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不会哄小孩，听见这声音的瞬间，一度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从前带云曜，因为是男孩子，他又要强得很，所以没遇上过这种情况，现在陈嬷嬷突然走开了，就留凤翎在这里，她也不可能当做没听见。

小姑娘经历了那样的事，一下松缓下来害怕落泪，都是可以理解的。

凤翎想起刚才她那样防备的样子，便没有直接过去，怕吓着她，而是把凳子拉到了屏风边，轻声开口：“怎么了？”

大概语气有些生硬，小姑娘的哭声随着凤翎的话音落下也戛然而止了。

那边响起哗啦啦的水声，没听见她继续哭，凤翎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开口，便也只是这般坐着。

陈嬷嬷没一会儿便回来了，又添了些热水，让她不急，慢慢洗就好。

反复这么折腾了有小半个时辰，小姑娘这才穿好衣裳，自己抱着头巾擦湿头发，出来的时候看陈嬷嬷和凤翎的眼神还是有些怯，但已经不那么抵触害怕了。

她眼眶湿漉漉的，鼻尖也发红，看得出来是真哭过，不过她很快就低垂下眼帘，显然也是不想被人看见。

陈嬷嬷唤她过来，怕她这样乱擦弄到伤口，拉到跟前来坐下以后，就在后面帮她慢慢把头发弄干。

昨天凤翎看见她的时候，全身上下又脏又破，只能瞧出是个女孩子来。

今天洗干净换了衣服，长得倒是端正，但整个人总是畏缩着，撑不起这衣裳料子来。

凡事慢慢来，人到了新的环境里，总是会被潜移默化的，看得多了，待得久了，自然也就好了。

陈嬷嬷给她擦头，她便只是拘谨的坐着，半响后抬眸往凤翎这边看过来，隔着轻纱，一瞬间没看清楚凤翎到底有没有盯着她看，好半响后才瞧清楚，又慌张的低下头，这下双手握得更紧，更不自在了。

从凤翎看见她被陈嬷嬷抱回来到现在，都没听这个孩子说过一个字，不会又是个哑巴吧？她跟哑巴这么有缘分么？

正想着，关上的门外突然传来了小婢女的声音：“嬷嬷，大夫到了。”

陈嬷嬷应着：“进来吧。”

小婢女等了片刻，这才推开门进来。

屋子里还有热气，推开门后只觉得一下冷了起来。

大夫倒是很客气，知道这里是摄政王府，进来以后少说多做，麻利的开了擦伤口的药，重新给她包扎了伤口，又仔细诊过脉，重新开了两副药出来。

陈嬷嬷问了些别的情况，确定脑子没被砸坏之后才松了口气。

大夫走后没多久，陈嬷嬷瞧着头发差不多擦干了，便拿梳子来替她慢慢梳头，凤翎坐了那么久，原本是过来帮忙的，结果也没能帮上什么，盯着这个小姑娘看久了，不自觉就放缓声音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在外面流浪，可能是没有名字的。

凤翎等着她摇头，结果小姑娘抬眸看她，很短暂的一瞬，凤翎觉得似乎没在她眼里看到慌乱，而是一滩死水般的眼神，眨眼过后，那样的眼神也随之消散了。

小姑娘盯紧了她，好半响后，颤巍巍的伸出了自己的手，停在和凤翎的距离中间，凤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也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指尖。

手指粗糙得很，比她刚醒来的时候这具身体的手还要粗糙许多，摸上去根本就不像一个十一二岁孩子的手，应该是吃了很多的苦。

被凤翎握住，小姑娘抖了一下，随后又像是获得了鼓励和力量，竟然就这么伸长胳膊，碰了碰凤翎的面纱。

凤翎凭着自己的直觉问道：“想要这个？”

小姑娘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凤翎。

这下明白了，凤翎笑起来：“我的脸伤着了，吓人得很，别看，过几日就好了。”

原以为说了她就懂了，没想到小姑娘反而露出了失望的样子，可怜兮兮的，似乎鼓起勇气好不容易伸出的手又被人无情的拍了回去。

离开皇宫，历经生死后，凤翎觉得自己的心肠似乎也变得柔软起来，看不得这种可怜巴巴的表情，叹了口气，又松口道：“那我让你看看，你会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小姑娘顿了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凤翎深吸口气，撩起帘子给小姑娘看了一眼，见她一脸惊讶，倒也不是害怕，这才放下心来。

正准备开口，就听见小姑娘出了声：“痛吗？”

她问脸，然后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打破的额头，声音有些哽咽：“我这个……很痛。”

凤翎：“你现在还疼么？”

小姑娘摇摇头，见凤翎盯着自己，又很轻的点了点脑袋，然后声音极小的道：“只有一点点疼了。”

陈嬷嬷听得心疼，年纪大了更是心肠软，一边梳头一边眨眼，眼眶有些湿润。

凤翎拉过她的手，总算是听见她开了口，好像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拉近了一般：“那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么？”

小姑娘支吾了半响，另一只手使劲拽着衣角，小小声的说了。

但声音实在太小，凤翎完全没听清楚，顿了会儿，还是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遍。

这回小姑娘深吸了两三口气，声音大了些，总算是听清楚。

“半生。”

凤翎不知道究竟是哪两个字，自己在心里浮现了这么两个字出来。

她摊开半生的手掌，把这两个字写了一遍，问她是不是。

半生摇头，磕磕巴巴的说了好些话，她有些着急，很多地方含糊着没说清楚，声音也小，凤翎听了半天才听明白，这名字她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有的了，可能是某个一起讨饭的人来了兴致给她取的，后来就都这么叫了，她也不认字，不知道怎么写，但觉得凤翎在她手心里弯弯绕绕画的这两个字很好看，想问凤翎能不能教她。

听了半天终于听懂的凤翎笑起来，耐心的同她讲话：“好啊，等你头不疼了，我再慢慢教你，如何？”

半生眼睛亮起来，立刻点头，她攥紧凤翎的手指，完全依赖上了的样子。

陈嬷嬷在旁边看得带笑，同凤翎道：“你倒是很会哄孩子，我瞧她现在是喜欢你了，将来你要是有了孩子，一定也能带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