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鹏参加过形形色色的典礼,最让他上心的还是文化大厦的落成典礼。看完程序单,望着他对面的林雪峰和张端龙,问他俩:“和礼仪公司谈妥了?”林、张点点头。他说,“还有一件事没有落实。”

“你指的是那幅画吧?”林雪峰问道。

没等彭大鹏回答,有人敲他的门,进来的正是农民画家王小乙。彭大鹏赶忙站起来,上前握住他的手说:“正想着你呢,你就来了,心有灵犀似的。”

王小乙目光扫过三位的脸,说:“东西拉到楼下了,送上来还是怎么着?”

“哪能叫您送上来,”彭大鹏对张端说,“你叫俩人直接抬到会议室去。”张端龙嗯了一声,叫了两个人去抬画。彭大鹏向林雪峰使个眼色。两人去会议室。

不一会儿,几个人抬着一个长长的木匣子进了会议室,放到长长的会议桌上。王小乙走上前,打开木匣子,大家七手八脚地将画卷从匣子里取出来,抬下匣子放到一边去。把画卷摆正,沿着桌子的长度方向徐徐打开。永金的山河风貌便豁然呈现在他们的眼前。

这是王小乙专为文化大厦落成仪式创作的一幅国画长卷,题目《天眷永金》,是从酝酿修建大厦初期就开始创作的。画卷长10米,画面以永金的山水为远景,集人物、建筑和花草树木为一体,生动地描绘了改革开放以来永金人民的生活场景、精神面貌、城市建设特别是金谷公司的建设成就和自然风光。画面层次分明,自然流畅,看着让人为之动容。

“真是大手笔,”彭大鹏赞赏道,“王老师辛苦了。”他们这样评点着,佟子龙走了进来。大家主动让开中间的位置,佟子龙走到跟前,细细地品赏着。彭大鹏介绍道,“这就是我们的农民画家为文化大厦特意创作的一份贺礼。”

佟子龙转身握住王小乙的手说:“这可能是将来的仪式上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谢谢您了。”

“尽了一个市民的一点绵薄之力,让佟总见笑了。”王小乙客气道。

“您太客气了,”佟子龙说,他转身吩咐彭大鹏,“你记着,仪式那天,一定把王老师请到贵宾席。哦,还有,那些艺术精英们,都要考虑到。”他看看表,对彭大鹏说,“快到点了,找个好点的地方,招待好我们的画家。”

“好,我记着呢。”彭大鹏说。

“谢谢您了佟总!”王小乙握住佟子龙的手,诚心说道,“金谷公司有您这样的老总,是我们这些艺人的福呀!”

“应该的,”佟子龙说,“人说艺术是一个民族的灵魂,社会要发展,光有经济是不够的,还要有文化,是吧!”

王小乙连连称“是”,使劲地攥了攥佟子龙的手,想说什么而又觉得无从说起。

文化大厦落成仪式那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文化广场彩旗飘扬,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新落成的文化大厦气势恢宏,它以中国传统宫殿式建筑为主色调,巧妙地融入现代文化元素,在一大群工业建筑群中,显得那么亮丽耀眼。飞檐翘脚式的楼门前,五颜六色的气球把无数条吉祥的条幅带到半空。位于大厦对面的升降舞台上,升起一块巨大的幕布,幕布以旖旎的永金风光为背景,上书几个红色大字:永金文化大厦揭牌仪式。幕布另一侧的大屏幕上,播放着载歌载舞的欢庆影像,整个广场沉浸在欢乐的喜庆之中。

章子然随着人潮,带着母亲和点点进入广场。点点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她睁着好奇的眼睛,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走近舞台,她们意外地碰上了柳晓燕和李尔娇,柳晓燕推着一个婴儿车,车上是她的女儿。李尔娇牵着她的养女,女孩挣开母亲的手,上前跑过去,和点点打成一片。之后一起围着婴儿车,逗着车里的小家伙,发出童真的笑声。把几个大人都给逗乐了。

彭大鹏安排好一切,主持人宣布仪式开始的那一刻,他进入大厦,去看黄老——他邀请过黄老,但黄老是个喜欢寂静的人,不愿参加这类热热闹闹的活动。

黄老的创作室位于大厦内相对安静的一个区域,这个区域里集中着文学、绘画、书法、影视、摄影几个类型的创作室。与之相对的另一个区域,就是舞蹈、戏剧、音乐创作和排练室。彭大鹏进了黄老的创作室,黄老正在写字。黄老见是彭大鹏,他放下手中的笔,笑眯眯地打趣道:“你不在仪式上,怎么到我老头子这里来了?”

