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子鼓如雨点“噼里啪啦”敲击, 鼓声敲打耳膜,也敲击心脏。

迟雾品着他话里的意思,自嘲地笑了下, “算是。”

话落, 谢淮京脸色更冷, 眼底的嘲讽更不加掩饰刺向她。

迟雾心口被狠揪了一把, 有些不敢再去看他的眼, 装作无所谓的转头, “谢总喝酒吗?”

谢淮京往前走了半步, 身高带来的压迫将牢牢困住,迟雾垂着眼,视线落在面前重新调好的酒上。

龙舌兰被端起,片刻, 空酒杯倒扣在吧台, 似一秒都不愿再多待, 谢淮京转身大步离开。

迟雾拇指摩挲杯身,跟着仰头一饮而尽,但慢品尝来清甜的味道此时变得呛口,她被呛得咳了好几声,咳得眼泪都出来。

“怎么了?”董尚熙拍了拍她的后背,“龙舌兰?这酒劲头很烈, 你这么喝会出问题。”

迟雾用纸巾擦拭眼角的水汽,终于缓过来, “不是我喝的。”

董尚熙“哦”了声,又跟酒保要了被温水给她。

迟雾缓过来后, 和董尚熙一起回到卡座,两人刚坐下没多久陈知楠过来了。

三人晚到很晚才回家, 董尚熙和荀瑶喝了不少酒,还有些意犹未尽的不愿走。陈知楠和迟雾一人照顾一个,将两个人一前一后弄上车后,迟雾弯腰坐进去。

陈知楠手机响了声,他低头看了眼,“啧”了声又将手机摁灭,瞥了眼后排座的人。

一开家门,在车上兴奋无比的荀瑶像是打了骨头无力针,兴致勃勃不复存在,疲惫的平躺在沙发。

迟雾先去洗漱,出来时荀瑶还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她手机亮起。

“谁这么大晚上还发消息,不知道已经下班了!明天周末?!!!”她生气的解锁,随即从愤怒的小鸟化身尖叫鸡,“啊啊啊!纪承然问我明天有没有时间,要请我吃饭!”

“我这么多年的坚持终于迎来了曙光,我明天穿什么去赴约好呢?”荀瑶原地满血复活,也不头晕了,冲到卧室开始翻找明天要穿的衣服,但找来找去都没找到满意的,“迟雾,你明天有事吗?”

迟雾关掉吹风,一本正经的划拉手机,“嗯......没空。”

荀瑶立刻过来开启好姐妹的暴力,“我劝你重新组织一下语言,不然我就—”荀瑶双手握拳,成招财猫,“拜托你。”

迟雾被她逗笑,“有空,什么时候去?”

“下午。”荀瑶在她身侧坐下,“衣服,鞋子,包包,你说我要不要再化个妆?”

“你已经很漂亮了,荀par。”

荀瑶笑嘻嘻的,“谢谢迟par的赞美。”

因为纪承然第二天的邀约,荀瑶酒一下醒了,兴奋得大半夜都睡不着,在软件上搜索着第一次跟喜欢的男生吃饭需要注意哪些细节,上面的答案层次不穷,荀瑶递过来时迟雾看了眼。

吃顿饭搞得跟特工见面一样。什么观察对方脸色,行为,说话的语气,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话多了不行话少了也不行,吃喜欢的菜不行,吃面前的菜不行。

“是他邀请你吃饭,你重视一点可以,但不用这么如履薄冰。”

荀瑶也觉得这些答案离谱,“你说得对,我就算做到这些他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倒不如让自己轻松点,不管了,睡觉!”

.......

周六,艳阳天。

迟雾陪荀瑶从一个商场走到另外一个,试了好多条裙子都没买到满意的。走了一下午口渴得不行,荀瑶去试衣服迟雾到扶梯口的奶茶铺买水,付钱时后面来买奶茶的男生腼腆的询问联系方式。

“不好意思,我结婚了。”

男生面色尴尬,“抱歉,我不知道,我还以为—”

迟雾看了眼自己手,“出来得急,忘记带戒指了。”

男生又表达了不好意思,买了奶茶跟同伴快步离开。做奶茶的女生略吃惊的问:“你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吗?”

迟雾应了声。

女生继续说,“看你像还在读大学,可能大二。”

迟雾轻笑,“我毕业几年了。”

女生看着她,“不像,感觉你最多十九岁。”

应承下对方夸她年轻的话,余光瞧见一侧的饰品店,拎着奶茶过去。灯光下,耳环戒指反射出点点光芒,迟雾停在一排戒指前,选了一个最简洁的款式,推进无名指试了试,刚好合适。

不止一个人说她像还在读大学,面见委托人时都得出示自己的毕业证,从业证书人家才相信她是货真价实的律师,也有不少委托人借着委托的事私下邀约她,明里暗里透着暗示。次数多了,闺蜜聊天时难免在群里聊两句,荀瑶建议她买个戒指戴上,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她已婚,断了那些有心之人的想法。

戴戒指确实有用,原本私下邀约她的人看到她手上的戒指便冷淡疏远,怕惹上麻烦,也是拒绝别人搭讪要联系方式的绝佳办法。

从临江赶过来时仓促,戒指被摘下来放在床头。

买完戒指,戴上后去找荀瑶。荀瑶正站在店里的全身镜前,见她进来转了个圈,“怎么样?”

