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良久,也没有人从里间推门出来。
云曜在等,若是柳若幸不愿意见柳慎,他并不想用过于强硬的手段逼迫柳若幸留下来。
他希望这一次的见面,至少是柳若幸情愿的。
若非情愿,只怕会让柳慎心中的执念更加深重。
这些年,谁都过得不容易。
柳慎每日没心没肺的行医问诊,似乎对家族中的议论和眼光都毫不在意了,但云曜知道,他拙劣的伪装着自己内心的伤痛,对柳若幸,对柳家,他有怨,也有恨,但更多的,依旧是爱。
若非内心深处依旧深爱着自己的哥哥和家族,他不会情愿自伤,也要笑着面对未来的生活。
柳若幸说得对,柳慎是个好孩子,于他这个哥哥而言,于柳家而言,他无疑都是个好孩子,只不过支撑不住家族预期的柳慎,注定了也迈不过自己的心坎儿。
半响后,柳若幸从屏风边走了回来,他坐下来的时候,似乎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面对十年未见的柳慎。
毫不胆怯,对视的这一瞬间,云曜才恍惚觉得,自己看见了熟悉的柳若幸。
那个会严肃的告诉他,礼义廉耻,家国天下的柳若幸。
云曜只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他站起身朝外走去,有人会去请柳慎过来,接下来的事……便看他们自己了。
跨出门槛,云曜径直朝着旁边的厢房过去,推开门的瞬间,正巧见凤翎在桌边坐着,拿盘子里的糕点堆高玩儿。
听见推门声,凤翎手一抖,累得稳稳当当的糕点一瞬间就塌方了,落得四处都是。
凤翎瞧着可惜,一边往盘子里捡,一边起身笑着道:“大人怎么来了。”
云曜看她这举动,耐心的等了会儿,等她把糕点都放好擦了手,这才开口让她过来。
因为听不见旁边屋子里的动静,凤翎也没有办法判断来的人究竟是云曜的客人,还是来跟云曜谈事情的。
但云曜这时候出现在这里,想来是人已经走了吧?
“大人今天不是要宴请客人么?”凤翎凑近云曜身边,跟着他一起往院子里走,试探着问了一句,想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路过云曜的屋门前,凤翎下意识的往里面看了一眼。
屏风被拉开了一些,能看见里面的确还坐着人,但只能看到衣摆一角,以及站得离门更近一些的护卫。
那女子突然抬眸看向凤翎,眸光冷冰冰的,瞳孔漆黑得像是深渊一般,让人脊背发凉。
但凤翎只是淡然的和她对视了一眼,并没有被她的眸光震慑到,反而是听见云曜回到她的话,很自然的就挪开了视线。
原来没走。
没走的话,云曜怎么会在这里?他要带她去哪儿?
“怎么?”云曜应一声。
凤翎赶紧跟上去,把疑惑收起来,笑道:“没事,我还以为客人都回去了呢,那么多东西,岂不是就要浪费了。”
云曜收回视线,既然往前走去:“哪儿那么多问题。”
他脚步很快,似乎急着要离开这里。
为什么?
凤翎回眸,看向渐行渐远的月门,不自觉地就放慢了脚步,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东西。
可惜云曜敏感,察觉到她没跟上,干脆伸手把她拽到了自己旁边,低声道:“走那么慢,等我来请你?”
凤翎干笑两声,那倒不敢。
她再回头看的时候,已经跟云曜进了转角深处,月门和小径早已经看不见了。
·
门外的女子消失在视线里,一瞬的对视,让银霜微微皱起眉来。
她的疑惑没能瞒过金啸,双生子的默契和心灵感应本就非比寻常,两人更是最为契合的搭档,银霜的任何波动,都能够被金啸精准的捕捉到。
因为屋中没了外人,金啸便径直问出了口:“怎么了?”
银霜沉吟片刻,见柳若幸也饶有兴趣地侧了侧身子,这才轻声道:“方才那位令羽姑娘,跟着摄政王出去了,与我对视了一眼。”
柳若幸笑:“她不怕你,对么?”
银霜一怔,随后垂眸点了点头。
她察觉到陌生气息的靠近,下意识地抬眸警视,那个小丫头,居然没被镇住,甚至那般淡然地与自己对视了片刻。
不愧是被摄政王也留在了身边的人。
这个令羽的不同之处,想必也是主子如此在意她的原因。
柳若幸抬手,示意银霜不必纠结于此。
他抬起的手刚落下,阳光洒满的大门处突然有阴影洒落,柳若幸抬眸,瞧见一脸稀奇往里走的柳慎,他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要见的是谁,还侧身笑呵呵的同领路的小丫鬟说笑,一点儿也不像是个二十五岁的人,还跟少年一样逗得姑娘家脸红,笑起来的模样虽然只看得见侧颜,但依旧明朗。
“谁要见我?这么神神秘秘的,你们大人也走了,说好的宴席呢?他怎么好意思自己先跑了,让我一个客人四处乱窜?”
柳慎问得小丫鬟不知所措,缩在门边小声说小柳公子请进。
柳慎笑笑,也不为难她,独身进来的瞬间,他看见了坐在里间的柳若幸。
哪怕十年过去了,曾经的面容印刻上了岁月的痕迹,但柳慎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
他愣在原地,笑意慢慢消散,变成了满眼的震惊和无措。
他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从心底里就不相信自己还能有见到柳若幸的一天,在柳慎看来,柳若幸在躲着所有人,包括自己。
当消失了十年的哥哥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柳慎在极度震惊之余,开始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柳若幸对他浅笑,晦涩的喊了一声太久没有喊过的昵称:“阿慎。”
柳慎攥紧拳头,往后退了一步。
听见熟悉的声音时,不受控制的眼眶红了。
他没有开口,怕自己一松开咬紧的牙关就会失态。
在听见柳若幸第二次喊他的时候,柳慎终于大声吼道:“你少这么喊我!”
他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时刻。
他最引以为傲的大哥哥,成为了旁人口中亵渎长公主遗体,携长公主遗物发疯逃走的狂徒。
他抛下一切走了。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为了长公主,不要他这个弟弟,也不要柳家了。
柳慎红着眼瞪着眼前人,低吼道:“你居然还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