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曜一声令下，旁边立刻支起一张桌子，正对着云曜的大饭桌，像在收拾不好好吃饭的小孩子一样。
几碟小菜看着不多，可对于刚用过些晚膳的凤翎来说却是刚刚好的。
云曜让她吃，旁人自然无话可说，就连陈嬷嬷也只是在门口看了一眼，随后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他有人伺候着，也吃得很慢，时不时瞥一眼凤翎，觉得她不像是装的，她真就是这样慢条斯理的吃东西，不管任何时候。
小菜吃到后面，凤翎还在想，云曜刚才那样逗她玩儿，就是为了让她吃东西？
算着吃糕点时候的速度，他是能推算出来自己肯定没吃饱的。
现在这样，也是为了印证自己并不只是在他面前故意那样吃的吧？
这孩子如今心思太深了，一点点小事都疑心深重，和她当时一样，夜来难眠，要靠大量的安眠香助眠，中毒一样，深入骨髓里，戒都戒不掉。
现在这幅身体，倒是能让她睡个好觉。
她不知道这些年云曜经历了什么，又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上来的，她不知道如今的权利巅峰是哪些人在掌权，还是不是曾经熟悉的面容。
她只知道自己要先走出摄政王府去，才能有得知自己真正死因的机会。
凤翎面不改色的想着自己的事，搁下筷子抬眸的时候，云曜也放下了筷子，正在用温热的帕子擦手。
两人对视了一眼，凤翎看见云曜微挑了挑眉。
他有很多细小的动作。
凤翎从昨日与他第一次再见开始就发现了。
他喝茶的时候会用杯盖轻触杯身，很轻的两下。
他拿玉骨扇的时候会用小拇指缠过挂坠的绳索。
他心里有小念头闪过的时候，会抿嘴，也会挑眉。
细微到难以察觉，但逃不过凤翎的眼睛。
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下意识觉得熟悉。
后来细想过，才知道为什么熟悉。
云曜的这些小动作，都是她从前的习惯。
思考的时候，盘算的时候，下意识的动作，会带给她安全感，也会让她更肯定自己的抉择。
他在学自己。
或者说，当年自己死了以后，云曜便在试着用她的方式活下去。
他成功了，此刻坐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同样留下了这样的习惯，时间总是会不经意的刻下蛛丝马迹。
嘴上不说，可肢体记得。
他也念过自己吗？
是愧疚，还是憎意？
想证明他可以比她做得好，比她更强吗？
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摄政王和掌权公主一样，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凤翎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站起身看婢女们上前收整东西的间隙里，外头突然快步进来个人，他侧身半背对着凤翎，靠近云曜说了几句话，面前人影走动，眼前的视线变得不连贯起来。
闪烁的画面里，云曜清冷的面容瞬间蒙上了一层阴霾。
他起身，在凤翎的注视下领着人快步走了出去。
出事了。
从云曜的眼神里能看出来，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件小事。
凤翎敏锐的捕捉到不对，紧跟着便追出门，正看见陈嬷嬷追着云曜说什么，云曜耐心的安抚了陈嬷嬷两句，阔步出了院门。
太阳都西落了，这般匆忙要去哪儿？
凤翎在门口站定，没有贸然行动。
陈嬷嬷回来的时候拉过凤翎，让她别堵着门，后面的下人们还要进出。
“嬷嬷，大人去哪儿了？”凤翎站定，轻声问道。
陈嬷嬷皱眉：“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你若是总这么不懂规矩，迟早是要闯祸的！”
凤翎笑起来：“嬷嬷误会了，我是想问大人今夜还回不回来，要不要给大人留几盏蜡烛？”
陈嬷嬷噎了一下，转脸看见凤翎的笑容，脸色松缓下来一些：“你自睡你的就是，不必管那么多。”
那便是不会回来了。
凤翎笑着应声，回头去看院墙，云曜这样气势汹汹的走，会不会把流尘也带走了？
她瞥一眼陈嬷嬷，提着裙摆便往楼梯下去，跑得快，陈嬷嬷倒是没注意到她。
到了墙角，凤翎双手捧成圈喊：“流尘！”
小家伙倒是听话，一喊便露了脸，但看上去气鼓鼓的，见了凤翎便数落她：“你还知道来！早前我好心好意要同你讲北骑将军的事，你倒好，转脸就进屋了，理都不理人！”
凤翎笑着哄他：“咱们碰头一直讲话，被陈嬷嬷看见了告诉大人，你可要挨骂的。”
流尘眨巴眼，气哼哼的盯着凤翎看，见她一脸诚恳，仔细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那你的意思是，你是为我着想咯？”
凤翎颔首：“自然是，咱们交换了名字，是朋友嘛。”
看来午后那人的动静流尘完全没有察觉，这个小家伙的本领也就是守守她了。
流尘被凤翎这话吓得不轻，有点结巴：“谁……谁跟你是朋友！你……你胡说些什么！”
嘴上较劲，脸倒是通红。
他还没跟姑娘家做过朋友呢。
凤翎轻笑，问他：“大人方才出门去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果然，一提这个，流尘就又变得气鼓鼓的，但还是嘴硬道：“我要看着你！”
凤翎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我还以为是因为事情重要，觉得你不行才不带你呢。”
流尘哪里能听这个，当即便梗着脖子道：“谁说我不行了！我可厉害得很！”
凤翎挑眉：“真的吗？我不信。”
流尘急了：“你怎么不信呢！”
凤翎拿手戳他脸：“侍妾都能打到你呢？”
流尘哇哇大叫：“她不讲道理！谁让她突然就动手了啊！”
凤翎被他突然拔高的音调吓到，赶紧伸手捂他的嘴：“小声些，叫陈嬷嬷听见了要挨骂了！”
流尘乖乖闭嘴，拿眼珠子奋力证明自己实惨，而不是不行。
凤翎撒了手，指着高墙道：“我听说真正的高手能飞檐走壁，你带我走一个？”
流尘皱眉：“不行，你不能离开院子。”
凤翎叹口气，摊摊手：“看来的确是不行，你要真那么厉害，还能怕我跑了？我又跑不过你。”
流尘语塞，好像……是这么个理。
“我拿你当好朋友，你却总把我当贼防着。”凤翎伤心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流尘扯扯嘴角，这……这好像的确不对。
凤翎摆手：“罢了。”说完就要回去，留下一个伤心的背影。
流尘良心很痛，伸手压住了凤翎的肩膀：“你……说好了，就出去看一眼。”
凤翎回身，眼神放光道：“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