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妤眸色如墨, 胸口随着愈加起伏。
怎么楚修辰总能在她始料不及时出现。
“放我下去……”
姜知妤喝令了一声。
楚修辰的衣料中仍旧有着甘松的清冽香气,衣料磨蹭之际,姜知妤似乎还嗅到了一股有些陌生的气味。
待楚修辰才将她放下, 姜知妤立即打开天窗,“楚修辰,你这些时日, 去哪里了?”
反客为主间,姜知妤向他身前走近了一步。
“殿下, 难道不应该解释一番, 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吗?”
楚修辰走至窗边, 将那虚掩着的窗子合上, 有些风声的屋内, 此刻更加静谧。
姜知妤不想绕着弯,直截了当道。
“楚修辰, 你是不是很久之前就喜欢我了?”
楚修辰面色一凛,双手压在拢紧的雕纹木窗上。
“前一世你要娶我, 当真是为着你蒙蔽了双眼的野心,还是──”
姜知妤止住了话, 又立刻接着道:“人这一生很长, 亏欠不亏欠的并不重要,总是能随着时间渐渐淡忘的。”
见楚修辰依旧脊背挺直地背对着她, 姜知妤也转身,指尖在身前的书籍上流连划过。
“无论前一世你我究竟是有何许因缘际会,是前世今生的缘, 还是命犯桃花的煞……都该翻篇而过了。”
指尖在翻开的一页某处忽然顿住, 停留在那一个小小的“情”字上。
明明前一世的苦难早已过去, 这般重来一世可认清现实的机会已是千金难得, 她却依旧一时有些酸涩,从指尖传至心口的麻意,如晚来的风雨,难以预判。
“人生在世,多的是事与愿违,求而不得。我前一世已经感受得彻彻底底……”姜知妤略微转动了一下木然的眼,像是释怀一般地嗟叹了一声。
“楚修辰,你真的很过分……”
“你如今一次次地在我身旁狡辩,真当我不会长出教训吗?”
姜知妤的手缩回,搁置在案几上,缓缓阖眼:“只不过,我仍旧很是好奇……”
语气渐弱,她缓声道:“前一世在我身死之后,楚将军,你可曾为我哭泣过?”
她可以自认为自己吃了哑巴亏,前一世白白浪费时间捂着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可前一世,楚修辰究竟可否有那么一瞬,也曾经想过与她年年岁岁?
终究画本子上的悲欢离合才是常态,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都是哄骗自己这种无知的小姑娘罢了。
“殿下,对不起。”
楚修辰的话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遥远得让姜知妤微不可闻。
“这些时日,我去了明州,日夜兼程……与太子的人一道,将明州知府捕获,如今押京待审。”楚修辰站在姜知妤身后,很是克制地保持着一臂距离。
他垂着头,眼前只有姜知妤纤细白皙的肩颈与如墨的发。
气息很是轻微地喷洒在姜知妤身后,惹得她有些微微发痒。
她眉心微蹙。
“殿下不是一直好奇为何明州流民涌入佛香寺,皇室布施的那一日,随旨而来之人不是许兆元,而是我吗?”楚修辰很是如释重负地短促叹了一口气,“殿下还愿意听我的……狡辩吗?”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中的温柔语意仍旧是溢到了空气中的每一处,即便姜知妤背离着他,不曾碰过面,却也能依稀辨出。
“西域有一种毒药,平日里服用并无大碍,只要控制好剂量,不会危及性命。可如若日积月累,产生了依赖,一旦药剂加大,便会牵引心肌损伤,如若行动加剧,轻则昏迷,重则瘫成活死人。”
楚修辰看着面前微微颤抖的背影,像一朵很是柔弱的雨中残花,孱弱无力。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过于克制隐忍,感情中从来不是一昧的付出与接受,而是互相的试探与理解。
他双臂在空中悬住,很是不安地上前,环抱住了姜知妤。
他的双手交握,横在了姜知妤锁骨底下几寸,身子一点点地贴近。
楚修辰能感受到姜知妤的不安慌乱,她却又垂下了双手,也不抗拒推搡开。
有时候她又是一个冷静的人,就是想安安静静听个解释罢了。
“殿下……”
楚修辰的心口抵在她的背上,很是亲昵一般地将身子伏在她身后。
楚修辰低沉的嗓音此刻不像是在陈述什么事情,倒像是在恳求。
姜知妤还是头一遭这般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那一夜在围场,她也曾经从楚修辰的身后环抱过他。
第57节
可那时自己在他身后不过像只乱入虎口的稚兔,身形悬殊下,她的脸只能埋入楚修辰的后背。楚修辰却是很轻易地将她揽住,脸挨入自己的肩颈,呼吸带着节律。
“而明州知府私下曾与西域匈奴暗中勾结,在他府邸上,我搜出了不少效用不明的毒。其中便有前一世,公主一直服用之药。”
姜知妤依旧僵直着身子,缄默良久:“毒?我前一世,当真被下了毒?”
