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干绊脚石清理完毕后,淮南王的火焰终究烧到了相府。
这一年,明容十八,况宁二十,端木羽二十三。
宫墙内外,上演着不同的悲欢离合。
那边端木羽的军队气势浩**地踏进相府,这边明容在夕和殿汗流浃背,叫得凄厉——
烛火摇曳中,她与况宁的第一个孩子要出生了!
她身子单薄,不易有孕,入宫这么长时间总算怀上了,喜讯刚传到相府时,把老相爷激动地又哭又笑,全无平时的威严肃然,旁人打趣,老小孩,老小孩,可不就是越老越像小孩吗?
群臣贺礼纷纷,所有奇珍异宝中,唯独飞翎将军端木羽送的最寒酸。
竟是自己亲手削的一把木剑,儿童把玩的大小,还不如外面市集上卖得精致。
明容见了,泪水却簌簌而下,不住摩挲着木剑上的刻字——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那还是端木羽初进相府的时候,对她不理不问,只成天抱着他那把剑,被老相爷看到,一气之下叫管家收了他的剑,然后少年就郁卒了,回了房闷闷不乐。
她彼时正在窗边练字,一笔一划,很是认真,见端木羽气呼呼地回来,手里没了剑,便倏然明白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闲话家常般,含着讨好似的安抚,自顾自地向少年说起自己的愿望。
她从小就因为身子的原因,要乖乖待在府里养病,几乎不能出门,更别说出去远游,她多么渴望,有朝一日如果能撑一叶小舟,随波飘**,飘到哪就在哪安家,住一段时日就继续飘**,走遍天下,看遍各处的风景,那该有多好,也不算虚度此生了。
端木羽听了,静了半晌后,抬头望向她,一本正经:“你叫相爷放了我,我代你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如何?”
她一愣,自是做不了这个主,摇了摇头,慢吞吞地道:“要走也该带我一同走……”
转眼间,一时不察,竟已徐徐多年。
泪眼朦胧间,还是况宁拿走了木剑,将她搂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声音嘶哑:“小面团,你要当娘了,朕也要当爹了,你欢不欢喜?”
她重重地点头,回抱住况宁,斩断前尘往事,泪如雨下。
夕和殿,婴孩的啼哭划破夜空,在殿外守了半宿的况宁蓦然一颤,欣喜地难以自持,就在这时,内侍远远奔来,凑到他耳边,却欲言又止:
“老相爷……殁了。”
火光冲天的相爷府,飞翎将军当着淮南王的面,一剑穿透了三朝元老的明相,血溅当场。
明氏一脉悉数入狱,等候发落。
这盘棋行至今,淮南王的最后一步,是将、军。
身子晃了晃,况宁好半天才稳住心神,强哽住声音:“知道了……莫告诉容妃。”
那个记忆中威严的老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经常教他各种道理,丝毫不顾忌他太子的身份,想骂就骂,甚至还做了一根七尺长的教鞭,郑重地交给教他念书的太傅,把他唬得闻声色变,后来一听说相爷进宫了,躲都躲不及。
但他其实很清楚,心里一直很清楚,这个不苟言笑,生性耿直的三朝元老,是有多么盼他成才,在他身上寄予了多么大的期望。
满朝之上,曾有文官戏言,若明相生为女子,以其古板程度,定是个忠贞不二的烈妇,生乃东穆之人,死是东穆之鬼。
但如今他真的死了,死得无声无息,尚还来不及抱一抱自己的重孙,见一见自己宠爱到大的小孙女。
一人生,一人死,风吹大殿,呜咽作响,长明灯摇曳不定。
况宁深吸了口气,眸中闪过一道精光,登位三年,步步为营,从无到有,殚精竭虑之下,蛰伏了这么长时间,终是到了最后一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传旨下去,立霜妃为后,择日册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