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襄在汉军营前驻马,等待城中黄巾军的动作,他才不会驱使骑兵攻营。

大张旗鼓的过来,就是点破皇甫嵩的计策,绝杀的那一步,还是要黄巾军来做。

张宝却迟迟不见动作,让刘襄腹诽不已,张氏兄弟的脑子都有病吗?

皇甫嵩带着几百人出营而来,这些人有自己的亲卫家兵,也有收拢的北军败将,三营校尉不敢回京,带着各自的亲兵、下属投到了他这里,希望他能帮着分辩几句,减轻罪责。

这批人战力彪悍,可惜人数太少,就收在身边做了护卫,如果对面发难,至少能保着自己杀回营寨。

一行人来到安平军阵前,距离一百五十步就停止了前进。

刘襄笑了,碰到同行了,他自从有了腰引弩,老想着狙杀敌将,这个距离不远不近,腰引弩能够得着,但射不死。

皇甫嵩也不是什么好人呐,肯定琢磨过狙杀敌将的事情。

得小心了,禁军之中可是有大黄弩的,那玩意据说能射三百步。

遗憾的是,刘襄至今没见过实物的样子,北军的缴获里面,只有两百具腰引弩,没有大黄弩的影子。

刘襄和一众宿卫仔细的观察对面,小心戒备着敌人的狙杀动作。

皇甫嵩喊话了:“刘宜程,可敢当面叙话,吾可上表陛下,封候拜将。”

一个人的声音很难传这么远,他身边的亲卫齐声大喝,才能听得真切。

听到“当面叙话”的时候,刘襄想说不去,咱们直接开打吧。

可听到“上表陛下”的时候,他犹豫了,身份的转变很重要,顶着贼寇的名头,他很难走远。各朝各代都有一套自己的道德标准,用现代的话来说,这是主流文化,是普世价值观。

他若只想圈地自守,最后投靠赢家,自然可以不在意这些。可他想更进一步,争霸天下的游戏,他也想参与,那就必须进入主流文化的圈子,得让自己符合当世的道德标准,得让大多数人认可自己。

他得为自己披上忠孝仁义的外衣,进入士族这个圈子,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皇帝陛下的一纸诏书。现在这个时间段,汉室的威严还没有完全崩塌,还是有用的。

走刘焉的路子弄到宗室的身份,走赵忠的路子在灵帝那里获得身份的认可,现在皇甫嵩送上门来了,事关朝堂的认证。

得好好谈谈。

双方约定,各带十个护卫,就在两军阵前,当面叙话。

刘襄看着赵云和史阿,优势在我,自信满满的赴约了。

皇甫嵩五十岁左右,跟董卓差不多岁数,却比董胖子精神多了,身高七尺六、七寸,内着大红袍,外套明光铠,脚踏方头战靴,头戴铸铁兜盔,腰间革带上挂着一柄四尺长剑。

两人行礼拜见,刘襄拿过胡床(跟现代的马扎非常相似),请皇甫嵩坐下谈话。

胡床可以双足垂坐,比跪坐在大野地上强多了。寒冬腊月,跪在野外说话,这是找罪受。

坐下之后,皇甫嵩开口夸赞:“宜程用兵,天马行空,驱使精骑,如风似电,年轻一代之中,汝为魁首。”

开口就夸赞,所图不小。

刘襄笑道:“义真公过誉了,吾自小向往霍骠骑的风采,特别是河西之战,万余精骑,六天转战千余里,踏破匈奴五王国,令人神往。”

皇甫嵩也接着话茬感叹道:“冠军侯的风采,我辈之人谁不向往?男儿捐躯沙场,为国征战,方为真英雄也。”话题一转,问道:“听说宜程是长沙定王之后?”

不但话里有话,还要盘路啊,刘襄觉得甄逸在洛阳这么长时间,应该搞定刘焉了,就开口回答:“吾为宗室,不曾虚言,可在名籍薄上查到。”

皇甫嵩目瞪口呆,原以为是出身卑微,攀扯的汉室宗亲,他还想着为了大局,闭着眼睛就认下此人的胡乱说辞。

结果是上了名籍薄,谱系明确的宗室,那你造反干嘛?

他脑袋嗡嗡的,恨不得跳起来抽这人一个大嘴巴子,黄巾反的是你们老刘家,我来给你们老刘家平叛,你和黄巾贼一起打我。

还有天理吗?

你个瓜怂,干得是人事吗?

他青筋直冒,脑袋像挨了一锤子,半天才缓过劲来。

满脸疑惑的问道:“为何起兵?”

