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曜盯着她，仔仔细细的听她肚子接连叫了三次也面不改色。

凤翎自己先受不住，用手捂住肚子祈求它安静点，然后腆着脸笑，破罐子破摔道：“午膳没吃，肚子饿了。”

云曜轻笑：“原来是这样。”

然后看着凤翎气得胸口起伏，用力深呼吸但又不得不强颜欢笑的样子，觉得有意思。

比那些浓妆艳抹粉饰着，一眼就能望穿的女人们有趣许多。

大概是因为长着和她相似的脸，所以注定了会与众不同些。

他带她到外面去吃糕点，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上来的，看她都饿得那么狠了仍然慢条斯理的小口小口咬，云曜漠然的挪开视线。

该学的本事没学会，一个奴婢，落了一身名门淑女的优雅病，不可笑么？

她也没吃多少，一手拿了一个，吃完就没再拿了，一定要吃晚膳，一本正经的说那样才能吃饱。

云曜把端起来的茶又放下，刚才还心情挺好的，不知怎的突然又阴沉了脸，抛下她即刻便出去了。

云曜走得快，眸子里全是森冷的光。

走到院门外面，才沉沉长叹口气，抬眸看向泛起橙光的天际。

“少吃糕点，多用晚膳，这些个磨牙的东西还能当饭吃不成？仔细以后长不高了。”

记忆里被封存的声音清晰的响起。

和屋子里那张认真说话的脸重合，云曜握紧了拳头，又松开。

他的信仰，已经死了。

极夜的灯塔熄灭，他永生永世寻不得归家之路。

后日又是她的忌辰。

这十年来，他一次都没有梦见过她的身影。

沂山关的士兵曾说过，含冤的魂魄，是不得安息的，它在混沌中游**，找寻一个可得安眠的真相。

时间会让一切归于沉寂，让所有肮脏披上冠冕堂皇的外衣。

但他会让世人，还她一个公道。

·

凤翎并不关心云曜去哪儿了，只要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别折腾她就行。

在屋子里带了会儿，随后陈嬷嬷便来唤她，让她跟着去用晚膳。

凤翎心情极好的跟在陈嬷嬷身后问今天吃什么，只要晚膳有着落就好，在后厨房的这些天，真算是一顿好的也没吃上过的。

到了云曜的院子里，想必菜品会很丰富吧。

陈嬷嬷没回答凤翎的话，倒是埋怨她午膳的时候不知踪迹，这回领着她去了，明天开始便自己记得算着时间过来，错过了用膳的时辰要是饿了，可没人会为了她专门再做一顿。

凤翎听着陈嬷嬷的埋怨和唠叨，老人家自说自话惯了，凤翎不应声也没关系，自己也能说下去。

奴婢们用膳的地方倒是很敞亮，两个大屋子并着，一边拥挤喧哗，另一边稍显冷清，陈嬷嬷领着凤翎进去，发现除了她们两人外，里面只零星坐着几个人。

陈嬷嬷往旁边走，还在说：“每天的饭菜都是配好了的，你自己端着自己的到旁边去吃就是了。”

凤翎看陈嬷嬷端上米饭和盛菜的盘子离开，面前正好还剩下一份，看来是照着人头做的。

菜品的确丰盛不少，荤素都有，卖相也还不错。

凤翎端上东西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坐到了陈嬷嬷对面去。

身为云曜的通房，凤翎目前唯一的特权就是不用去旁边的下等奴婢餐房跟她们抢大锅饭吃，陈嬷嬷把她领到这里来，不知道是原本就有的规矩还是云曜的意思。

她吃的慢条斯理，细嚼慢咽，陈嬷嬷咽下半碗饭的时间里就看了凤翎足足五回，最后搁下筷子，皱眉道：“像你这样吃东西，是你赶着去伺候大人，还是等着要让大人来伺候你啊？”

凤翎抬眸，撇一眼自己和陈嬷嬷菜饭下咽的差距，也放下筷子，小声道：“奴婢小时候生过病，吃东西急不得，嗓子眼又小，根本吞不下去，嬷嬷放心吧，我吃得少，不会耽搁了的。”

这是说谎，掩盖自己到了这辈子都改不掉的习惯。

但她消瘦，说这话便不会突兀，陈嬷嬷撇她两眼，重新端起碗来吃，嘟囔道：“自己的身子自己不晓得，吃少了又折腾，到时候病了还得请大夫来看，不像样子。”

凤翎听着，好像已经有点习惯了陈嬷嬷这样随时随地的念叨，她好像不会在自己心里和脑子里默念这些琐碎的事，一定要嘀咕出来一样，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老人家。

为了证明自己的确不会耽搁太久，陈嬷嬷她们吃完没多久凤翎便也起身离开了，这顿比在后厨房当差的时候吃得好多了，早前还有两块糕点垫着，此时的饱胀感还是很充足的。

她晃晃悠悠的往前头去，又被在门口站着的陈嬷嬷逮了个正着，被嬷嬷死死盯着，凤翎退也退不回去了，只能正了正衣摆，快步过去。

到了门口陈嬷嬷便朝里面抬了抬下巴：“去，伺候大人去。”

瞎晃悠什么，不懂规矩。

凤翎扯了扯嘴角，不情不愿的应声。

她当年用膳的时候，也是三五个奴婢这么伺候过来的，她懂这流程，就是生平头一回伺候人家用膳，有点手抖。

纯属气的。

云曜这个人，一见了她就犯病，上一句刚说要吃凉拌青瓜，看凤翎夹起来，又说不吃了，要吃蚕豆炖猪脚，还不许凤翎放回去，给了她个碟子，往碟子里送，好像她夹过的菜是臭的一样。

她笑着把青瓜放下，又去夹炖得软糯的猪脚，剃了骨头，汤汁乳白醇香，一看就极其好吃，刚夹起来，云曜又说不想吃了，要吃面前那道清炒笋叶，还指定了是正对着他这根，指完，云曜还笑眯眯的看着她，看她把猪脚也放进了碟子里，凑到自己面跟前来。

离得近，云曜能看见凤翎发抖的指尖，以及快要绷不住的笑意。

他撑着脑袋，看凤翎把笋叶夹起来了，正要说还是不吃，刚张嘴，凤翎已经直接扔到旁边的碟子里了，咧着一口白牙假笑，抢了云曜的话：“想来这个，大人也是不吃的。”

就这般夹遍了桌上所有的菜，碟子都换了两三个堆满了，最后云曜才摆摆手，说不要她伺候了。

凤翎咬得后槽牙咯嘣响，准备退下去前，云曜又喊住了她，用筷子凌空指了指那几盘盛着食物的小菜。

“你自己夹的，你自己吃了，去，在旁边给她支个小桌子，都得吃完了，一口也不许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