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聪看着手机中播放的视频,十分解气的拍了拍大腿,眼看着刘洋一家那抗拒的姿态,别提心里多么得劲儿了。

“这事儿你不早跟我们说,我们要是早知道的话,也不能让你妹妹受这么大委屈。”

晏景麒笑着抿了抿嘴,虽然明面上他也并未出手对刘洋家怎么样,但林岱可是动了手的。

那天晚上刘洋一家子受到了来自华夏最古老的噩梦袭击,窗帘无风自动。屋漏偏逢连夜雨,无数的水渍浸着墙面显现了出来,伴随着狂风竟是渐渐显示出了人形。

那是一个成年男人,就跟刘洋当年肇事撞死的流浪汉身形一模一样……

“没事儿,事情已经解决了。”男人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杯沿滑动着,嘴角也不自觉的微微上扬:“林岱出马,一个顶俩。”

戴聪见晏景麒说的那叫一个坦**,心里也就有了底。

呵呵笑了两声后,揉着僵硬的腮帮子开口说:“原本以为林大师只会做好事,没成想还能让这种人吃亏啊。”

晏景麒连头都没抬,只是微微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的开口说:“你要是也想尝尝,我可以让林岱免费送你一次,那滋味儿不爽不要钱。”

戴聪差点没一口茶水给喷出来,紧摇着头就往后退。

“不用不用,我可消费不起。”

正说笑着呢,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是魏局打来的。

“召集全局的同志,十分钟后会议室里集合,嘉奖下来了。”

这次的嘉奖是厅里直接审核的,事关在江城的那次任务。

虽然知道这次全局的通报嘉奖一定是重大的,但晏景麒依旧不愿意面对。

戴聪也知道他的心思,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他,只能在他的肩头无声的拍了拍。

“走吧,就算你不想要这个嘉奖,总得让邹帅拿到属于他的荣誉吧。”

话音刚一落下,办公室里的气氛像是凝滞到了极点。

男人的脸色在此刻显得有些苍白,尽力压抑着所有翻涌而上的情绪,嘴角却依旧忍不住的轻轻颤抖着。

没错,他在害怕。

先是一场众人都在意料之中的表彰大会,紧接着就是局长的讲话。

“在江城的这次行动当中,我们市局的两位同志表现的格外英勇,对此我们将进行全局的通报嘉奖,并对我们的英雄进行表彰!”

掌声经久不息,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含着泪。

魏局微微抬手将那掌声压下,许久之后喉结上下滚动着开口:

“警员邹帅,在江城的行动中表现英勇、行为果敢,将毕生的光和热奉献给了华夏的公安事业,授予一等功。追授为烈士,其警号封存。”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像是完成了一种神圣的交接仪式,像是在神殿中最虔诚的信徒在祈祷着什么。

邹帅他还那么年轻,没有留下任何的后代,他的警号再也不会有重启的机会。这串数字会伴随着他的安眠永久的尘封下去。

晏景麒原本就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但在此刻却蓦然之间红了眼眶,豆大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紧接着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戴聪坐得离他最近,连忙在他的背上拍了拍,压低了声音开口说:

“你是邹帅的师父,他已经走了,你可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还得帮他照顾父母呢,要不然他也走的不安心。”

男人淡然的摆了摆手,又重新坐直了身子,只不过那眼底的一抹红,却是久久消散不去。

“反邪办队长晏景麒,在江城行动中指挥妥当,敢于人先,用生命护卫百姓,授予一等功。”

掌声再次响起。

这次的嘉奖仪式与上次不同,上一次整个反邪办热闹非凡,而此刻萦绕在众人心尖的却都是疼惜。

眼瞧着晏景麒这一副难受之极的模样,戴聪自作主张的给林岱发了消息。以晏景麒现如今的身体状况,如果身边没人盯着,怕真的会出什么问题。

林岱接到消息后没做半点的迟疑,跟管家钱叔打了声招呼,就从车库里随意挑选了一辆不那么贵的车。

驱车赶到反邪办的时候,戴聪就急匆匆的迎了过去,面上焦急的神情是怎么都装不出来的。

“林大师你可算是来了。”戴聪下意识地从后脑勺上摸了一把,也不知道这话该从何说起,憋闷了半天才开口:“表彰大会之后,老晏就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到现在都没出来。”

“表彰大会?”

