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赫连惊春所说, 鬼骨的藏匿地点大概率在鬼域枯骨林,他就是在那里醒来,遭遇数不尽的恶鬼围攻, 最后被绮砂所救。
委托朝滢与赫连惊春替自己照顾云渺后, 扶川独自一人前往枯骨林。
此去凶险, 他不愿让云渺和自己一起冒险。
云渺在北极星山顶找到绮砂,她一袭红裙坐在梧桐树上, 目光空洞地看着下方翻腾的云海, 一点也没有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
云渺坐在绮砂右手边, 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明白此刻对于绮砂来说任何安慰都没有意义, 便柔声道:“赫连惊春是天下第一剑道高手,只是于情爱一道, 却似懵懂幼童。”
绮砂偏过脸看了云渺一眼,“你很了解他。”
“我因为某些原因和他产生过交集。”云渺笑了笑,安慰她:“你不要气馁,上古仙族寿命很长, 即便我们回到一千年后, 你也能再次见到他。”
绮砂目光微亮。
云渺想起不久后上古仙族的覆灭,神色微黯,认真地道:“绮砂, 若是遇到无法抵抗的危险, 你一定要努力跑出云峦仙都,好好活着。”
绮砂不解, 但她仍旧点了点头。
云渺开始给她传送经验:“赫连惊春是剑痴,若要攻......让他喜欢你, 便要先从他的喜好入手, 他喜欢和人论剑, 尊重强者......”
等云渺拉着重新变得高兴的绮砂回到小木屋时,得知扶川离开独自一人去对付鬼骨的消息。
云峦仙都与人间界有弱水隔绝,除了青鸟,便只有上古仙族才能渡过,很显然扶川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早便做好了准备。
云渺脸色煞白,不顾众人阻拦御剑来到弱水边,冰冷的风吹在她的脸上,眼前的弱水一望无际,如同一道无法跨过的天堑。
最先追上来的是绮砂,她问:“你一定要去找他?”
“鬼骨危险,我不放心。”云渺目光坚定。
“我载你飞过去。”绮砂化作朱雀的模样。
“谢谢你,绮砂。”云渺跃上朱雀的背,等赫连惊春和朝滢赶来时,只看到巨大的朱雀朝云层中飞去,如一颗流星没入水天之间。
上古仙族无法离开云峦仙都太久,绮砂将云渺送至弱水之畔,便回了仙都。
云渺一人御剑去寻扶川。
一千年前的人间界与前世大为不同,仙门势力以御妖阁和天水居为尊,包括忘忧谷在内的另外三大宗门还未崛起,大势力维持表面和平,小势力争端不断。
云渺通过传送阵到达忘忧谷丹仙镇,此时的丹仙镇规模很小,但因其有通往云来镇的传送阵,它的人流量很大。
云渺在丹仙镇外的树林里休息恢复精力时,意外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戚玉笙。
此时的戚玉笙尚是少女模样,她穿着一袭蓝色长裙,面貌清纯,脸上洋溢着天真笑意。
云渺的神识覆盖着整片树林,顺着戚玉笙走的这条路往下,在靠近丹仙镇的地方,躺着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显然就是下凡历劫的仙人。
站在命运的节点上,云渺想到戚玉笙的悲惨遭遇,将重伤的仙人移至另一片树林。
朝滢提醒过她不可随意干扰他人的命运,但她既然看到了,便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戚玉笙显然是初学御剑,飞得不是很稳,快到云渺身边时,她停下来问她:“道友,请问前方可是丹仙镇?”
云渺点头,脸上露出善意的笑:“顺着这条路往下走便是。”
“多谢。”戚玉笙也回以一个微笑。
“你去忘忧谷,是想得道成仙么?”云渺问。
戚玉笙重重点头,面露向往:“仙人飞天遁地,无所不能,若我成为仙人,便可游历万界,看遍人世繁华。”
戚玉笙的梦想是成为可以看遍天下美景的仙人,而后来她却被困在秘境中,渡过了数不尽的孤单岁月。
云渺黯淡地垂下眼睫,而后道:“成仙也没什么好的。”
“嗯?”戚玉笙疑惑地看着她。
云渺深吸一口气,认真地道:“仙人虽好,但大道无情。即便不成为仙人,你亦可随心所欲游历人间。”
“你说得对,是我想得太浅薄了。”戚玉笙弯眼笑起来。
云渺犹豫许久,轻声唤道:“戚玉笙。”
戚玉笙一怔,面露诧异之色:“欸?你怎么......”
