不干涉为条件,既成全了杜景堂要另立小家庭的愿望,也不耽误杜家用婚姻去捆绑更多的利益。
想罢,杜景堂环视这间富丽堂皇的屋子,看着唯一坐得稳如泰山的父亲。忽然觉得在这个家里,始终都只有一个人。只有杜守晖可以被称为人,可以按他自己的想法生活。
而其他人不管在外拥有多么令人艳羡的身份,回到家也只是附庸、只是棋子。他们是被喂养的鱼饵,到了需要钓大鱼的时候,杜守晖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统统扔下水……
杜景堂打了个激灵,语气中没有多大的恨和怒,他也尽力掩饰自己对父权的害怕,脸上只露着荒唐的表情:“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就算我的名声已经臭成这样了,也得被你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是不是?!”说罢,伸直了手臂,指着父亲的鼻子。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杜守晖也就挥着手指怒问大太太。
母子俩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透着一股悲凉和无力。
大太太先挪开了视线,把躲在屋外的管家喊进来,道:“先让司机送三少爷回去,以后不管是谁要请三少爷回家,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话音落下,她狠狠瞪了杜守晖一眼。
多年来,这是大太太第一次没有想法子维系他们岌岌可危的父子关系,反而是下了鱼死网破的决心。她说出这句话时,甚至已经默默在心里想好了下一句:以后,老三就是我一个的孩子!
杜景堂觉得这事既然落在了自己身上,自然要由他自己解决,但他只喊了一声“妈”,就被大太太抬手打断,喝令他立刻回去。
杜守晖涨红了脸,高声问:“你们……都要造反吗?”
管家要拉杜景堂走,两人在原地僵持数次,结果谁也没赢过对方。
大太太一改往日维护丈夫尊严的做派,哪怕书房门大敞着,哪怕当着管家的面,她也没有克制情绪,更没有压低声息:“你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杜守晖,我告诉你,不是我要造反,而是我忍够你了!你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来我吕家当学徒,靠我爹的人脉和经验把生意越做越大,你也越来越忘了自己是谁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杜守晖坐不住了,高抬着手,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
一个白手起家的男人在成功之后,总是不厌其烦且滔滔不绝地谈起自己的发迹史,因为说故事的主动权在他们自己手里。在这个故事里,他们会是绝对主角,他们会把自己的所有行为逻辑都美化为成功的典范。可一旦有知悉真相的人提及当年,他们的震怒却有排山倒海之势,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旁人不会替他们遮掩。
杜景堂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死死拽住那即将劈下来的一掌。
大太太下意识向后退一步,看到儿子和管家同时挡在自己身前,立刻恢复了仪态,扯了一下嘴角,继续道:“从我年轻的时候,就被你一路哄、一路骗!一个儿女成群的人,依然留恋风月场,甚至要纳妾,当年给老三定亲的时候,我在你跟前流了多少眼泪都没用,最后还是儿子心软妥协了……”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其实字字是血泪,那是大太太这大半辈子的辛酸。
杜景堂回头,依然只是低声喊了一句:“妈……”
大太太冲儿子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转眼看向杜守晖的眸光却充满了仇恨:“我告诉过自己,那是我最后一次用孩子的幸福换取利益。你要是敢再动一次念头,我自有办法让你知道知道自己到底是几斤几两!”
家里这篇烂账,杜景堂不能也不敢让苏傲雪知道,他因为有那样的父亲而感到羞耻。
这个下午,他为母亲挡下了一耳光,而母亲也为了他和丈夫反目成仇。
以太太身份为生的女人与丈夫彻底闹僵,这不是一件小事。
用阴暗一点的角度去想,大太太若为了得势的长子和受宠的幺子据理力争,她的利益不见得受损。可为了杜景堂这个次子,而把丈夫的脸面狠狠踩在地上碾碎,却有诸多的风险。但她还是这样做了,因为她知道只有自己才有能力拼死阻止这场肮脏的联姻。
经此一事,杜景堂对母亲的感情自然更重了。要现在的他下决心离开母亲,甚而要他站到母亲的对立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直到第二天起来,他和苏傲雪谁也不曾再谈起此事。
两人坐在餐桌前,顺手拿起桌角叠得很整齐的报纸,信手翻了两下,影戏版的头条又是很夺目的标题——女演员一炮而红的秘密:与导演亲密无间。
“这不是美新吗?”苏傲雪讶然地举着报纸,看着上头登的剧照,滕然起身。
杜景堂皱着眉,走过来刚瞥见标题,就下意识地问:“怎么又来了?”
苏傲雪又急又气,把报纸都抓破了一个角,忙揪着他的衣袖问:“三哥,你说这新闻还会是锦华做的吗?陈冬易难道一点反击都没有吗?”
杜景堂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先稍安勿躁。跟着匆忙地扫完全文,文章中有不少诸如“据知情人透露”“据观察”的说法。他思忖片刻,方道:“你先别多想,也可能……那天的冷餐会,美新和逢春一起参加了,也许是当时被记者看出些端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