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不早朝的原因,杜景堂算是深切体会到了。可他不能耽误上班的时间,只能忍着心痒难耐的情绪,轻手轻脚地爬起来。
也许是习惯了这个时间会起来陪杜景堂一起吃早餐,苏傲雪也没在**躺太久,便披上睡袍走了出来。而且,昨天已经开过了记者会,今天的早报、晚报,应该都会陆陆续续有报道的,她惦记着看报,就更睡不着了。
这时,餐厅里的杜景堂把报纸摔到对面,一脸怒容地质问道:“苏傲雪,你得给我解释一下!我就晚到了一会儿,你就这么阳奉阴违呀!你这个人总是说话不算数,敷衍我敷衍成习惯了,是不是?”
“我怎么了?”苏傲雪吓得睡袍带子都没系好,忙拿起报纸来读。
奇怪呀,从标题到内容,都是向着苏傲雪这边说话。这说明记者会的效果很好,怎么杜景堂还会生这么大的气呢?
似乎是看懂她眼神里的狐疑,杜景堂拍着桌子,高声道:“你给我仔细看!”
“写的……”苏傲雪咬了咬嘴唇,硬着头皮又再看了一遍,她实在是没觉得哪个地方写得不对,“我看,都挺好的呀……”
杜景堂被她的迟钝气得脸都黑了,冷问:“你跟人家说我是你男朋友?”
苏傲雪这时才想到自己说的话登在报上,自然会被杜家看到的,脸色登时煞白,慌道:“不方便公开这事吗?可是,那些记者都知道我们已经住在一……”
一个“起”字还没说完,杜景堂立刻剪断她的话,大声纠正:“我是你未婚夫,不是什么男朋友!”
丈夫、未婚夫、男朋友,这些词的档次都不一样。杜景堂不接受她戴着求婚戒指,却在外人面前只承认两人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苏傲雪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也知道他有故意如此的意思。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袖,很担心地说道:“我也没想太多,就那样说了,你家里看到了……会不会找你麻烦呀?”
杜景堂脸色晦涩不明,他也不知道家里会怎样。但他一直都想登报结婚的,现在也算是实现了他一半的心愿。所以,他对眼下的局面其实很满意。只是看着苏傲雪担忧的样子,把她拉进怀里坐着,抚着她的头发,有些不忍心地问道:“这么不想我为难吗?”
苏傲雪挨着他的脑袋,很为难地点了点头,道:“三哥,认识你以后,你一直在给我解决麻烦。我没法回报你就算了,至少不能再给你添烦恼了。”
杜景堂倾身,自她的发丝一路轻啄至脸颊。跟着,难耐地喘出一声粗气,咬着她的耳朵道:“你有办法回报我的。”
苏傲雪未及细想便问:“你想要什么回报?”
这话完全出自她的肺腑,她是真愿意回报他,只怕自己给不起他想要的。
但显然,杜景堂要的从来都很简单。他勾住她的下巴,定定地看着她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很轻柔地说道:“说句我爱听的话,三个字就够了。”
虽然是个小小的请求,可他却没什么底气,似乎不甚笃定这个要求是否过分了。
看着他这种近乎卑微的眼神,苏傲雪的心柔成了一汪水。她偎着他,回忆像潮水一般涌来。他的耐心,他的柔情,他的守护……
苏傲雪觉得自己像跌进了蜜罐里,几乎要溺死过去了。
终于,她低声说了一句:“我爱你。”
只是短短的三个字,她说完却几乎哽咽了。她自小便被虎狼环伺着,能活下来就实属不易了,所以从不肯轻易对人托付真心。
也是因此,杜景堂等得异常辛苦。
不过幸好,这么磕磕绊绊地一路走下来,始终没有放弃过,这才终于等来了如此珍贵的三个字……
杜景堂一开始去办事处上班,也就是抱着点个卯便无所谓做不做事的态度。但后来参与了几次佐飞办的改稿会,他有了许多可亲更可感佩的朋友。而这些新朋友,有不少都因立场问题进了电检的黑名单。为了保护朋友,杜景堂对这份工作的态度就十分重视了。
如此一来,早晨起来的时间就很宝贵,给不了他们过多的时间慢慢去温存、回味。
苏傲雪则在下午的时候,把康美新和蔡逢春请了过来,把她要写新剧本的计划,以及和星火电影厂总经理谈话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们。
康美新对这个剧本的立意感到了二十四分的浓厚兴趣,立即表示她可以参与多个单元。以她在电影里扮老妆的经验,她也可以在不同单元里演绎不同阶级、不同年龄的角色。
而蔡逢春知道了自己有机会把头衔上那个“副”字去掉的时候,一股难言的感动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其中还夹杂着点点心酸。
“苏编剧,你可真是我的贵人呀!我一个乡下出来的穷书生,读书读到一半就交不起学费了。没有像样的文凭,更没有后台,我只好从场工一步一步地学影戏。这两年,就靠着肯吃苦、不抱怨,跟在那些成了名的导演屁股后头捡肉骨头啃。要说服气,我当然不服。但为了生活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说到激动处,蔡逢春几乎就要打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话了。
在一旁听着他辛酸经历的康美新,不由伸手握住他青筋暴突的大手,给他一种温柔的安慰。
苏傲雪把话听在耳里,把动作看在眼里,心中难免泛起万千感慨。
人的出身不能自由选择,而爱情是人生后半程的缘,用以填补前半生的缺。
待三个人把激动的情绪都抚平了,终于能坐下来好好地谈剧本了。
“我已经写完了前面两个单元的剧本。因为第二个单元用兄妹来对比,哥哥爱玩,妹妹则很上进。所以,第三个单元我打算写一对浪漫的姐弟。他们都爱跳舞,但妈妈只会批评姐姐的不是。我写这组对比的初衷,是觉得被封建思想驯服的上一代妇女,既可怜又扭曲。她们被男权欺压了一辈子,但她们在压迫年轻女性时,往往比男人还更为严苛。尤其是她们接受了重男轻女的思想,生儿子是给家庭立功,生女儿是给家庭增加负担。被驯化成男权卫士的母亲,并不会因为同为女性而对女儿更加偏疼,她们反而会仇恨同性别的女儿和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