“这世间不仅有爱憎怨,路在脚下,你要自己去看人间,莫要将自己困于执念。”
在戚玉笙错愣的眼神中,云渺御剑飞向远方,如同一点墨色在天际刻下划痕。
“世间不仅有爱憎怨......”戚玉笙低声呢喃,忽然笑开。
真是个有趣的人。
云渺来到枯骨林外,感应到冲天的鬼气。一千年后的枯骨林亦是鬼气弥漫,只不过没有现在这么多,暗沉沉的鬼气像将倾的天幕,将整个枯骨林笼罩在一片暗色中。
云渺没有任何犹豫地进入枯骨林,寻着扶川的气息而去。
在枯骨林中心鬼气最浓郁的地方,云渺看到躺在地上生死未知的扶川。他周围的树林已被毁坏,显然是经历过激烈的打斗,此刻他正躺在一个圆形的深坑内,眉心紧蹙,源源不断的鬼气没入他的体内。
云渺将扶川抱起来,让他的头靠在她肩膀上,伸手摸上他的脊背,感应到灼热的烫意。再一摸脉搏,两股力量在扶川体内进行博弈,已经将他的经脉完全撑爆。
以扶川如今的情况来推测,他应该是在融合鬼骨,云渺不敢再动他,层层的灵力从自己身上蔓延开,强势地撑开一道结界,抵挡如浓雾一般的鬼气。
鬼气无法寻到鬼骨所在,发出尖利的叫声,不停地撞击结界,浓郁如墨汁般的鬼气很快覆盖上整道结界,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云渺淡定地拿出一颗夜明珠,任凭鬼气如何叫嚣撞击亦不为所动,绿色的光点自她掌心浮现,一点点修复扶川身上的伤。
如此过了十日,扶川体内的状况总算稳定下来,但仍旧昏迷。
云渺用可以储存活物的道具将扶川收好,准备赶往弱水之畔进入云峦仙都请朝滢出手救治。
云渺到达丹仙镇使用传送阵时,再一次遇见戚玉笙。
她仍旧穿着那身蓝色长裙,正扶着一个人绕着院子走动,动作很轻柔,脸上洋溢着温柔笑意。
云渺的视线在戚玉笙和那人身上停顿几秒钟,忽然觉得今日的日光很冷,让她遍体生寒。她没再多做干涉,走进传送阵。
弱水之畔,云渺拿出绮砂临走前交给自己的朱雀羽毛点燃,等了一刻钟,火红的朱雀从弱水中显露身影。
两人回到小木屋时,朝滢也在,云渺将扶川安放在**,请她救治。
朝滢探明扶川的状况后,手中浮现一团明亮的白色灵力,近看是一朵白色的长生花,一共七瓣,闪着莹润的光泽。
长生花没入扶川胸口,浓郁的生机之力瞬间覆盖他的全身,将他身上的伤一一修复。
片刻后,朝滢跌坐在椅子上,接过绮砂递来的灵泉水猛灌一口,面色苍白,眼里却闪着笑意,“他已经无碍了,实力也大涨,只是需要再修养些时日。”
“谢谢你,朝滢。”云渺替扶川拉了拉被角,走过去在桌子上拿了一个灵果削好皮递给朝滢,心中有疑惑一闪而逝。
她觉得朝滢方才使用的治疗术有点眼熟,很像忘忧谷的【万物生】。
“好了别愁眉苦脸的。”朝滢啃了一口果子,笑眯眯地道:“我方才对扶川使用的可是我新研制出的治疗术,就算是一只脚踏入忘川河也拉得回来。”
云渺猛然抬眼看向朝滢,心中隐隐有什么串联成线。
“我得给它起个名字,你觉得叫什么好?”