原来自己心疾日后愈发加重,居然当真是毒物所致。
姜知妤某一日的无心倒药之举,倒还当真让她察觉出了不对劲。
“是,可我知晓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楚修辰似乎力度稍稍加大了一些,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所以这一世,我偷偷叮嘱过了半夏,告诉她,无需遵循着太医嘱托喝那些日常汤药,自己便能痊愈。”
姜知妤指尖微蜷,一瞬间心也在此刻揪了起来。
难怪半夏会那般盼着她与楚修辰能回到从前,原来是楚修辰将此事告知于半夏,却又不曾告知是他所举。
“我知晓,我早已无权,也没有资格去干涉殿下的一切……”
“可、可我却比任何人都祈愿你,无灾无难,诸事顺遂。”
姜知妤感受着身后之人身子越发滚烫,连带着自己所触及的肌肤也被传送了些许热意。
其实自己在醒后的那一瞬间,一时恍惚,还险些询问旁人,楚修辰在何处。
她继续启唇:“所以,你去明州,究竟还有何事?”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桌案上,忽然抬眼:“与那一日佛香寺又有何干系?莫非那一日皇兄的人马未曾遭遇伏击,是你预料之中之事?”
前一世,即便姜星野带着一队精兵前去赈灾,自己武功也并不差,却仍旧在那次袭击中身受重伤,再难恢复如初。
姜知妤忽然知晓了什么,连忙抬手挣脱开楚修辰,转过身质问他:“所以,你引开了皇兄,确保他这世无虞,你带人制服的?”
姜知妤抬起头,正颜厉色地反问着他。
“是。”
“皇兄前一世身子每况愈下,暴毙而亡,是否是中了什么毒?”
“确是如此。”
楚修辰适才眼中泛着点淡淡水光,如今又在与她对视的那一瞬,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与我一样,中的毒也是来自西域?”姜知妤看着楚修辰的脸,双眸流转。
“是。”
“你可有受伤?”
就连姜星野仍旧在众人护驾之际负伤撤离,随后万明帝派人彻查此事,却未曾查到任何有关线索,只能作罢。
想起那段时日自己在广慈寺,或许正是楚修辰负伤恢复之际。
他不用承认,姜知妤大概也能猜测出来。
姜知妤的手抚上心口,不似病痛时那般的难挨,而是自己好似有那么一瞬间,动起了恻隐之心。
如若不是楚修辰预判到日后的走势,那姜星野日后必然走上前世的结局。
而姜知妤居然与他不谋而合,只不过她当时的策略与力量,微乎其微。
她先前,似是一直曲解了他。
躲避开他的视线,姜知妤垂着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楚修辰还未将前面姜知妤的询问答出来,便抬手,轻握住了她的皓腕。
“如今还疼吗?”
许是后来她逐渐停了那药,如今早已不会再似那般心肌抽痛。
也故意隐瞒着太医自己如今痊愈的现状,偶尔请脉时施些小计,遮掩过去。
这一世,原来她每一次在楚修辰眼前轻捂心口,不是因为自己心痛。
或许只是,难以掩饰内心的那份悸动。
“嗯。还疼。”
姜知妤鬼使神差地忽然应了一声。
她试探性地看向楚修辰的衣襟、颈部,目光逐渐往上,直至落在了楚修辰的唇上。
眼神依旧不曾偏移,姜知妤忽然脑中闪过昔日在邕州客房里,替他换药的场景。
那时他新伤旧疾在身,仍旧一人一骑一路北上寻访自己,究竟为何那般执拗。
假如找不到她,楚修辰会不会一直寻下去?
楚修辰敛眉,很是轻声地说了一句:“我也心疼……”
寒凉的手腕上传来暖意,惹得姜知妤整只手臂带着细密又陌生的触感。
她将手放下。
楚修辰也收回了手,只是依旧看着她的脸。
一阵红,又一阵白。
周围太过安静,明明该在门外守着的半夏居然也不像以前那般,在门外与苏铭叽叽喳喳地谈天说地。
静得就连她的心跳都是那般掷地有声。
仿佛压抑许久的胸口此刻再无束缚一般,上下起伏起来。
“楚修辰,”姜知妤发觉自己有些自乱阵脚,立即恢复了先前的姿态,“今日再见,我怎么发觉你变了好多?”
楚修辰闻言,眸□□深。
她皮肉不笑地轻哼一声:“你在明州这段时日,向谁学的这般言行?”
楚修辰很是谨慎地上前,托起姜知妤盈盈一握的腰身,将她放在了身后的案桌上。
“没有人。”他诚挚道。
双手微微撑在她的两侧的台面上,他的脸正好此时与姜知妤平行,相离甚近。
姜知妤微微身子向后倾倒了些,不知他究竟何意。
好端端地,打开天窗说亮话便好好说,楚修辰今日怎么这般古怪?
“嗯?”她抬眸疑虑。
楚修辰撑着掌心,身子逐渐逼近。
他的眸色渐浓,微仰起头,下颌线处很是分明。
喉结凸起处缓缓滚动了一下,他轻声轻语。
“如若此刻,我吻上殿下,是不是心口就不疼了?”
作者有话说:
明日崇安日报:惊!大将军神秘失踪多日,公主暗中寻找,却撞见了他正在苦心钻研《追妻十八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