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把南军的将军都搞垮了,对大汉并没有什么好处。

反而容易闹得人心惶惶。

“这就好,”点点头,刘荣对他说:“告诉郅都,先落实抓的这几个人的罪行。”

“让他们画押。”

“而后,依律惩治。”

“诺。”

“陛下,”单丘看向刘荣,眼中满是询问的意味:“韩公那…?”

刘荣往后一躺,闭上了眼,语气中透着些许的倦意:“毕竟是战功赫赫的老将,大汉的万户侯。”

“天下即将大定,在这个时候, 如何对待这些个老将,不单单朝廷上下在看。”

“天下的百姓,更是在看。”

“只希望他不要一条道走到黑。”

刘荣往里偏了下头,朝他挥挥手。

“去吧,办差去吧。”

单丘不好再问,躬身退了出去。

“诺,仆告退。”

等单丘走后,在后殿的陈娇这才端着一杯蜜水走了出来。

“陛下,夜里天凉喝杯蜜水去去寒气吧。”

走到刘荣跟前,陈娇柔声细语说道。

睁开眼,刘荣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皇后贤淑,有心了。”

“陛下,您当真要动韩安国吗?”

陈娇凑上前去,忍不住询问道。

没有回答,刘荣将手中的蜜水放在一边,反问她:“皇后觉得,朕该不该动韩安国?”

陈娇立刻认识到自己失言了,这样的国家大事,哪里是自己能够插嘴的?

尴尬笑笑,陈娇连忙把蜜水递给他:“这样的事,哪是臣妾该过问的。”

“还得请陛下乾纲独断才是。”

接过来喝一口,刘荣再次把蜜水搁在一边,将她搂在怀里,意味深长对她说。

“这世上的许多事,不是别人要怎么样,而是要看自己。”

“旁的人,只不过是一个参考。”

“能毁灭自己的,也只有自己。”

说罢,刘荣不再言语,只是就这么搂着她闭上了两眼。

享受着片刻安宁。

夜色深沉,外面不知何时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韩安国披着一身素衣,站在走廊里看着外面哩哩啦啦在院子里溅落的雨滴,面色连连变换。

这一刻,从当初那个求学的少年,到后来在梁王宫中,再到梁王刺杀事件过后投奔刘荣。

一一回想。

自己总是先人一步,能够躲避灾祸。

这和自己小心谨慎的性格,是分不开的。

再到后来,荣升太尉,执掌全军。

千军万马奔腾,万千将士用命,战场杀敌建功。

封侯拜将,为万户侯。

这匆匆而过的几十载岁月,有过太多的荣耀。

有过太多的自豪。

可是自己,唯独丢失了谨慎的性格。

不能再对形势作出明智的判断。

失去了前进的初衷。

“垂垂老矣,昏昏然!”

韩安国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低声呢喃。

“功名利禄之心,蒙蔽了老夫的心智呀!”

一声长长的叹息,韩安国不禁看向紧邻自己这座蓝田侯府的条侯周亚夫的院墙。

“罢了,你赢了。”

“老夫我,输的很是彻底。”

眼中不负神采,变得有些暗淡,韩安国像只斗败的公鸡。

忽然,韩安国自嘲笑笑:“本不想将来在学院被你嘲笑,想压你一头。”

“奈何天不遂人愿,老夫还是成了那个被嘲笑的人。”

“这…都是命呀!”

不知何时,韩安国的夫人走了出来,为他披上一件锦袍。

脸上带着关心,柔声问他:“夫君可曾想好?”

“放心吧,”握着她那也日渐苍老的手,韩安国轻声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透过着蒙蒙雨水,韩安国往未央宫方向看去,脸上带着释然:“陛下,想来也正等着我呢。”

春日的天气似乎总是哩哩啦啦的,这阴雨天气总是下个没完。

谢绝了随行太监的好意,韩安国亲自撑着油纸伞,老迈的身子有些佝偻。

挪动着脚步一步一步上了宣室的台阶。

每一步,似乎都很吃力。

每一步,似乎都费尽了全身的力气。

气喘吁吁走上平日里健步如飞就可以到达的宣室门前,韩安国这才把油纸伞递给了前面引路的太监。

抬起头,油纸伞原本遮盖的视线里,单丘的身影顿时出现在面前。

“有劳中常侍通禀,臣韩安国求见陛下。”

韩安国缓缓拱起手,对单丘行了一礼。语气中,透着浓浓的失落。

单丘还了一礼,深深看他一眼:“韩大夫请稍等,仆这就进去禀报。”

说罢,迈着碎步小心走了进去。

韩安国看着单丘离去的背影,闭眼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身影更显佝偻了。

站在殿外不知等了多级,单丘走了出来:“韩大夫,陛下请您进去。”

“有劳。”拱拱手,韩安国在殿门口任由门口的太监褪去鞋子。

看了眼在殿外摆放的整整齐齐的鞋子,韩安国知道,这应该是它最后一次摆放在这了。

“韩大夫,您请进~”

单丘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笑着提醒了一句。

“好。”

迈着沉重的步伐,心里惴惴不安,韩安国再次来到了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宣室殿中。

和三公九卿们多少次讨论军机大事,就是在这里共同商议。

想起曾经的意气风发,想起以前以太尉的身份进入殿内。

想起曾经以三公的身份独占鳌头。

多少往事历历在目,多少岁月尘烟划过。

现在,孑然一身,只身入殿!

来不及感慨,在宣室一侧的窗户处,韩安国看到了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身影。

那个从青涩少年,成长为如今威慑四方的大汉皇帝的男人。

“臣韩安国,拜见陛下。”

韩安国走到刘荣跟前,躬身一拜。

“韩公一路走来,看似佝偻,可是颇具韧性呀!”

刘荣转过头看向韩安国,笑着说了一句。

刘荣这话,似是调侃,又带着冷意。

“陛下,臣特来请罪。”

没有借口,也没有辩解,韩安国趴伏在地上,坦率面对这一切。

“韩大夫这话何意?”挑了挑眉头,刘荣问他。

“禀陛下,臣枉顾陛下信任,没有看管好下属,更是没有以身作则,闹出这些个丑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