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将茶接在手里喝了几口,紧跟着便又说开了。
“做编剧虽然不比做明星,不需要卖弄美貌。可是,那个圈子就是很乱。没人听戏了,唱曲的男男女女都跑去演电影了,还有什么红歌女、红舞女……总之,专门蛊惑人心的那群女妖精、男妖精,都进了那个圈子。哪怕退一步说,编导是需要有知识才能担任的。但是有知识的人,不一定就有道德。况且,自古的才子都是风流不羁的。这样两班人马凑在一个圈子里日夜相对,你看将来会怎样?”
杜景堂脸色一白,心里虽打鼓,嘴上倒是依然表示苏傲雪绝不是那样的人。实则脑子里也想到了苏傲雪之前说过的一些话,她说会放过自己,不再以严苛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她要学习男人那样,马马虎虎过得去就行了。
这个话,仔细琢磨起来有点像谶语。怎么叫马马虎虎,怎么算过得去呢?是说只要事业上拿得出手,别的方面即便**不羁也不需要自责吗?
抱着如此这般的诸多疑虑,杜景堂在中午这顿家宴上,难得收敛锋芒,没有再跟父母正面冲突。
照原来的打算,吃过午饭也就该回去了。
但是,杜景堂悬着心事徘徊了一晌,到底还是打算去求求三姨太。
然而,刚开口叫了一声“三姨娘”,屋里主人就连道不敢当。
“我哪里有本事帮你的忙。婚姻大事本非儿戏,何况老爷太太都有补偿你的意思,一心只想给你找个好姑娘。”三姨太不等上门的人先开口,就把丑话说在了前头,可见是真的怕卷进这是非里。
杜景堂心凉了半截,可杜家上下,也就这里的话比较容易说,他实在不想放弃:“三姨娘,你也是受着冷眼过来的,难道也那样看她吗?没爹娘的孩子,未必就没教养,反过来也是一个道理,难道父母健在的人就一定都有涵养吗?”
三姨太放下手里的影戏报,笑道:“我看出来了,你不是找我帮忙,而是逼我帮忙。我也知道你不愿意在宅里久待,我有话就跟你直说了。”
“当然当然,姨娘但说无妨。”杜景堂乖乖地坐在她下手,完全是一副听训的样子。
“老爷太太的反对,是封建意识在作祟,你同意吗?”
杜景堂闻言,深表认可地点了点头。
三姨太翘着唇冷笑,随后才道:“那么你瞧,社会上那样多博古通今的大能人,见天地写文章、开演讲,想要破除封建思想,可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他们办不成的事,我这么个人难道就能办成了?”
不等杜景堂开口,三姨太又率先接下去说。
“其实,太太已经是很开明的太太了,只不过是没能解放到你期望的那个地步。人呢,都该将心比心的。你觉得他们干涉太多很烦人,他们也会觉得你任性固执招人厌。这个结要解开,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我看呐——”三姨太甩着手绢,连连摇头,“办不成!”
杜景堂闻言,却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忙问:“什么办法,姨娘不妨说来听听!”
三姨太依旧来回甩着手绢自顾自地玩儿,好半天才分神看着他道:“要是有了孩子,等日子一长,自然就好了。”
“这……”
杜景堂刚想说这事容易办,三姨太却未卜先知地猜到了他的想法,当即就给他泼下了一盆冷水。
“你别得意,那不是感情好就能成的。你说我是过来人,这话很不错。正因为我是过来人,所以我才认为这个办法未必能成。以你这位女朋友的模样,小时候落在鸨母手里,不可能不喝药的。”
说罢,将自己看的影戏报递了过去。
原来,《欲海两道关》首映的新闻都登出来了。刚才三姨太正是在看这个,自然就看到了苏傲雪的长相。
之前李海存来家里闹的时候,杜守晖把苏傲雪的家世查得很清楚,一个不停被卖、被捡的孤女。说起沦落风尘,那里的事就没有三姨太不知道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给自己打算的时候,既想过一味捆着杜守晖会怎样,也想过靠着名义上的子女们会怎样。最后她选择了和大太太同心同德,却唯独没考虑过自己养个孩子。因为这条路是希望最渺茫的。
她是如此,苏傲雪便也好不到哪里去。
鸨母对于新买来的丫头通常都是有打算的,不起眼的专门做粗活,将来的出路就是在红姑娘屋里当相帮大姐;好看的一边干活一边学唱,小时候当丫鬟,长大了当接客的姑娘。而接客的女孩子最好是不能生的,省得隔三差五去打胎。好多红姑娘就是因为打胎伤了身,渐渐变得不值钱了。
看苏傲雪那模样,再联想她上一段婚姻也不是只维持了一两天,却始终没有生下一男半女。而现在跟杜景堂的日子也不短了,肚子依然没动静……
三姨太虽不愿意得罪人,但她既然看出来这段婚姻万万不能成就,这时候也只好说出理由借此脱身于是非之外。
杜景堂听罢,心里憋闷极了。回一趟家,非但没有说动任何人站在他这边,反而被这个分析来那个分析去,让他对自己和苏傲雪的未来越来越没信心了。
“这么晚才回来……”苏傲雪听见门锁一响,就赶紧跑了出来,趴在他背上撒娇。
“等着急了?”杜景堂放下鞋拔子,拍了拍她的胳膊。
苏傲雪嘟着嘴点点头,道:“左等你不来右等还不来,我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杜景堂指指玄关台子上大包小包的东西,笑答:“给你买汤包去了。你趁热吃,我还有好东西给你呢。”
苏傲雪起床时,因为看不到杜景堂而没什么胃口。现在看见他回来,肚子就咕咕叫了两声。闭上眼嗅了嗅,忙用手指夹起一个汤包大快朵颐。
杜景堂径直去了书房,听动静好像在摆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