迟雾过去替她理了理衣领,“好看。”

比之前试过的那些都好看,浅绿色的齐膝吊带裙,收腰设计将整个人显得纤细修长,荀瑶外表偏甜妹,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好姐妹说好看那就是真的好看,荀瑶让导购把吊牌剪了,又在店里买了一双搭配的细跟鞋,把旧衣服装进袋子。

买完差不多快要吃饭的时间,迟到总归不好,荀瑶还准备送迟雾上车再过去,迟雾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我自己出去打车就行,你快去吧,加油。”

荀瑶感谢的比心,“明天请你吃饭。”

迟雾催促,“快走吧,等会来不及了。”

荀瑶快步离开,迟雾没立刻回家,在商场一楼的咖啡厅点了一份套饭和咖啡。香草拿铁不加糖还是不习惯,往里面加了半包糖搅匀。

她坐的位置靠窗,一号门进进出出的人很多,迟雾正低头查看邮件,一道声音传来。

“迟雾。”

是陈知楠。

迟雾抬头,看见陈知楠和他身侧的谢淮京。

陈知楠在她对面坐下,“正愁没找到位置。”扭头跟谢淮京说,“你不坐?”

谢淮京将烟和黑色打火机搁下,嗓音淡淡,“接个电话。”

她和陈知楠没什么话说,但陈知楠跟董尚熙求婚成功了,按道理该说一句恭喜。想着,迟雾也这么说了,陈知楠听完像是忽然感慨,“你跟老谢要是没分手,先恭喜的就是你们。”

陈知楠往后面看了眼,确认谢淮京还没回来,“你当初跟老谢到底为什么分手?”

迟雾:“他没说吗?”

“他什么都没说。从临江回来后只说你们分手了,你甩的他,然后什么都不肯说,就一个劲的喝酒。”陈知楠想起那段时间谢淮京的模样叹口气,“他消沉了好一段时间才走出来,还—”

陈知楠注意到她手上的戒指,“你结婚了?!”

迟雾正要说“不是”,谢淮京打完电话回来,黑色手机搁在楠木桌上,淡声问:“喝什么?”

“我自己去点吧。”

陈知楠说着起身去前台,留下她与谢淮京独处。

迟雾低头用勺子搅着杯里的咖啡,确认糖已经融化又尝了口,甜度刚好。谢淮京点了杯冰美式,他没加糖,他不喜欢吃甜食,即使是咖啡也从来喝原味。

似察觉她的视线,谢淮京抬眼看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

不过半秒,谢淮京便移开视线,扫了眼她无名指上的戒指,轻扯嘴角,不咸不淡的开口,“恭喜。”

迟雾捏勺子的手紧了紧,那句“没结婚”到了嘴边又咽下去,应承下他的祝福,“谢谢。”

谢淮京嗤笑一声,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你眼光倒是越来越差。”

迟雾抿了抿唇,握勺子的手因为用力慢慢泛白,但面上依旧笑着,“这可能就是我的报应。”

谢淮京冷笑,“那挺好。”

中央空调的风扫过,空气里的尘埃落进眼睛,迟雾只觉眼睛又酸又涩,内心的情绪翻涌着。她没再看谢淮京,只是盯着手上的那枚戒指。

虽然陈知楠的话没说完,但大概知道分手那段时间谢淮京过得有多艰难。感情的失意,父母的施压,好不容易他从泥泞黑暗中走出来,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又有什么资格再去打扰他的生活。

就当她结婚了。

当她为钱离开他之后过得并不好,报应到了。

琴表演者弹奏轻快悦耳的曲子,两侧暖灯随着钢琴节奏呼吸。迟雾放空的听了会儿,那点伪装正在一点点碎裂,深知再也坐不下去,她收拾自己的东西起身。

“不好意思谢总,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谢淮京没说话,透过玻璃看着纤细清瘦的身影往外走,有经过的小孩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弯腰扶了下小孩肩膀,快步离开。

“迟雾怎么走了?”陈知楠在对面坐下。“我好不容易将机会留给你,这还没说两句人就走了。”

谢淮京扯了扯嘴角,嗓音冷淡,“没什么好说。”

陈知楠瞧他一眼,“别说当兄弟的没提醒你,我听熙熙说迟雾就在这边待几天,等远晨那边的事一结束就离开饶京,到时候你在想见人一面可就难了。”陈知楠劝道,“当年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就别纠结了。”

谢淮京将剩下的咖啡喝完,声音辨不出喜怒,“人结婚了。”

陈知楠愣了下,“真结婚了?没听熙熙她们提起过啊,也没参加婚礼什么的,别是误会了,戴戒指也不一定是结婚了。”

谢淮京眉眼微压,“跟我无关。”

说完,捞起桌上的打火机和烟盒,起身。

今年的饶京天气变化频繁,下午还艳阳高照,晚上就已经乌云密布。

迟雾站在路口打车,没一会儿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不过几分钟雨势骤大,街上行人行色匆匆挡着头在雨中奔跑。

一下雨打车变得困难,迟雾从包里拿出伞撑开,打车软件提示附近车辆较少,她取消了正准备去附近的地铁站,一辆车缓缓靠边停下。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久违的脸。

“好久不见。”

是林亦琛,她在英国留学时认识的师兄。

林亦琛修的是国际法,目前在沿海城市的一所重点大学任国际法教授。

迟雾意外会在这里见到他,“林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林亦琛摁开门锁开关,“先上车。”

“谢谢。”

迟雾拉开车门,收伞上车。

大雨被隔绝在外面,越野打着转弯灯驶离。在越野车后不到十米的地方,黑色劳斯莱斯亮着灯停在路边,感应雨刮不断工作,让车里的人看清外面的一切。

谢淮京磕了一支烟点燃,抽了两口觉得没味又碾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