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前三人, 一时之间都沉默了。

虽说姜汐宁也不是故意,也是自己曾经对着姜知妤说起过什么自己要养面首一事,可玩笑归玩笑, 如何能当真?

且不说姜知妤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足矣,更何况那面首不过依附着公主日复一日,除了空有一副好皮囊, 便也没什么可登得上台面的事。

姜知妤最是鄙夷这种人,自然也不会存了这般心思。

姜知妤胸腔中忽然有些异样, 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才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亏得姜汐宁居然还帮衬着许兆元, 说了不少她的好话, 什么许统领心急如焚在崇安城内遍寻公主踪迹。

待房中所有婢女皆被屏退, 姜知妤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阿宁,我是不是当真很是胡闹任性?才让你产生了这种感觉?”

姜汐宁摇头如拨浪鼓, “不是的阿姊,我是和许统领无意间提起了这句话, 我没想到他是这般理解的……”

姜知妤原先只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向来谦和守礼, 向来不敢随意阐述自己的观点, 却在今日越发觉得。

好像姜汐宁被她带坏了,这般神情语气, 怎么感觉就像自己在皇祖母面前那般,撒娇?

姜汐宁的眼瞳很黑,很是担心姜知妤要动怒, 故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太医说她仍旧需要静养, 昏迷了数日, 身子或许仍旧没有调养过来, 大喜大悲不利于她的恢复。

“面首……”

姜知妤抬眸看了看许兆元,他一脸无辜状倒当真像是任人宰割的鱼,又望向姜汐宁,委屈地两眼仿若要掐出水来。

“面首好啊,有什么不好的,”姜知妤舒展了眉心,继续拾起面前的玉筷,夹了一口菜细细品味,“父皇向来最疼我,养面首当是要不少开支的,不过想来我还是给得起的,许统领不如好好斟酌一番?这可能比你一年俸禄都多,赡养父母,再多扶持几个表弟表妹都不成问题。”

许兆元一下子变了脸色,铁青的脸很是难看。

他知晓姜知妤是有些生气了,才会说出这般过激的语言。

自己可当真是口无遮拦,就应当好好斟酌再慢慢说的。

他想循序渐进,可说出口的机**差阳错总是不得。想着急撇清,却又弄巧成拙。

“那个……阿姊,厨房还有几道菜,我去厨房看一眼?”姜汐宁想着中和气氛的最好方式便是她找些事做。

姜知妤有些愣神,下意识地看了看桌前那几道冒着热气的菜然后斩钉截铁否决:“不用,好了自有婢女送来。”

桌上毕竟都是按着姜知妤喜好做的饭菜,她倒也不是生气,只是莫名觉得郁闷。

姜知妤看着逐渐凉下去的饭菜,无人动筷,属实是浪费了姜汐宁忙碌许久的心意。

姜汐宁微微抬眸,却不料对面的许兆元居然也在此刻怂怂地向她看去,两人一番对视,更像是触及了对方的什么心思一般,齐刷刷又垂下了头。

随后姜知妤认真地用膳,也不顾旁人如坐针毡的心情,每一道菜都粗粗尝了几口,才心满意足停著起身。

“阿姊,”姜汐宁也跟着起身,“阿姊别生气。”

“没事,”姜知妤按住姜汐宁坐下,“我都吃好了,你们两个是都不饿吗?怎么一口都不吃?不吃完你们都不许离开我的公主府,知道吗?”

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午间,姜知妤本是个记性很差的人,饱餐一顿后有时便能忘却很多烦心事。

姜知妤离开后,只剩下姜汐宁与许兆元面面相觑,明明周遭无人,却又仍旧只用眼神沟通交流。

一时沉默。

·

秋风起,寒冬将至,午后的气候仍旧有些凉意,姜知妤披着浅红色的桃花披风,不打一声招呼便与半夏这般丢下客人出了府。

街上依旧繁华热闹,来来往往人群行程越发的快。

临近冬日,面摊的生意也越发好了起来,客桌上无一空席,店主托着面碗在人群中穿梭,动作依旧娴熟。

姜知妤忍不住又留恋着驻足了许久。

“公主,”半夏很是小声地在她耳边轻唤,“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呀?公主是想吃面了吗?”

姜知妤垂了垂眸,轻笑了一声。

“我在出府前,似乎告诉过你原因的。”

她顿了顿,“我说,午膳吃得有些急了,想着出来走动走动,好好消化一下。”

半夏心中仍旧存疑,如若当真想着消化走动,偌大的公主府完全够姜知妤走上半个时辰的了,何必出府呢?

心中各种小九九,她也不知公主今日究竟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是这条路两人过于熟稔,还是当真姜知妤存了来此处的心思,只是半夏才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将走至楚修辰的府邸。

“公主,咱们越走这里人越稀少,这里也没有商铺小摊,而且前头就是将军府上了,咱们不如回去吧?”半夏轻轻拉了一下姜知妤的衣袖。

“都……到他府上了,不妨就进去看看。”姜知妤轻飘飘地回复着她。

“可、可是苏铭他告诉我,将军估计不会这么快回来的……”半夏不解。

“我是去看看他的府邸,又不是去看人。”

姜知妤一本正经地答复。

忠叔见姜知妤悄然到府,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招待,很是慌乱。

“公主,将军他如今不在府上……”

他一边尝试着阻拦,一边接着回话,“公主不妨改日再来?”

