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慎带着气愤和怒意喊出这句话，没等柳若幸回答什么，他已经有些后悔自己这样跟大哥哥说话。
好不容易见一面，他怎么头脑一热就说这些毫无意义的气话？
要是今日一别，大哥哥又躲他十年二十年怎么办？
柳慎有些心虚的颤了颤睫毛，视线立刻就有些闪躲：“你跑到这里来，不怕我跟柳家说见过你，他们又来抓你么？”
柳若幸看着柳慎，他每个微小的动作以及动摇的态度都在柳若幸的眼里放大。
在自己面前，柳慎又变成十年前的那个小孩子，他想要掩盖自己的情感，却又怕掩盖得太严实，又再度失去。
柳若幸浅笑着：“他们早就知道我回来了。”
跟这次的见面没有关系。
虽然柳若幸自己并没有打算那么早就出现在柳慎跟前，但既然云曜替他安排了，他也并不排斥：“过来坐着说话。”
柳慎在门边别扭了会儿，总觉得自己的火气被自己灭得也太快了一点，虽然脸上依旧冷漠，但再想质问柳若幸什么，又提不起来刚才的气势了，这会儿再乖乖听话的过去坐下，岂不是又被大哥哥牵着鼻子走。
他的心思柳若幸看一眼就知道，他轻吸口气，站起身来，一路走到柳慎跟前，不等柳慎躲，拽了他的手便往里走：“我既然来见你，自然不会再拿说辞含糊敷衍你，你有什么话想问，尽管问就是了，咱们说话的时间那么长，你要是一直站着，岂不是苦了自己？”
柳若幸的手指微凉，拽着柳慎宽阔的袖口，指尖跟手腕的肌肤接触，柳慎实在鼓不起勇气甩开这只手。
靠得近了，柳慎才发现自己已经和大哥哥差不多个头了，这些年柳慎在外奔波筹谋，身形显得更加瘦弱，他原本就是皇城闻名的美男子，如今面容较之柳慎憔悴不少，但仍掩盖不住周身的光芒。
柳慎心里心疼，可一心疼，他就想起十年前柳若幸不顾一切的离开，难过和不甘一并涌上心头，五味陈杂。
被柳若幸拽着过来安排着走下以后，柳慎还显得有些不自在，不敢直视柳若幸的眼睛，他没察觉到自己现在像一个跟哥哥使性子的小孩，委屈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倒是柳若幸离近了看柳慎，因为他容光焕发的样子而感到欣慰，沉默间，反而是柳若幸打破了僵局：“这些年你过得好么？父亲母亲身体可都好？柳家如今的小辈们，都如何了？”
柳慎闷声哼道：“你如此神通广大，那么多人都找不到你，柳家如何，还需要我来告诉你么？”
柳若幸微抿嘴唇，轻声道：“当年事发突然，我若是当即不走，便再也走不了了，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柳慎皱眉，抬眸冷声道：“什么事必须要出走才能办到？！为了长公主，你家都不要了，难道留在柳家，你就什么都办不到了吗？”
柳若幸眯眼，没有回答柳慎这个问题。
但柳若幸的沉默让柳慎明白，他的确是有难以言说的苦衷，柳家能护住他，却也的确没办法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那时候还小。”柳若幸片刻后又重新带上了笑意，“把你一个人留下，是因为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来，也相信终有一天我们再见的时候，你能够明白我当年的处境和选择。”
柳慎咬牙：“那你现在看见了，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人，我既没有走出自己的道路，也不能明白你当初的选择，我怨恨你，这十年来我每一天都在怨恨你，你既然走了，你就永远都不要回来，即便你现在在这里，我也绝对不会原谅你！”
柳若幸：“你没有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么？”
柳慎噎住。
其实是有的。
虽然家族的期望曾经沉重的压垮过他，但他骨子里和柳若幸是一样的，最终还是不顾一切，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事情来做。
如今族中收回了对他的期待，他也一直没有娶亲，过着闲散惬意的生活，在南巷的僻静处开了一间小药房，带了几个小徒弟，收入不算多，大都被他拿去补贴穷苦老人的药钱和喂养流浪狗了，但买酒和听说书的茶水钱还是付得起的。
他口口声声说恨柳若幸，永远不会原谅他。
可真的看见柳若幸平安无事的在自己眼前，柳慎心底里是松了口气的。
如今家族的兴盛不比从前了，经历了柳若幸的离去，柳家元气大伤，如今虽然依旧有报效朝廷的年轻人，但势力远远不如曾经，毕竟当初柳若幸作为长公主的左右手，可以说是权倾一时，将柳家也推向了巅峰。
一朝坠落，再想要回到曾经的辉煌，终究是力不从心了。
柳慎刚提起来的脾气又被柳若幸一句话瓦解，他叹口气，终于不再紧绷着像个竖起浑身的刺的刺猬，垂下眼帘的时候，语气也终于缓和下来，喉间也带上了哽咽：“他们找不到你，钦天令和家里的人都说你死了，我不信，前些年还想过要去找你，可天下之大，我不知道要从何找起。”
“你刚不见的那几个月，柳家全乱了，他们商议着要让我顶替你，可惜我虽然是你的弟弟，却没有办法做到你那么好，我已经很努力了，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没人觉得我已经尽力，他们盼着我做到和你一样优秀的程度，可我原本就没有想过要入朝为官，我也不可能是第二个你。”
“被逼得急了，我便逃走了，混进了北上参军的队伍里，去做了两年多的军医，最后还是被家里人发现，强行被带了回来……”
柳慎苦涩的笑笑，抬眸看柳若幸，眼底泛红：“你看你多厉害，躲了十年，如果不是你自己出现，没人能够找到你，而我只躲了两年而已，还是在那么遥远的战场之上，依旧逃不开家族的搜寻，我便常常会想，我们之间差了那么多，怎么会是亲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