云渺动了动唇,一个名字快要脱口而出,但她开口却是:“名字理应由你来起。”
朝滢:“那便叫【万物生】吧,很有春天生机勃勃的感觉。”
扶川在**躺了半个多月,等他的伤势完全好了,绮砂遵守承诺带他们去星辰命盘的所在地。
离别之时,朝滢站在浓绿的树荫中,头上的白花随风而动,眼眶微红,却露出笑意,朝他们挥手。
云渺死死地咬着唇,觉得喉咙里像是被一根刺堵住。
他们走后,她又将变成从前那个孤单的小树妖。
“送给你。”朝滢上前一步,将头上的白花摘下来递给云渺,握住她的手,“这段时间我很开心,等你们走后,我会去人间游历,让长生族的医术传承下去,或许会去收个弟子?那样我就不会孤单啦,别担心我。”
云渺轻轻抱了朝滢一下,在她手里放了一个卷轴。
他们坐在巨大的朱雀背上离去,树屋下的朝滢长久地凝视着空中那个越来越远的小黑点,眨眨眼睛打开卷轴。
——是一幅画,背景是翠绿的小树屋,她和云渺在药田里照顾药材,扶川靠在树上看书,朱雀围着赫连惊春说话。
视线在一瞬间变得模糊,朝滢握紧卷轴,肩膀微微颤抖。
她会永远珍藏。
星辰命盘位于仙宫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几个人趁着夜色潜进去,有绮砂带着,他们很轻易便进入放置星辰命盘的司命殿。
绮砂将手放在殿门上正欲推开,云渺道:“是不是太过顺利了?”
“已经走到这里,就算有埋伏也必须进去。”扶川淡声开口,手贴在门上推开门。
殿中燃着长明灯,有一个白衣白发的人正背对着他们站立,如同一尊古朴的雕像。
“快跑!”绮砂脸色一变,拉着云渺和赫连惊春便要往外跑。
“我等你们很久了。”一道清冷如霜雪般的声音响起来,绮砂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住,无法再前进半分,她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大司命,我再也不敢了。”
云渺上前一步挡住绮砂,谨慎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从他身上感应到无法逾越的实力鸿沟,尽管她已经满级。
“我知晓你们要用星辰命盘,随我来吧。”大司命转身朝殿内走,长及肩膀的白发柔顺地披在身上,清冷而矜贵。
几人随着大司命往里走,不多时,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悬空的□□,日月星辰围着这个□□运转,神秘而浩瀚。
大司命在星辰命盘前站定,浅金色的眸子安静地看向他们。
“依次站到命盘前注入灵力,将指针拨回正轨。”
赫连惊春先一步上前,却猝不及防被绮砂抱住,在那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她朝他衣袖里塞了什么东西。
“赫连惊春,你要永远记得我。”
“嗯。”赫连惊春没去看衣袖里被塞了什么,走到命盘前,注入一抹灵力。随后他睁开眼,看向云渺。
“你先去吧。”云渺对扶川道。
扶川点点头,走向命盘。
云渺看向神色淡漠的大司命,问出自己的疑惑:“大司命,斗胆请教,命运,是否真的无法更改?”
她在丹仙镇外时明明已经仙人移至别处,但戚玉笙却还是如命中注定般和他相遇,重蹈覆辙。
“凡人之力无法与天道抗衡,遵循因果,方能生生不息。”
扶川的指尖颤了一下。
云渺沉默片刻,接着问:“若我非要逆天改命呢?”
“以微末之身与天道相抗,譬如萤火与皓月争辉。”大司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流淌,他看着云渺,右眼中出现一朵金莲,冷淡的眸中随之泛起波澜。但他不曾开口说什么,只轻轻闭了下眼,再睁开时,金莲消散。
扶川已经将自己的指针拨回正轨,站在星辰命盘前等待。
云渺努力压下心中的沉重感,走向星辰命盘。
指针拨回正轨的一刹那,刺眼的白光自星辰命盘上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