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卖私盐两石之上,即处死刑。朝廷现在只拿了你们两人进京,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陈启方摇了摇头。
“堂兄,百姓早已多年不食粗盐,我们贩卖的粗盐实际上并未流入百姓手中啊!”
陈愈急忙道。
“哦?”陈启方好奇的哦了一声,“你的意思是?”
“朝廷盐法早已落后多时,如果堂兄能让朝廷修改禁盐令,陈家至多算违法,罪不至死。”
陈愈解释道。
陈启方思忖片刻,点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兴许会成为你们脱罪的理由。”
“拜托堂兄了。”
陈愈望着陈启方消失的背影,抱拳一礼。
历朝历代,都对贩卖私盐的行为,规定了非常严苛的刑罚。
大魏禁盐令继承了前朝的规定,朱梁王朝规定,售卖私盐一石之上,就要处以斩首。
到了大魏,将数额增加到了两石,两石以下的,分别会判以四至十年流刑。
流刑,也就是流放,三千里是流刑的最长距离,罪犯走到了目的地,还要在那里做工,直到做满刑期才能返回家乡。
陈愈让陈启方设法修改禁盐令,是个非常不错的主意。
如今大魏从上到下,食用的都是精盐,且比粗盐贵不了多少。
人们吃惯了精盐,很难再接受发苦发涩的粗盐。
故此,粗盐实际上已经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陈愈贩卖的粗盐没有太好的去处,在市面上兜兜转转,最终都会流入精盐作坊。
精盐作坊并不是朝廷机构,而是沈云初和苏牧的私人产业,只有少部分股份归朝廷所有。
负责人也不是朝廷官员。
作坊使用粗盐,需要向户部购买,炼化出精盐后再卖到全国各地。
作坊负责人或为了节省成本,或为了从中牟利,难免会接收一些私盐。
时日一久,私盐便有了自己的利益链条,如盐官、盐匪、盐商等。
这里的每一个环节都有人负责。
陈愈不过是二倒手的私盐商人。
如果沿着这条线追查下去,必然会牵扯到精盐作坊。
陈启方在官场**浸多年,经陈愈一提醒,立刻想到了这节。
他来到中枢,派人去将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大理寺卿请了过来。
陈启方将刚刚写好的修改禁盐令提议,交给三人传阅。
刑部尚书陈方泽仔细看完,问道:“陈相要改禁盐令?”
“不错。”陈启方点点头,“此前禁盐令只规定了禁止贩卖私盐,却没有将粗盐和精盐细分,本相认为私自贩卖粗盐与私自贩卖精盐的罪罚,应该有所区别。”
大理寺卿于元正、御史大夫冯鄂,闻言都是皱眉深思。
良久,三人一起点头。
“陈相不说,我等还未曾发现,盐法早已过时多年。”
立法俢法,是三法司的事,按理说陈启方无权干涉。
但他作为副相,站出来提意见,也不会有人反对。
陈启方道:“你们可有好的提议?”
陈方泽道:“下官认为,私自贩卖精盐两石以上,理当问斩。私自贩卖粗盐,且数额巨大,可适用流刑,刑期可以定在十年以上。”
陈启方点点头,说道:“那就有劳三位上朝时向圣人提议此事,最好今日便定下来。”
于元正、陈方泽、冯鄂三人都有些迟疑。
他们早已收到临湖方面传来的消息,盐官与盐匪勾结,从朝廷盐场窃盐已经不是秘密了。
三人疑惑的是陈启方这样安排的目的。
莫非他与盐匪有关系?
三人同时想到了,陈启方在临湖做过知府,没准真与盐匪有勾结。
这是一份人情。
他们只要做好这件事,陈启方必然在心里记下一笔。
三法司掌握着这个国家的立法权,只要三人在朝堂上提出来,又理由足够充分,皇帝一般不会反对。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此刻他们早已胸有成竹,无非是互相确认一下,要不要答应。
对过眼神后,陈方泽道:“也好,容下官回去准备一下奏疏。”
陈启方点点头:“时辰不早了,你们要快些!”
三人点点头,相继走出。
然而,三人刚出门,迎面便遇到了急匆匆赶来的王钧。
王钧狐疑地看向三人,微微点头,“陈相可在?”
“在。”
三人正要开口,却见陈启方来到了门口,旋即点头,急匆匆回了各自公舍。
“听说陈愈被押解进京了?”
王钧进了房间,望着陈启方,问道。
陈启方幽幽一叹,“舜宇出自白牛镇,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我那位本家兄弟实属不该去碰私盐啊!”
舜宇是王钧的字。
王钧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在暗骂:你个老匹夫,别以为我不知道,白牛镇陈家没有你在暗中帮忙,怎么可能把手伸进秀州盐场。
户部尚书掌管着天下盐场,秀州盐场距离白牛镇只有五十里,老家附近出了问题,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之所以没有管,是因为他出身白牛镇,这件事又牵扯到了陈启方的本家。
王钧早就猜到了陈启方在暗中帮陈家,他如果出面干涉只会令陈启方不爽。
如今陈家事情败露,最应该着急的是陈启方,而不是他王钧。
王钧掌管天下财赋,按理说不应该这样做,但他身在朝廷,就不得不考虑人情世故。
朝廷随便哪个大佬,只要手指头微微一动,就可以漏出海量财富,让亲朋好友从中得利。
陈启方只是让陈家贩卖些粗盐,其实在大佬们眼中,压根就算不上什么大事。
王钧提醒道:“人怕是救不出来了。”
陈启方摇了摇头,“时辰不早了,一起去上朝?”
“也好。”
见他不准备继续深谈,王钧点点头,迈步走了出去。
少顷,两人一起进入皇宫,来到紫宸殿参加朝会。
沈云初一身黄色凤袍,头戴金色冠冕,坐到了垂帘后面。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随着李岩的唱声,有大臣走出队列,奏报要务。
沈云初知道苏牧回了京,却不见他回宫,心中正在生气,听得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