林岱一时之间没想起来这个表彰大会是要表彰什么,脚步却已经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了。

戴聪挑着重点讲了一遍,林岱也跟着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哪里是什么表彰大会,明晃晃的就是往人伤口上撒盐,还是那种把快要结痂的伤口重新掀开再撒的那一种。

“他怎么样,有什么不良的反应吗?”

“咳嗽了好一会儿。”戴聪努力回想着当时的场景,最后也只能卸了力气:“那咳嗽声仿佛是从肺里直接咳出来的一般,我妈那肺炎都没那么严重。”

林岱听着他这么说微微点了点头,从晏景麒的办公室外,重重地敲了敲房门:

“景麒,是我,开门。”

办公室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足足有半分钟,才听到了房门被拧开的声响。

男人一脸憔悴的倚靠在门框上,随后吸着鼻子干抽了两下,要不是他此刻脸上没有泪痕,还真以为他独自躲在办公室里哭呢。

“你怎么来了。”

声音中还夹杂着丝丝的喑哑,还是对着林岱柔声细语,像是强忍着,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爱人。

林岱看着他那一副故作坚强的模样只觉得心疼,二话不说就将男人搂进了怀里。林岱比晏景麒矮了足足半个头,这样的动作看上去格外滑稽,但就算是如此,男人也在片刻的怔愣之后回抱了过去。

“我听说邹帅的表彰下来了,怕你难受,过来看看你。”

晏景麒把脑袋垫在林岱的肩膀上,翁生翁气的开口:“谁这么多管闲事,把这种事情透露给你。”

林岱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男人的后背,微微挑了挑眉,在他的耳畔轻声说道:

“怎么能叫做多管闲事,邹帅的父母现在是我的干爸干妈,弟弟的事儿我怎么可能不管。”

晏景麒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茬,寻求安慰过后又重新扬起脸来,看着依旧大敞的办公室的大门,嘴角微微抽了抽。

连拖带拽的把林岱拖进了办公室里,随着咚的一声响,办公室的门被关了个严严实实。

“我没什么事儿,不用特意来看我,就是觉得有些心塞难受。”

林岱根本就没打算听他的解释,抬手扯住了晏景麒的手腕翻了过来,两指一并搭放在男人的手腕上。

原本应该穹劲有力的脉搏跳动在此刻却显得有些凝塞。

“等下班之后,咱们去看看邹帅的爸妈,顺便把他的荣誉带回去。”

晏景麒这边被林岱搭着腕,那边还不忘了安排下班后的去处,竟是半点没把自己的身体情况放在心上的模样。

林岱原本是凝心静气的搭腕,在知道他脉象如此虚浮的情形下,眼底划过了一丝震惊,表面却不动声色:

“好,下班后咱们就过去。”

看着林岱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晏景麒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手腕微微用力扯了回来,嘴角扬起一个笑:

“怎么这才半天没见我就这么想我?握着我的手不想松开呀。”

林岱没有什么心思跟他说笑,但也害怕他真的有什么意外,脸上的担忧怎么也藏不住。

晏景麒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好笑,什么都摆在脸上那么明显。

男人正准备开口再捉弄林岱两句,心脏处却传来了一股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一只巨大的魔爪在肆意撕扯着,闷哼两声便没了动静。

两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林岱正准备开口问他感受如何,抬头的功夫就看到了晏景麒那痛苦强忍的模样,森森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嘴唇,此刻竟是径直晕了。

青年诧异之极,连忙蹲下身在晏景麒的人中处掐着。

几番操作却迟迟不见他醒来,只能从怀中取出符纸,咬破指尖做符。

将符纸点燃的那一刻,办公室的门被猛的踹开,靖初元喘着粗气看着林岱的一举一动。

“住手!”

