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山碎尸案终究还是没能瞒过大众的眼睛。
勘察现场时不可避免地漏出了几张照片，变成了活跃于吃瓜群众微信的神秘物料。
舆论压力一上来，自然有人逼着警方给出一个说法。
可悬案侦破的过程并不能公之于众，一切没能尘埃落定之前，交付于大众的答案只有一句尚在调查中。
模棱两可是无法安抚众人的好奇心。
顾希越夹在舆论和真相之间，这三天过得十分痛苦。
当然，更痛苦的还有何俊辰。
实习期刚过他就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因为一个危险的可能就轻易答应了顾希越成了给腾蛇卖命的驴子。
习惯了在企业狐假虎威，真开始卖命的时候还真的不适应。
“这是我们从王颖家找到的药物和针管。”
在第三位死者身份确认的同时，何俊辰也从王颖家带来了新的消息。
看着桌上堆着的东西，顾希越的表情从惊讶到平静又归于冰冷。
“第三个人的皮肤上也有注射伤口？”
低头思索片刻后，顾希越心里有了计较。
“所以他们极有可能是同一个圈子的瘾君子。”
“从王颖平时的生活状态和消费情况看，她并没有太多的渠道主动沾染上这个东西。”冷溪皱眉，“秦检查长家风很严。秦梓跃没有成年，接触这个东西的可能比王颖更小。——希越，这个事情应该并不是偶然。”
“之前去秦家的时候我注意过秦家的布置。秦家夫妇对儿子的管教很严格，就连牙刷的摆放，毛巾的折叠都一板一眼。秦家太太说了，自己孩子因为体弱推迟了两年上学，所以和班级的孩子并不相熟。”
顾希越放下资料看向冷溪，眼里露出一丝笃定。
“看上去越理性克制的人越容易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做出格的行为。秦梓跃虽然表面上是个乖孩子，可如果他真的乖巧懂事又怎么可能如此娴熟地翻墙离开夏令营的营地还不告诉父母？”
冷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你怎么想？”
顾希越指了指何俊辰调查笔记中的一小段。
“秦梓跃的班主任说他平时性格内向，和班里的同学来往不多。可是校内的同学却提到，在他失踪之前曾经和隔壁职高的几个学生有过往来。”
冷溪挑眉。
“黄毛还敢进天一中学吓唬人？不怕中学老师啊。”
“可别小看了现在的孩子，他们察言观色的能力和了解阶级的主次轻重水平可比你强多了。”
顾希越一边说一边起身。
“——你继续留下等沈夏分离出第四具尸体，尽快确认死者身份。我带小何去趟学校。”
他低头举起胳膊看了看表。
“正好，快放学了。”
*
锡城天一中学是省级第一的重点初中。
和省内其他地区近乎军事化的严格管理不同，天一中学注重孩子的素质教育。
他们会选择去博物馆上历史课，通过研学代替书本作业，并且增设马术，高尔夫，红酒鉴赏一类的选修课教育。
当然，快乐教育的背后考验的是父母的实力。
应试教育虽然死板，却是普通学生唯一能够脱离圈层的机会。
顾希越曾经也是天一中学的一员。
当圈层平等，你会认为你拥有的一切优待都是理所当然，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个世界原本的法则其实是弱肉强食。
在福利院那几年，他知道了早餐的鸡蛋是要抢的。
睡觉是要防着老鼠钻进被窝的。
老师不一定都是和蔼的。
比自己小的小孩子，往往要比那些大人心思还要坏。
这些道理，在天一中学读书的顾家小少爷顾希越不会懂。
但是孤儿顾希越懂了。
“我们就在学校门口守着，不进去？”
顾希越点点头。
何俊辰不解。
“你干嘛带我来啊，和学生打交道，师父不是更合适。”
“他只适合和三好学生打交道。”
“啊？”
顾希越没有解释。
周三下午是天一中学的解放日。
三点半没有选修课的孩子们都会陆陆续续地被家长接走去校外参加一些拓展或者比赛。
当然也有很多孩子选择留校活动，这一天，学校也会对外开放，欢迎家长进去一起参与学习。
等时间推移到四点。
过了放学高峰期，门口停留的学生数量已经逐渐减少。
就在此时，校门口忽然出现了几个没穿校服的少年，叼着烟，甩着棒棒糖，行为举止浮夸造作，仿佛是在表演玩世不恭和痞气。
何俊辰总算明白顾希越为什么要带上自己。
“靠，哥，你是让我来教训小弟呢？你不怕我下手太重犯纪律？”
“问话而已，没让你动手。”
顾希越扭头看了何俊辰一眼。
“把衣服扯开，袖子翻上去，把手上的文身露出来。”
“丑死了。”
何俊辰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坨恨不得消失的齿轮。
“没事儿，吓唬小孩就需要这个。”
事实证明，顾希越的判断是有效的。
两人凑上前后不等开口，何俊辰身上的刀疤文身以及顾希越胳膊上的腱子肉已经把那群聚集的“不良少年”吓得一溜烟跑的精光。
顾希越手快抓住了落在后面的一个矮个子男生。
对方见被逮住直接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哥！哥哥哥哥！我没惹事儿啊……”
“没说你惹事儿。”
顾希越挥挥手让何俊辰退到了一边。
他从口袋里将秦梓跃的照片伸到矮个子男生面前。
“认识吗？”
男生撇了一眼后脖子就一缩，眼里露出一丝慌乱。
何俊辰见状一把提起他的后衣领。
“老实交代，不然我连你们老大一起收拾了。”
“认识，认识！”
果然，在这群少年面前，腾蛇的身份还不如小混混好使。
顾希越心里暗叹一口。
“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会打你。”
男生显然还是害怕，贴着地的小腿肚子都在打战。
“您问，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告诉你。”
“好。”
顾希越起身将他拉起来。
“你多大了？”
男生一愣。
“啊？”
“问你就说！”
何俊辰一声吼吓的矮个子男生又软了下去。
“十五！十五了！”
“哪个学校的。”
“锡城轻工职业技术学院。”
“叫什么名字。”
“李开天。”
“名字还挺大气。”
顾希越微微皱眉。
李开天没穿校服，身上披着一层脏兮兮带着油渍的运动服。
脚上的一双鞋也磨得破了皮。
头发乱糟糟地垂着，除了脸上一股子又邪又痞的气质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强烈的低自尊感。
似乎是注意到顾希越在打量他。
李开天的脚在下意识地往后缩。
“李开天。”
顾希越收起身上的戾气默默站直了身体。
“我是锡城腾蛇重案队的支队长，你可以叫我顾警官。”
李开天一愣。
“刚刚给你看的照片上的男孩，前几天被人杀害了。”
“啊？”
李开天下意识惊呼出声。
“杀他的人手段残忍，连全尸都没有，我们现在正在努力调查，非常需要你的配合。”
李开天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