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的强大,在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任何想要对抗的心思,都是无力的。
只能用沉默,用低下的头颅,来迎接这一切。
见证这一切。
然而,沉默过后该面对的现实还是得面对。
这是一个无法逃避的事实。
天香楼内,鱼侩还是如此的美味。
刀工,依旧还是出神入化。
雪白的鱼肉晶莹剔透,一片片好似那翩翩起舞的蝴蝶,在盘子里飞舞。
挛鞮武沐却没了吃的心思。
胸中如堵,食不下咽。
“北地王似乎没有胃口?”
王恢夹了一筷子,美美的吃着,斜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挛鞮武沐。
挛鞮武沐没有说话,表情有些木讷。
似乎有些难以接受现在的处境。
木然站起身,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挛鞮武沐径直往门外走去。
现在,他只想逃离。
赶快逃离这个让自己感到羞愧的地方。
这个耻辱之地!
王恢没有阻拦,只是对身边一人小声叮嘱一句:“看住他,别让他出了意外。”
“过两日的敕封大殿,需要有他在场。”
“大行令放心,万无一失。”
那人眼神冷冽,轻声回了一句,追了上去。
“心酸纵有千百种,沉默不语最难过。”
王恢扯了下嘴角,摇晃着脑袋轻声吟唱:“陛下临来时说的这句诗,还真是应景。”
“雄心壮志,宏图伟愿,到如今都不过是黄粱一梦。”
“可惜,可悲,可叹!”
…
旦日尽,东皇至。
朝廷,重新开始运转。
旦日之后的首要大事,便是敕封北地王。
未央宫,今日前所未有的肃穆,也前所未有的热闹。
今日,是敕封北地王的日子。
陛下降旨:所有臣民,今日皆可不受约束,尽皆入宫。
参加封王仪式。
未央宫中处处人头攒动,处处都热闹非凡。
可是,却异常的安静。
进得宫中的百姓,谁都没有喧哗,只是静静的等着。
等着陛下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三叔,你说陛下是何模样?”
一个瘦小的半大孩子扯了扯一旁一个独臂的中年汉子。
被唤做三叔的中年汉子虽然独臂,右边衣袖空空,却站的笔直。
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一样,目不斜视。
他,叫做程三牛。
曾经,是边关戍卒。
见衣袖被人扯动,程三牛低头瞪了他一眼,四下看看,见没人望着瞧,这才小声斥责一句:“二娃,休要胡闹!”
“陛下乃是天子,也是你可以胡咧咧的?”
二娃摸了摸后脑勺,憨厚笑笑:“总是听别人说陛下英明神武,可是却没见过。”
“头次进宫,我好奇嘛!”
程三牛常年干粗活的手上满是老茧,像砂纸一样粗糙。
用左手轻轻拍了下他的小脑袋,唯恐伤着他,程三牛轻声对他说:“陛下当然英明神武,不然能让匈奴人心甘情愿来京受封?”
“哼!”
提起来匈奴人,二娃小脸上满是气愤。
拉着程三牛右边空****的袖子,恨声说道:“要是没有匈奴人,三叔的胳膊就不会没。”
“您也不会落下这一身的伤!”
“要我说直接砍了那什么北地王才好嘞,干嘛还要封他为王?”
嘴角一咧,程三牛往未央宫高台看了一眼,脸上带着嘲讽般的笑意:“娃儿你还小,不懂嘞。”
“有时候,一刀杀了是痛快了。可是让敌人以后都活在痛苦里,活在自责中,比杀了他有用!”
“更解气!”
“陛下他这样做,三叔我打心眼里赞成!”
“让他活着,让他每天都活在痛苦里,每天都让咱庶民百姓看着他慢慢老去。”
“这样的惩罚才是最重的!”
“陛下驾到~”
正说着,刘荣的身影出现在未央宫前。
“陛下到了。”
程三牛低喝一声,连忙站直了身子。
顺着长长的汉白玉阶梯,程三牛往上看去,只见未央宫前,人头攒动。
满朝公卿分列两旁。
十分肃穆。
后面,一个威严的人影逐渐出现。
只见那人,头戴通天冠,一袭黑色龙袍,腰配天子剑。
慢慢走到未央宫前。
这一刻,天地间好像所有人都消失了。
只有那个伟岸的身影,独立在未央宫前。
“是陛下!”
程三牛激动低喃,老泪纵横。
“陛下万年!”
想起宿卫边关十数年,就是为了保卫国家,保卫大汉。
如今见到了刘荣,见到了大汉的天子,程三牛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大喊一声。
底下的无数百姓听闻,也紧跟着开始呼喊。
“陛下万年!”
“陛下万年!”
刘荣站在未央宫前,看着下面无数真挚呼喊的百姓,心潮澎湃。
人心如此,民意如此,朕有此百姓,这天下还有何惧?
俯瞰未央宫中的百姓,刘荣笑着挥挥手。
一旁,已经穿上了诸侯王冕服,头戴头冠的挛鞮武沐见到这一幕,脸色黑的吓人。
同时,心里也前所未有的生出了一丝惧怕。
汉朝人,竟然如此的团结。
对他们的皇帝,如此敬重。
长长叹了口气,挛鞮武沐不禁心生沮丧。
再也没有一丝的反抗之心。
大匈奴…完了!
败的很彻底!
封王仪式继续,太仆丞冉禺的声音响彻众人耳中。
“请北地王,叩拜大汉皇帝陛下。”
挛鞮武沐握紧了佩剑,艰难看向意气风发的刘荣。
内心,十分的挣扎。
想我挛鞮武沐,一代天骄。
东匈奴的伟大单于,现在,竟然要对面前的汉朝皇帝行叩拜大礼!
一时间,屈辱、不甘种种情绪在心中萦绕。
“太尉,要不要我过去帮帮他?”
见挛鞮武沐愣在那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李广冷哼一声撸起袖子。
“封王仪式虽然荣耀,可是对他这个曾经的匈奴单于而言,却是莫大的耻辱。”
韩安国眼中带笑,抚着花白的胡须看着他:“给他点时间,让他自己决定吧。”
“便宜他了!”李广再次一声冷哼,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袖子放了下来。
过了良久,挛鞮武沐最终认命般闭上眼,心中的万般不甘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再睁开眼时,迈着艰难的步子朝刘荣走了过去。
“扑通!”
挛鞮武沐跪倒在地。
趴在地上,挛鞮武沐的声音响起。
“臣…挛鞮武沐…叩拜大汉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