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怔了片刻,然后发现自己竟然很平静且迅速的接受了云曜所说的事情。

可能是潜意识里一直都知道,云曜也好,飞影流尘也罢,其实都曾经是经历过不幸的人,否则不会走到一起,以那样相似的形式。

凤翎想到了或许是流尘自己的经历如何,让他难以推开这个伸手求救到了他面前的人。

没想到会是曾有一个妹妹,还不幸病逝了。

怪不得流尘一直说,他一定要救她。

是看见相似的场景,勾起了心底曾经的心魔吧。

凤翎低垂着眼帘,半响沉默不语,没一会儿,云曜又开了口,声音听上去也没了笑意:“你是不是在想,既然我什么都知道,又只是个小丫头而已,留下便留下了,何必对流尘那般严苛?”

凤翎摇头,依旧未曾做声。

只是摇完头后没再听见云曜的声音,抬眸撇了他一眼,见他一脸不信任的盯着自己,才叹口气分辨一句:“摄政王府是大人在当家做主,留不留人,留什么样的人,皆是大人的权利,如今特殊时期,外来人等一律可疑,若没有非留下来不可的必要,或许还有旁的选择……”

“你也看见他那个样子了,我还以为你会帮他说话。”云曜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对凤翎的回答是否满意。

凤翎顿了顿,神情坚定的道:“不能面对,又怎么成长呢?”

她当年,也是那样自己一个人,痛着哭着,拼命往前,一路过来的。

害怕,仿徨,后悔,其实都没有什么用。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发生的事已经发生,唯有向前,就像当年凤翎告诉云曜的那般。

凤翎话音落下,云曜久久没有回应。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多的将目光落在眼前人的身上,这么些天的烦躁心情也在看见她之后平缓下来。

是难以言说的复杂感情,清晰的知道眼前人非忆中人,却又拼命的拽住她,缓解自己难以言说的病痛。

云曜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错觉,也不是她故意刻意营造出来的感觉。

而是举手投足间,某个眼神里,甚至一瞬的转身中,渗透着的熟悉感。

云曜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往泥泞里深陷。

他抬手揉揉眉心,终于露出了些许的疲惫:“不是不能留。”

凤翎扬眉:“大人说什么?”

云曜竟然很有耐心的重复了一遍:“不是不能留下。”

只是时候未到。

凤翎在心里补了这么一句。

她总觉得云曜这句话别有深意,应该是要跟这么一句的。

可不管是真的另有考量还是凤翎一时多想,都代表着流尘能够心愿得偿。

既然能够心愿得偿,那么现在让流尘这么跪着,是为了先给一棒槌再给一颗糖?免得他以后什么猫猫狗狗的都往家里捡。

确实也是有这个必要的。

凤翎没往更深的地方多想,大概是因为见过了那个孩子,太可怜了,大概是因为如今她不再是那个扛着天不能塌的人,下意识里知道,如今有太多的人撑在她的上头。

但这句话还是在凤翎心里埋了颗种子,兴许某一天会破土而出,但不是现在。

说完流尘的事,云曜神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方才凤翎进来之前,他其实一直在看手边的画像,这会儿从桌上都拿起来,递给凤翎。

这次不是薄薄的宣纸画着的了。

而是落笔在纸板上,有两个手掌那般高,左右合页,画的都是司愉。

一边是穿着女官服侍,凤翎记忆里务必熟悉的司愉。

一边是顶着司愉的脸,穿着宫装面容精致的司愉。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再一次这般仔细的看到司愉的画像时,凤翎还是心脏钝痛了起来。

纸板挡着脸,倒也不怕云曜看出来什么。

这次看的不必立刻烧毁,凤翎便看得久了一点,也仔细了许多,直到云曜开口:“我再问你一次,你在宫里的时候,确实看见了齐妃真容么?”

凤翎把画板合上,她已经没有了再次确认的必要了。

“是。”

“你确认,她和画像上的人,长得一样,对么?”云曜似乎也跟她一样难以接受,再三确认,还要听凤翎亲口再回答一次。

凤翎颔首:“我确认。”

一瞬间,凤翎看见云曜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

他摆摆手,让凤翎将东西放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凤翎拿回自己的斗笠,一边戴上一边准备往外走,转身走了两步,没听见云曜起身的动静,凤翎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云曜还是那么坐着,一直盯着自己。

凤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隔着轻纱,明明也看不清楚云曜的神色,可就是这么朦胧的一眼,她突然脱口问道:“大人很在意齐妃娘娘么?”

云曜没开口,却也没有催促凤翎离开。

凤翎转回身子,故意问道:“是大人一直在找的那位故人?”

一直没吭声的云曜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气笑了。

可转念一想,这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呢,胡乱猜测而已,自己跟她计较什么?

云曜叹口气,本来是想自己坐会儿的,现在看来也罢了,他站起身来,走到凤翎面前,本来想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抬起来的时候想起她戴着斗笠,便把斗笠又取了,用另一只手揉:“这些同你有什么干系?不该想的别想,不该打听的也别胡乱打听,回去吧。”

凤翎不满的理自己的头发,把斗笠拽过来抱在怀里。

她转身要走,云曜又在后面喊住她:“直接回屋去,不许同他们两人说话。”

凤翎闷声应着:“知道了。”

她接着往外走,云曜的声音还在传来:“这次进宫做的不错,明日来领赏。”

凤翎站在屏风的另一边,手都摸到门边了,想了想还是侧身到屏风边对屋里的人道:“都是绣雾姑娘帮衬的,我没什么功劳,不过就是耍了点小聪明,瞧见了齐妃娘娘一眼而已,若是运气不好,也完成不了大人的交代,领赏什么的就不必了吧。”

话音落下,里面没有人回应。

下一秒,蜡烛的光就被人吹灭了,凤翎深吸口气,在心里骂了句臭小子,赶忙开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