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夜风柔软,比起北疆的凌冽,熏得游人欲醉。
因为判断他对自己没意思,不觉此话题有何不妥,在一个男人面前提起另一个男人,会不会有些残忍。
只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中:“我家与霍家是旧交,两家大人祖上交好,我与霍九同年出生,只他比我早几个月,待我出生时两家便将娃娃亲定了下来。”
“后来慢慢长大,霍九也一直带着我玩。他似乎认定了我是他媳妇儿,他霍家的人,所以有好吃的总留着给我,也许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知道护犊子?”
“再大一点,我出去读书,他随父亲举家搬迁到北疆,也未曾断了联系。逢年过节,他总寄东西给我。我很少回应,因为把他当成自己人,便没在乎礼尚往来的客气。”
傅安洲没有打断她,只是更清醒了两分。乔恨秋一点也不傻,甚至有几分精明,她对他的付出一直惴惴不安,只因为自己于她而言,不过泛泛之交。
她既不热衷于享受异性对她的追捧,更不喜欢玩什么游龙戏凤的戏码。
她这样的好女孩儿,要相貌有相貌,要出身有出身,如此洁身自好,又能抵挡住诸多**,让他对她的着迷又深了两分。
大概霍军长有这样的福气,能染指这样的女孩儿,而不是旁的什么人都行,尤其是像他这样的臭鱼烂虾。
“乔小姐,希望你幸福。”哪怕不是他给的。
“如果不快乐,不要委屈自己。”他也给的起。
她讶然,怔愣了片刻,便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笑显然是提起未婚夫时才有的少女娇羞,笑完又有些怅然若失。
让她患得患失的男人不该成为她的英雄,以后她只做自己的依靠。
“谢谢你,傅先生,也祝你幸福。”
“我能冒昧的问一下,霍军长在乔小姐眼中是怎样的为人?”他还未宣战,不想先怯场。
“他是个简单的人。”乔恨秋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复又想了想:“他不会被任何人左右,他欣赏犹如脱缰的野马那样的姑娘,却又要姑娘在他面前俯首称臣。”
她想,她不是这样的姑娘。
他想,以前的他兴许会望而却步,但现在的他不想了。
“乔小姐,我会去你学校看你。”
他很想问问她,她也喜欢霍军长吗。但他没勇气,也不想问了,因为那不重要。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将她骇了一跳,这是什么意思,如何看她。
不过她没有多问,因为这个男人执行力很强,很快履行了他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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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恨秋很想一直陪着江停雪,但开学有几日了,方从上海回来。
江停雪的状态一直不大好,好在她回来前,江父同意江家人带她去香港医治。
晨起,乔天华照例吩咐司机送小妹妹去上学,乔恨秋坐在汽车上,瞧着外头冰雪消融、草长莺飞,漫不经心的问向司机老黄。
“近日北疆可太平?”
司机答道:“回禀小姐,北疆无战事。”
乔恨秋抿了抿唇,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司机其实不明白,国泰民安哪怕只是镜花水月,短暂的和平也是和平,犯不着让人眉头紧锁。
待到了燕京女子学堂,阔别已久的同窗正在兴致勃勃的谈论些什么。
能在这里读书的女子,多是家境殷实的。她一向不爱凑热闹,不过也不会特立独行、显得不合群。
“听说了吗?今日的课外实践课,请了先生为我们教授国粹典籍。”
说话的人是她的同窗好友严珮珮,她将乔恨秋拉到一旁,面颊飞上两朵红晕。
“那先生长得好帅,身材修长,面冠如玉,像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乔恨秋点了点头,大概这些同窗都是留洋回来的,学堂怕她们忘本,所以拿四九城的老玩意儿熏一熏。
待到棒球课结束,身上的棒球服还未来得及换,便随严珮珮结伴而行,去到另一间能容纳两百人的大教室里头听先生讲课。
其实若不是那先生的容貌被吹嘘的惊为天人,她完全不必被同窗裹挟着来得这样快,换了衣服才刚刚到上课时间。
过来的时候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因为见过几次,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看他半张侧脸以至于失神,确实容貌出挑,但看久了就会发现也就那样。
女子学堂里的都是姑娘家,傅安洲如同唐僧进了女儿国,她们惊讶也实属正常。
“我觉得你也很好看呀,美人在骨不在皮,腹有书香气自华,若是杏眼樱唇安在一脸苦相上,也觉不出什么好看来。”
严珮珮拉着她挑了个前排的位置,眼睛盯着三尺讲台,余光里还在朝她挤眉弄眼:“佳人就不能欣赏才子了么?”
乔恨秋一瞧这好色之徒,傅老板气质出尘,不看白不看,索性也不端着了。
傅安洲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这是在她认识他许久以后,才发现的一件事。
他从不因出身梨园世家而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他昔年在戏班子里的努力,都化在了举手投足间。
“你听说了么,傅老板还未娶妻。”
乔恨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作祟,竭力隐藏自己跟他熟识的事实,想让同窗知道自己跟她们一样,跟傅老板也是初次见面。
严珮珮嫌弃的看了她一眼:“知道就是知道,不知就是不知,搞什么幺蛾子?”
乔恨秋在底下偏头躲避他聚焦的目光:“没。我只是没想到这个宝藏老板,就这样被大家发现了。”
严珮珮刚才还是嫌弃,这会儿就是鄙夷了。看她犹如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瞧瞧你那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傅老板一直都很火,咱们院的好多姑娘都翻墙出去听他的戏。”
乔恨秋目瞪口呆,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如此平易近人,让她忘了他会发光。
从前她没有发现他有多耀眼,那么以后她会好好欣赏。
今日从学堂里回去,照例是司机来接,只不过司机的一句话,将她在早春惊出了一身冷汗:
“四小姐,霍军长来北平了,这会儿在乔家等您。原本想来学堂接您的,被老爷留下招待,就没执意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