“吾要清君侧,苛政盘剥,民不聊生,天下离乱,苦痛倒悬,吾看不下去了。”

皇甫嵩叹息一声,苦口婆心的劝道:“天下已经够乱了,何不偃旗息鼓,修养生息?”

刘襄指着城垣上越来越躁动的黄巾:“怎么修养?让他们乖乖的饿死吗?”

皇甫嵩苦笑一声,转换话题:“吾上表陛下,赦你无罪,并赐下封赏,你我两军罢兵止戈,如何?”

“实领幽州,举孝廉,上计吏,否则免谈。”

举孝廉可以拉拢大量的寒门子弟,上计吏不是具体官职,是一套收税系统,包括铸币权,这些权利是一定要争取的。

至于上缴税收的问题,天下这么乱,我运不出去啊,有能耐你们自己来取呗。没几年就天下大乱了,拖几年就更不用缴税了。

“可以。”皇甫嵩答应的很痛快。

刘襄指着汉军大营说道:“听说前辈见到后辈,要给点见面礼,营中兵马,送给我吧。”

皇甫嵩答应的太痛快了,他可没忘记,南边一两百里还有七万多汉军,若是皇甫嵩反悔,至少能落下点实实在在的好处。

皇甫嵩没好气的嘲讽道:“晚辈拜见长辈,要准备拜礼。”

“所以我军没有发起攻击,这个礼物义真公不满意吗?”

皇甫嵩气得够呛,这是个泼皮无赖呀,可形式不如人,正当他苦思如何拒绝的时候,听到刘襄幽幽的说道:“义真公就不能给他们一条活路吗?两军夹击,他们必死无疑。”

是啊,败局已定,黄巾随时会打出来,这些人难以保全,一旦开战,诏安之事自然作废。

唉!

没有拒绝的余地啊。

“可以。”

刘襄笑了,看着皇甫嵩的乌骓马,开口说道:“吾还有事相求。”

皇甫嵩哈哈大笑,豪爽的说道:“大宛名驹,踏雪乌骓,宜程喜欢,送你便是。”

刘襄摇摇头,笑道:“所有的马我都要。”

骑马赶路,一天就能找到大军,徒步至少两三天,这个时间差能做很多事,张氏兄弟的脑袋都有坑,得小心张宝起什么歪心思。

为了防备皇甫嵩趁乱反攻,马是一定要留下的。

皇甫嵩沉吟一番,猜到了刘襄的意图,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要求?”

刘襄意有所指的说道:“义真公大气,吾心满意足。若是朝廷大军回返,吾愿提兵,协助剿匪。”

皇甫嵩深深的看了刘襄一眼,回身下令:“下马,命营中易帜。”

这个命令一下,兵马的指挥权就算移交了,黄巾军在侧,无论兵权归谁,都是不能缴械的。

皇甫嵩笃定,给出的好处能够吊住刘襄的胃口,毫不犹豫的转交兵权。

兵符印信,黄册账簿一一交接,这座大营就归安平军了。

一众高层将校,自然不可能听刘襄的,所以他们跟着皇甫嵩南下了,走得干脆利索。

现在,轮到刘襄应对黄巾军了,希望张宝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也不知道他这个神上使的名头,有没有一点影响力。

皇甫嵩留下了饵料,后续又会有什么动作呢?

名将的心思,你得往最恶毒里面想,因为每一个名将,都是踏着尸骨走过来的。

兵不厌诈。

孙子开篇就强调了这个道理,一切的兵法,都建立在这句话上。

这个道理刘襄懂,可张宝迟迟不出城,对峙下去不是办法,他打得就是一个时间差,容不得迁延。

剿灭万余大军是需要时间的,不快点行动,汉军随时能够回头。

天气越来越冷,安平军若是还在野外奔波,大批的战马就得冻死,若撤军而走,黄巾军这个屏障就没了,那他出兵是过来旅游的吗?

带着四千骑兵上万匹马,转一圈就回去了?他闲的没事干了吗?

这万余人,到不是什么问题,大不了当他们不存在,刘襄随时能够脱身而走。

得到就赚了,得不到拉倒,刘襄是来解围了,目的达到就好。

他最在意的还是诏安,他是真希望皇甫嵩能够信守承诺。

诏安这个饵料,他拒绝不了,万一成了呢,就省了很多功夫,安平军也会少死很多人。

城中黄巾在**,城外大营人心不宁,安平军的骑卒随时准备跑路。

皇甫嵩脱身了。

刘襄在赌。

张宝在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