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嘴边，凤翎是想直接说的。

她不是个喜欢被胁迫的人，前不可进后不可退的时候，就要放聪明一点学会站队。

这种情况下妄图左右逢源的都是蠢货，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比起连脸都不敢给她看的白衣男子，凤翎自然更信任云曜，大概是因为曾经熟悉了解过。

他知道这个‘小哑巴’出现在摄政王府的动机不单纯，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她的入府，她逃出府的那个行为在云曜看来，更像是欲擒故纵的把戏，故意试探他出现一样。

他饶有兴致和耐心的陪她玩猫抓耗子的游戏，成全她想到他身边的心思，然后并不急于要做什么，而是看她想做什么，为此留足了时间和空白。

但这里面存在很多难以言说的误会，身份也好，目的也罢，因为她的重生，都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误打误撞的，还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蛮尴尬的。

凤翎回转身来，垂下眼帘：“无事可做，看见床边有一处褶皱，便想抚平了。”

投诚这种事，最忌讳在对方疑心攀升的时候做，他不仅不会信，甚至于白衣男子刚下达的所谓命令在云曜那里可能直接就变成假意投敌了。

事情要做的合理且被动，她挣扎反抗组织的事，要不留痕迹的让云曜自己看见，这样的投诚才有意义，这样的结盟才具备疑心动摇的前提。

她要摆脱控制之绳，他要捉拿幕后之人，交易一旦成立，她便有了逃离摄政王府的可能。

一步步来。

云曜已经到了她跟前，他坐到窗边的椅子上，正好是刚才那个白衣男子坐的位置的正对面，他换了只手拿玉骨扇，随后抬起另一只手，做了个托举的动作。

他手指纤长，很漂亮，像是沿着光伸展出来的一样，凤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明白他的意思的，但就是从他的眸子和嘴角的笑意看懂了。

她往前凑了凑，用下巴凑上云曜的手，发现他指尖微凉。

云曜很顺手的托着她的下巴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凤翎步下踉跄，腰腹用力才稳住这个倾斜的姿势，云曜盯着她看了会儿，手上用了力：“撒谎的话，是会被剪掉舌头的，知道吗？”

凤翎先是觉得痛，随后脑子一嗡，抬眸和云曜看了个对眼。

他这话，是她曾经对他说过的。

没等凤翎想起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云曜已经用手指摁住了她的眼下抚过：“睡觉了？”

凤翎抿紧嘴唇没答话，云曜倒也不急，等她自己站不住了，只能咬牙点头，算是承认了。

云曜撒手，笑起来：“这才对。”

凤翎站直身子，只觉得小肚子发酸，还不都是他折腾的么？这会儿又笑得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其实就是一肚子坏水。

云曜默了会儿，突然站起身，让凤翎跟上。

出了屋门，早前空****的院儿里这会儿全都是忙碌的下人身影，云曜一回来，哪儿哪儿的阿猫阿狗都全冒出来了，他唤人去安排睡觉的地方，站得远，声音小，凤翎也就只听清这么一句。

他良心发现，终于肯给她找个睡觉的地方了？

凤翎压住嘴角的笑意，已经开始期待了，她好歹也算是云曜的身边人，就算是个小房间，也不能够和别人挤了吧？

心里的期待多高，下一秒心碎的声音就有多响。

凤翎是僵着笑，看几个身强体壮的下人把一张单人木制床搬进云曜房间里的，她傻站了几秒，提着裙摆风风火火的跟上去看。

云曜的房间很大，大得空空****，全都是随意摆放的名贵装饰品，只有最里间屏风后的大书房摆得满满当当，他似乎呆在这里的时间更久一些。

凤翎便眼睁睁看着原本就拥挤的书房里，生生腾出块地方，落下了这床。

人傻了。

这下着实是身边得不能再身边了，近身护卫，也就近到这么个程度了，凤翎无语的合上嘴，深吸好几口气也没控制住自己翻了个白眼。

她刚翻完，云曜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你觉得如何？”

凤翎吓得原地一蹦，随后捂着心口侧脸看他，咬牙切齿的笑起来：“这样会不会，太打扰大人了？”

云曜一脸诚恳：“方才我想过了，让你睡在地上，的确不太好。”

凤翎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极其敷衍的附和。

云曜眯了眯眼，心情极好的接着道：“你在这里的确也没事做，太无趣了。”他往前走了一步，稍稍弯腰，靠近凤翎，用手带着她和自己的视线一起往几面硕大的书墙上扫过，“这里有近千本书，天气好的时候，搬出去晒晒吧。”

凤翎背脊僵住，瞳孔抖了抖。

然后云曜又带过她的视线，往右侧看过去：“那边的东西，别动，记着了吗？”

凤翎失神的颔首。

得到回应的云曜松开手，他站在凤翎身后，谁也看不见谁的神情。

很快就有奴婢抱着棉被等来给她铺床，说什么通房丫头，这分明还是近身侍女和书童，一点儿没让她闲着。

凤翎抬手给自己一巴掌，说什么无事可做，叫这笑面狐狸听见了，逮着就不放。

她打得倒是软绵绵的，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云曜在她身后一步的地方盯着看，觉得好笑，就这样的还想勾引他？她知道自己来干什么的么？那群暗地里蛰伏着的虫子们，真觉得靠这么一张脸便能高枕无忧了？

给了她近距离获取自己信任的机会，她还不乐意了？

真有意思。

凤翎缓了一会儿，大概接受了这个现状后，觉得事情离谱到现在这样，再糟也不可能糟到哪里去了，不就是一千本书么？！

她自我麻痹了片刻，回过身的时候发现云曜没走，怔了怔，意识到自己扇巴掌云曜应该是看见了，但没关系，只要她强装不知道，这个事情就能轻易的揭过去。

凤翎对云曜笑笑，眼眸里却一片平静：“多谢大人安排。”

话音刚落，她肚子便发出了一声响亮且绵长的叫声。

午膳没人叫她吃。

饿了。

寂静无声的书房安静了两秒，凤翎还维持着笑意，她活了两辈子，见过多少惊心动魄的大场面，于何等危难关头力挽狂澜过。

但像此刻这般尴尬的局面，她想都没想过。

凤翎觉得自己刚建立起来的心防，就这么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