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大臣在照本宣科,而她则在想着草草退朝,去寝宫等那个没良心的人回来见自己。
大臣们见她不说话,开始喋喋不休进行辩论。
林摅和陈启方没有参与其中,两人都在担心,苏牧此次回京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良久,垂帘后的沈云初轻咳一声,说道:“回头将奏章送到御书房,本宫仔细看过再说。”
大臣们闻言停止辩论,陆续退回了班位。
此时,陈方泽出列,施礼道:“启奏圣人,精盐问世至今已有十年,昔日旧法并未将精盐与粗盐进行区分,臣斗胆请奏修改禁盐令。”
“哦!”沈云初一听,立刻来了精气神,她坐正身体,问道:“刑部认为如何?”
陈方泽急忙道:“刑部认为,私自贩卖精盐两石以上,理应问斩。私自贩卖粗盐,且数额巨大,可适用流刑,刑期应定在十年以上。”
沈云初仔细想了想,颔首道:“陈尚书所言在理。”
她看向大理寺卿于元正,“大理寺如何认为?”
于元正出列道:“回圣人,臣无异议。”
御史大夫冯鄂不待沈云初提问,便出列上前,施礼道:“臣从中挑不出毛病。”
沈云初皱眉想了片刻,看向林摅和陈启方,“既然如此,便依陈尚书提议修改禁盐令吧!”
林摅、陈启方一同出列,施礼道:“臣遵旨。”
沈云初点了下头,隔着垂帘,朝下方一摆手。
李岩唱道:“退朝。”
沈云初缓缓从垂帘后退走,直接去了苏牧寝宫等候。
众臣退朝出宫,王钧走在了两位相国后面,他望着陈启方的后背,眉头微皱,似是明白了陈启方的打算。
苏牧还没有回宫,沈云初又不知道这件事,使得陈启方暗中钻了空子。
而他明知道陈家得罪的是苏牧,还这样明目张胆的钻空子,显然是从心底认为苏牧不会因此怪罪他。
普通人因贩卖私盐被砍头,那是因为朝中没人。
陈家就不一样了,他们的靠山是一国副相。
而这位副相在皇帝面前又很有底气,并且提前布下了先手,苏牧已经没有机会勾画陈愈的死刑了。
陈愈虽然在华亭县被判了死刑,但大魏有死刑核准机制,华亭县需要将卷宗报刑部复核,最后呈送给皇帝御笔朱批。
皇帝要以少杀不杀为原则,对死刑名单进行勾画。
如果不出意外,苏牧很快就可以在御书房里看到陈愈的名字。
而现在的情况是,陈启方让三法司将禁盐令修改了,刑部在复核陈愈的死刑时,会依照新法令重新做出判词。
按照新法令,陈愈最多判个流刑,如此陈愈的名字便不会出现在御书房,让苏牧也就无从勾批了。
......
苏牧醒来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他离开慕容府,在殷良的陪同下往皇宫走去。
路上,殷良小声道:"陛下,陈启方一早见了陈愈。"
苏牧淡淡一笑,“你觉得他会如何做?”
殷良笑了笑,回道:“陈大人应该是无力回天。”
苏牧摇了摇头,“历来勾画秋决人选时,朝中都会出现各种乱象。他们如果不想朕杀人,会有无数办法阻止朕。”
殷良微微一怔,笑道:“陛下说的是。”
大魏这个庞大的国家机械,并不是一个人说了算。
皇帝如果想做什么,最先需要过的就是朝臣这一关。
比如每年一次的秋决,刑部会将所有需要处决的人,整理成名单,递交到御书房。
苏牧根据名单上记录的犯人情况,一一进行勾画,杀谁不杀谁,全在他一笔之间。
但这又不是绝对的,大臣们也是人,是人就会有人情世故。
如果有大臣不希望名单中某人死,大臣就会请托陪审之人,在皇帝面前为这个人说好话。
“上天有好生之德,此人罪不至死,陛下不如将其名字涂去,放他一条生路。其人必将感念陛下功德,一日三拜,日夜供奉陛下神像。”
被请托之人在御书房给犯人说好话时,全国各地还会有天降祥瑞的消息抵达京城,送到皇帝的御案上。
大臣们一边劝说皇帝要仁慈,一边用天降祥瑞,必有喜事发生为由,让皇帝放弃杀生的想法。
苏牧对他们的套路非常熟悉。
故此,他认为陈启方肯定会救陈愈,而且所使用的方法不会有多大变化。
宣德门下。
有不少百姓正围在告示牌前。
苏牧挤进人群,仔细看去,却见上面写的是朝廷修改过的新禁盐令。
殷良望着告示牌,嘴角扯了扯,“这下麻烦了。”
苏牧转身出了人群,心中却是在暗骂:好你个陈启方,这么快就学会钻朕的空子了。
他确实想将陈愈、高朗、陈勘三人杀了。
尤其是陈勘和高朗,他们真实刺杀过他。
纵使苏牧站在一定历史高度,脾气再好,也无法容忍他们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陛下,您是不是在生陈启方的气?”
“陈愈或许可以不死。”苏牧摇了摇头,沉声道:“高朗和陈勘必死无疑。”
陈启方一番骚操作,确实可以救陈愈不死,但高朗和陈勘犯的杀人未遂之罪,根本不可能脱罪。
殷良小声道:“陛下为何不亲自给刑部下旨,让他们从严审判陈愈?”
“朕推崇依法治国,陈相便用修改法律来对付朕,朕如果下旨给刑部,他们就又有话说朕了。”
“朕可不想自相矛盾。”
苏牧平淡一笑,迈步进了宣德门。
在越州处理方腊一伙人时,他可以一言而决,但回到京城后,他就不得不将权力交给审判机构。
这并不是他怕大臣,而是只有如此,他才可以将依法治国继续推行下去。
如果皇帝不能守法,擅自动用圣旨,大臣们又怎么会相信‘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说辞?
见到皇帝回宫,中枢出来办事的官员,纷纷停下脚步,远远地朝苏牧躬身一礼。
苏牧微微颔首,摆着手:“都去忙吧!”
官员们没有动,而是待到他们的皇帝走过这段路,才纷纷直起腰,各自去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