靖初元身后跟着一大批的人,都是反邪办的。

靖初元闯进来的时候实在是太过于凶恶,竟是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

林岱在这声怒吼中微微抬头,却依旧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左手仰起了剑诀,符纸也跟着冲天而上。

“你这样做有什么用,用你的功德给他续命吗?”靖初元原本还想冲上来阻拦,但看着阵法已经开启绝不能中断,否则就连林岱都会受到反噬,只能作罢。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偏偏要逆天而行?”

这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让林岱听了心中略显酸涩。

手腕翻转,手指飞舞……

肉眼可见的,青年的手在男人的额头上方悬浮着,此刻已微微颤抖。

紧咬着牙关,像是经受着万千的阻力。

林岱以这样蹩脚的动作坚持了足足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当指尖处的金光收回来的时候,他也跟着郑重跌倒在了地上。

额头上的细汗告知着在场的众人,他究竟有着怎样巨大的损耗。

“林大师!”

戴聪、小季和霞姐他们紧忙地冲进了办公室里,把林岱给搀扶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了关切的模样。

林岱仿佛是对自己的伤势毫不在意,轻轻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说:“今天这事儿你们帮我保密可以吗,我不想让景麒知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唯独靖初元一个猛子冲了过来,伸手在林岱的脑门上点了点:

“你觉得可能保密吗?”靖初元微微蹙起眉,伸手指向晏景麒的方向:“他可是晏景麒,他身体的状况他自己会不清楚吗?”

“能拖多久就是多久。”

见林岱依旧是这副固执的模样,靖初元微怔了一下,神情淡然道:“亏得他遇到了你,否则他早就撑不下去了。”

……

从**坐起身来,男人伸手揉动着太阳穴,那股子酸胀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难受。

“岱岱?”

揉了五六分钟,神情舒缓了许多,晏景麒这才回想起来晕倒之前的事儿,但现在自己却安安稳稳的躺在家里的**——是自己在反邪办附近置办的那处公寓。

厨房里传来了咚咚的切菜声,男人循着声音,走过去就看到了林岱忙碌的背影。

“叮咚——”

房门在这个时候被敲响,林岱正要转身去开,就看到了杵在一旁的晏景麒,脚步立刻顿住,指使着开口:

“醒了就别愣着了,去开门。”

杜岩泽手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乍然一看还以为是来避难的。晏宁仇手中也提着两瓶干红,见晏景麒来开门,一股脑的塞进了他的手里。

“哥,杜哥。”晏景麒眼神中还透露着丝丝的迷茫,“你们怎么过来了?”

杜岩泽先是把手中的东西一股脑的放在了玄关的地上,又从中挑出了一些补品绕进了厨房里:“岱岱打电话说你劳累过度晕过去了,怕爸担心今晚就不回去住了。”

晏宁仇将晏景麒上下扫视一通,看到也没什么事儿,也就放心的窝在沙发上了:“你都晕倒了,我们还能不过来看看你呀。”

林岱端着两盘菜就放到了餐桌上,都是家常小炒,刚一端上来就扑面而来是食物的清香。

“他本来就没什么大事,看来就是前段时间太累了,睡了这几个小时就好的差不多了。”

杜岩泽把补品放到厨房,抬手就扯住了林岱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说:“我看景麒身上缠绕的黑气越来越浓郁了,纵使他身背紫光与功德金光也无济于事,今天晕过去跟这件事情有关吧?”

青年的眼神里满是复杂,心事忡忡的朝着晏景麒的方向瞥了一眼:“我拿我的功德渡给他,还能让他撑一个月。”

意料之中的事。

杜岩泽什么也没说,只是隐隐咬了咬后槽牙,直到门外晏宁仇催促着吃饭,才仓促开口说:

“帝都的大师们都凑的差不多了,泰山府君祭大概还有二十天举行,祭典过后,生死由命。”

林岱的眼神微微一暗,“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也要给他搏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