他越是这般遮拦,姜知妤便越是好奇了,不顾他的劝告直接往府邸里闯。

她倒是想知道,府上还有什么奇珍异宝,怕被她瞧了去。

向里头走去,姜知妤一下子便认得出来,那面前那棵树,很是熟悉。

正是自己先前来府上,胡闹着说要砍掉的那株桃树。

仿佛比上次前来,长得更加健壮了不少。

忠叔拦了半天,终究是没能将姜知妤拦下,那棵桃树仍旧是被她看见,只能解释着:“原本公主是说要除去了这桃树的,但是将军不准,还让我们好生照料着……”

姜知妤呼吸凝滞了一瞬,这桃树属实见证了许多,她当时也的确有些鲁莽冲动。

早就过了桃花齐绽的季节,姜知妤看着枝干,若有所思。

忠叔在一旁解释着:“将军说大概公主不会再来府上,便叫我们继续这般照料着,我们估计,来年便会结果了,若是当真砍了,也很是可惜。”

姜知妤眸子颤了颤,脸上不露什么情绪。

半夏连忙喊着,“将军不在,你们难道连如何招待公主都不会了吗,还不快备点好茶来?”

管家忠叔原本想引着姜知妤去客房,却不料她循着熟悉的过道,直往楚修辰的书房而去。

第56节

他无可奈何,也无法阻拦姜知妤的举动,只能命人沏茶去。

楚修辰向来都是一个勤勉的人,书房里有不少研究军事兵法的书册,架几案上上陈列的书脊都已有些破损。

看着楚修辰房中的陈设,姜知妤一时半会有些不知是在前一世的梦中,还是已经重生。

那时,她经常与半夏扮作小宫女溜出宫,跑来楚修辰的府邸。

他伏案写字,她痴痴地笑着。

到底那时天真无知,她很是顽劣,也不知楚修辰是否厌烦自己这般举措。

姜知妤的手抚在桌面,陷入沉思。

原先楚修辰在府邸的时候,她也曾经想过,要不要自己扮成丫鬟的模样,整得灰头土脸一些,去他书房打扫一番,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前一世,他为何应下成婚的缘由,或许便藏匿在他的书房中。

虽说这概率渺茫,也早就在姜知妤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可她今日却仍旧有些按捺不住的好奇。

稀里糊涂走到了这,不白嫖些东西回去,着实是有些吃亏。

姜知妤默默地翻动着楚修辰桌案上的书籍,两眼随意一瞥,却看见了一个精致的小木匣正放在架几案的最顶端。

屋中只有她一人,姜知妤自然心存好奇,想看看楚修辰匣子里装着的是什么东西。

她从桌旁搬来了一条小凳子,提起裙摆勾起脚,先是试探一般地踏了几下,随后小心翼翼地踩了上去,手扶着架子保持着平稳。

她本就对一些新鲜事物好奇,更何况这有关楚修辰。

再者自己也不是什么娴静女子,搬凳攀爬又如何?

虽是不大光彩的事,不过浅浅看一下,楚修辰又不在,神不知鬼不觉应当也是无事的吧?

姜知妤抱好木匣子,弯着身子曲膝下蹲,提起衣裙,小心翼翼地跳了下去。所幸她动作不大,落地也只有轻微响声,半夏在房外未曾察觉异样。

这里头,究竟是否有楚修辰的何许秘密呢?

将这东西搁置如此之高,大概也是不想让下人打扫时随意触碰。

姜知妤屏住呼吸,将其打开。

她对这纸料很是眼熟,似乎这是自己当年送给楚修辰的。

她的画像。

姜知妤将匣子里的画卷倒置,抖在桌上,画卷相互碰撞滚动,有几卷止不住便转到了她的脚旁。

姜知妤还记得,当年画师每次给自己作画,她便偷偷让画师描摹一份小样的小像,随后自己偷偷派人给楚修辰送去。

很是痴傻的举动。

姜知妤摊开一张自己的画像,一时间久远逝去的回忆向她袭来,难以抵抗。

她抿了抿唇,沉着脸色继续看。

画像的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小的字,记录的是时间。

正是他收到的时间,是楚修辰记下的。

姜知妤又打开了几幅,底下都标注着时日。!

这般所作所为,是她从未想过的细致。

姜知妤捏着画纸的手忍不住颤动着。

身后的门恍惚间被人轻轻推开,发出沉闷的吱嘎响声。

外头的亮光照入屋内,姜知妤的影子也溢在了面前桌案的生宣上。

感应到是半夏推门而入,于是姜知妤面不改色般地回复着她:

“我不渴,不必端茶来。今日也和许统领喝了许多了。”

其实她心里有些慌张自己这般偷窥他人之物的行径,实在不像一朝公主会做之事。

语气从容,动作却戛然而止,举着画卷的手立即抽了回去,画卷洋洋洒洒落在了桌上。

半夏似乎想了一会,便掩门退下。

她连忙将桌上几卷塞入匣盒中,俯身捡起散落的画卷,不去深究究竟被半夏瞧见了多少,慌乱地合上匣子,又重新踩上凳子将其物归原位。

她的两只手得托举着才将其勉强归位,脚却难以控制一般向悬空处踏空。

凳子被踢倒,滚落到一旁。

姜知妤心里一悬,在摔下的同一时刻紧闭了双眼。身子随之一瘫。

却感知着有一股力将她稳稳托住。

她猛然抬眼,恰好能瞥见那人的下颌处,有一颗若隐若现的小痣。

姜知妤不由自主抓紧衣角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双眸打转着,缓缓开口:

“你回来了?”

“楚修辰……”

作者有话说:

失踪狗子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