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衡的算盘打得好,可惜天不遂人愿,有人比他捷足先登一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醉醺醺的允帝,也没让通传,只是提了盏灯歪歪扭扭地就倒在了寝殿床脚。
睡在房梁上的初珑立时惊醒,正欲翻身下来时,便对上床榻间那个摇头示意的眼神。
**的小人坐起时,已披好了一身斗篷,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与允帝静静对视着。
易衡就躲在屏风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心里正疑惑着允帝怎么会不速而至,紧接着便听到了那飘着酒气的来意。
“收来捷报,因国师的神机妙算,将士们又攻下一座城池,朕高兴,便多喝了几杯,特来谢过国师……”
挑这么个大雨倾盆的深更半夜专门来感谢,也是奇怪得找不出哪个君王了,偏**的小小身影一丝惊异也没有,只是淡淡点头:“好,我收下了,陛下已谢过,还请早些回去安歇。”
“朕不走。”允帝嘿嘿一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撑着脑袋,在幽幽的灯光中,痴痴望着那身斗篷:“朕有几件事要和国师商量。”
“陛下请说。”声音依旧淡漠得听不出一丝情绪。
允帝醉眸微挑:“国师的七条妙计,如今已用三条,剩下四条还将遵国师嘱咐拆开。”
“嗯。”
“国师要朕提拔的那些人朕也一一照办了,他们果然骁勇善战,攻城掠地,助朕良多。”
“嗯。”
“国师出的今秋试题,也已送到翰林院,他日为朕网罗天下英才,少不得又记上一功。”
“嗯。”
“国师……朕想看看你。”
“嗯?”
小小人儿这才似有了反应,房梁上的初珑,屏风后的易衡,也都同时眸光骤紧,暗吃一惊。
只见斗篷之下的那张面孔想也未想,对着允帝沉声道:“不行,这是我出谷前与陛下定好的约定,还望陛下遵守。”
允帝前面白铺垫了那么多,此刻没能得逞,像个孩子般嘟起嘴:“就知道你不愿意……”他俊美的脸颊酡红一片,盯着那身斗篷,忽然抱住怀里的灯盏,在**撒泼打滚起来:“可是不嘛不嘛,朕就要看一看国师,就要看……”
屏风后的易衡差点喷出来,赶紧一把捂住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打滚的君王。
而床头的那身斗篷就比他淡定多了,连眉头都未皱一下:“陛下喝多了。”
“不喝多了怎么敢来找国师呢?”允帝委屈不已,眨巴着酒气氤氲的眼睛:“国师帮了朕那么多,却始终不肯以真面目相见,朕好奇得抓肝挠肺,听见国师的声音都浮想联翩,难道,难道你是怕朕瞧见你是个小姑娘,有损你的威严吗?”
还不待那小小身影开口,允帝已接着迫不及待道:“可是,你本来就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啊,那么嫩的手,那么小的脚,那么脆的声音,朕私下都想叫你一声妹妹来着,你比朕的亲妹妹奉婵还要小……”
醉了的人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屋里其他人却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屏风后的易衡,他眸色一点点加深,越听越不是滋味,只恨不得一盆水将允帝泼醒,让他看看自己如今失态的模样。
房梁上的初珑蛰伏未动,也冷了眼眸,唇边满是讥讽的笑意。
屋中气氛不知不觉微妙起来,帘幔飞扬间,只有那身漆黑的斗篷一动未动,始终沉静如水。
“若陛下真要较真起称呼,那称饮冰一声奶奶也不为过。”
终于,她凉凉开口,允帝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屏风后的易衡却是一颤,脑中莫名闪过屠灵十年未变的模样,心头平白升起一丝寒意。
“开什么玩笑呢?国师别逗朕了,快,快让朕看看你的模样,朕实在等不及了……”说着允帝踉跄爬起,向那道小小身影一个扑去,易衡差点惊呼出声,房梁上的初珑正要出手之际,却是听得一记闷响,斗篷一掠,允帝的身子已经飞出了床榻,重重摔在地上。
那一脚踹得又快又准,连易衡都没看清是怎么出招的,房梁上的初珑也愣了愣,身子慢慢缩回暗处,地上的允帝迷迷糊糊地抬头:“国师,你,你……”
他对着床榻间那双冷冰冰的眼眸,身子摇晃了半天,终是一头栽下,彻底昏醉过去。
易衡悬在半空的一颗心,堪堪落下。
却是还不及理清思路,一只白皙的小手忽然在黑暗中突兀伸出,拉他衣角,幽灵般站在他面前,仰头望他:“易侍郎站了这么久腿不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