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头一回在府里找人。

摄政王府大部分的地方,她都是没怎么去过的。

半生来的时间不长,也没怎么往府里别的地方去过,只跟着几位婢女一起去刘叔那里领过东西。

也正是因为没去过,跑起来的时候脑海里没有熟悉与不熟悉的概念,更容易横冲直撞,不知道藏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凤翎心中焦急,但脚下的步子却不乱,这时候若是自己先乱了阵脚,更容易看漏细小之处。

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巡了一圈没找到人,凤翎在后院儿的小径前放慢脚步。

她该不会是闯到姑娘们的住所里去了吧?

凤翎思忖了会儿,实在是不想独身一人往里面去,便折回院儿里,寻求陈嬷嬷帮助。

原本是不想麻烦到刘叔那边的,但现在看来不麻烦也是不行了。

陈嬷嬷唤了两个在院儿里呆的时间最久也最年长的两个婢女往姑娘们住的后院儿去看,随后叮嘱凤翎就在熟悉的地方再多转转,她撑伞往刘叔那边去,找两个靠得住,腿脚利索又熟悉府里情况的小厮帮忙。

凤翎撑着伞抬头往屋檐上望,虽然不知道云曜留在府里的护卫都藏身在什么地方,但凤翎知道,肯定是有人在的。

只是他们受命紧要关头才可现身,是摄政王府最大的一层屏障,不像飞影和流尘那般,是明处之人,而流尘又是特意受命跟随凤翎的,自然随意可唤。

府上只要没出关系到云曜生死攸关的大事,这些暗卫是绝对不会现身暴露行迹的,别说是一个捡回来的婢女跑了四处找,就算是死在府上,也惊不动他们。

上回他们出手,还是控制自己这幅身体背后的组织潜进府邸刺杀的时候,早前青玄进出院内,也没见有人现身过。

凤翎叹气,有人不能用实在是有点难受,可半点法子也没有,收回视线后,还是得靠自己去找。

好在刘叔和陈嬷嬷对府上熟悉,又多了这么些人穿梭在府里寻找,下着雨,除非是有事要办,否则没人在府里随意走动,刘叔差人找到凤翎说小姑娘已经寻到的时候,凤翎才松口气,跟着往回赶。

半生跑出去的时候没带伞,淋得浑身湿透了,更显得瘦小,像只可怜兮兮的落水鸡。

凤翎推门进来的时候屋里正起了碳炉,半生瑟缩在**,正有人拿干帕子给她擦头发。

见凤翎进来,半生抬眸看了她一眼便垂下了眼帘,看上去不像是心虚,凤翎倒觉得她是觉得委屈得很。

屋里人多,凤翎在门口站了会儿便把伞撑放到门边,独身一人在门边的位置掸去身上的水痕。

进屋后凤翎便到碳炉边站着,这一路走得急,风把雨吹在身上,多少都有些湿了。

小厨房很快就熬了姜汤过来,陈嬷嬷留了小厮下来一起喝,等身子暖和了,才和气的送出去。

半生捧着碗小口小口吹气,喝得很慢,好似咽不下去一般。

凤翎实在是有些生气,眼瞧着大家都喝完好半响了半生碗里还剩大半,不自觉沉了声音道:“不想喝就别喝了。”

刚说完,半生便一愣,眼里又开始蓄上了泪。

凤翎撇眉,头一回真切的觉着,半生真是被流尘宠坏了,如今不仅仅是不知感恩的问题,因为她年岁最小府里的嬷嬷姐姐们也都让着她,云曜又是从不过问她的,她好像真把自己当这院子里的小小姐了。

说了她一句便敢跑出去淋雨躲起来,要那么多人把她找回来,还得哄着她喝姜汤,帮她烧水沐浴,给她换衣裳擦头发……都已经这样了,还矫情着不肯好好喝姜汤,方说了一句,又要哭。

凤翎自问,重生以来,哪怕是云曜默认,婢女主动,她也未曾再把自己放到过主子的位置上心安理得的享受本不该她这个身份享受的东西,半生如今这样不仅理所当然,甚至变本加厉的态度,实在令人恼火。

见凤翎真生气了,陈嬷嬷也不想拦着,这件事的确是半生做得过分了,再怎么说,拿自己的身体作为赌气的筹码,拿流尘的偏爱作为骄纵的本钱,本身就是不对的。

若不是凤翎顾念着流尘,早早便要不留情面的狠说了。

是以陈嬷嬷招手把两个婢女唤到身边,问过烧水的情况,一边聊一边便出去了,未防冷风冲淡了屋里的热气,还很自然的顺手关上了门。

没了旁人,屋里静得有些诡异。

半生依旧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看着姜汤是一点没少,眼泪倒是啪嗒啪嗒往里掉,都快成兑水姜汤了。

凤翎深吸口气,上前伸手从半生手里拿过碗来放到桌上,稍稍背对着她:“半生,你若是想要以这种方式来确定自己是否还被关心疼爱,那你便想错了。”

“真正的关心疼爱,是要以心换心的,而不是一再的拿自己的不确定去无限索求,每个人的心都是肉长的,都会有觉得疼的一天,等到心凉透了,再怎样都不能挽回了,你明白么?”

凤翎不确定半生能不能听进去,但她还是得说。

回眸看半生的时候,见她将脸全都埋进膝间,凤翎便知道她压根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是觉得委屈,就是觉得凤翎在骂她,在伤害她。

她以前的日子都那么苦了,为什么还要这样说她,为什么不能对她宽容一点,她都那样去讨好了,为什么还是说她做得不对。

钻进这样的死胡同里,算是彻底不肯出来了。

找她花了不少的时间,厢房门被敲响的时候,凤翎还以为是陈嬷嬷差人过来说沐浴的事,还没应答,门外便传来了流尘的声音:“令羽,你在么?大人找你呢。”

流尘的声音刚落下,蜷缩在**一动不动的半生突然从**跳了下来,光着脚就这么眨眼间跑到了门边的位置,她打开门,穿着刚换的寝衣,一身素白的抱住了流尘,风呼呼往屋子里吹,将碳炉边坐着的凤翎的发丝吹得混乱。

流尘看了看凤翎,又看了看抱紧自己,把脸死死埋住的半生,愣住了:“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