“呵呵,黄老有所不知,其实我这人,也是个喜欢独处的人。”

“哦,”黄老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打了个“坐”的手势,“那就和孤老头子一块儿独处好了。”彭大鹏坐下来,黄老对他说,“你不仅是个喜欢独处的人,还是个一诺千金的人。”

“此话怎讲?”

“知道吗?”黄老拉住他的手,“第一次向我求字时你说,要给我一座文化大厦,我压根儿就没有当回事,心想你不过那么随口一说,不料你说建就建起来了。”

“哦,是这呀,”彭大鹏说,“言心行,行必果,这是做人的底线。不说则已,说了就要兑现,哪有随口一说了之的道理!再说,将来有一天我失业了,还要拜倒在您老笔下,给您当一位学徒,不知黄老肯不肯收我这个徒弟?”

“你是个大才,我可教不起,呵呵!”

“是我底子薄,黄老不肯收吧?”

“你说笑话了。”

“不是笑话,”彭大鹏正色道,“想想我们上学的时候,随便得到一本什么书,宝贝似的。晚上点个煤油灯,一口气看完才罢。再看看大厦里那些个挂着各种牌子的教室,”彭大鹏掰着手指数着,“什么书法班、美术班、音乐班、舞蹈班、计算机班、高考辅导班,想什么有什么,真是羡慕生活在当代社会的这些孩子们哪!”

“哼哼,”黄老笑呵呵地说,“上一代耽误了,这一代补回来嘛。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生活,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这些孩子是赶上好时候了。”说到这里,黄老转移了话题,“孩子多大了。”彭大鹏说四岁多了。黄老说,“星期天和夫人一起过来,让孩子从小就感染上一点文化气息。”

“好,哪天把他带来看看您,让他早早地沾一点艺术家的光。”两人这样聊了一阵子,彭大鹏起身要走,“打搅您半天,可能把您的几幅作品给打搅掉了。”

“哪里的话,”黄老说,“没啥事吧?需要字,千万不要客气。”

“暂时还不用,用的时候再来讨要。”

出了闻老的创作室,从文化馆、图书馆、博物馆、青少年活动中心这个区域穿过。宽阔的走廊里,挂着不少世界科学巨匠和文学艺术大师的画像和名人名言,以及简约的趣味科普设施等,文化氛围深厚,这让他感到欣慰。这样转着,有人喊了一声彭大将军。他一转身,见是徐军,彭大鹏夸张似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调侃道:“嗬,好一副大老板的派头!”

“别埋汰我了,大老板在仪式上呢,我在这里看守办公室。”徐军说,“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上去坐坐,指导指导我们的工作!”

“嘁,”彭大鹏不禁一笑,“哪来那么多指导,上去沾点企业家的光,倒还说得过去。”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觉得哪儿不合适,“你看这,说着说着怎么互相吹捧起来了,多庸俗呀!”

徐军也笑笑说:“那就实在一点,聊聊天,吹吹牛什么的。”

彭大鹏想想说:“好吧,恭敬不如从命。”两人说着话,乘电梯上到十八层,出了电梯,拐进大厅,这里摆着几组沙发,前来办事的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的聊天,打电话的打电话,一副忙忙碌碌的景象。大厅里挂着一些广告牌,在一个醒目的位置竖着一块导向牌,指示出本楼层里的各个单位。他俩穿过大厅,往前走了没多远,就到了大厦的办公区。侧面墙上浮雕着“大厦服务处”几个金色大字。徐军推开挂有经理室字样的一扇门,闪到一边,向彭大鹏做了个“请”的手势,彭大鹏走了进去。两人刚坐下,进来一位姑娘,她微笑着向彭大鹏问声好,便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套茶具,泡上茶,端到彭大鹏面前放下,说了声请慢用,用眼神请示了一下徐军,徐军点头示意让她出去,她便退了出去。

彭大鹏一边和徐军说话,一边打量着房间,诺大的老板桌上,除了电脑文件夹之类的办公用品外,靠窗户的一边摆放着一块奇石,像一个飞翔的大鸟。彭大鹏伸长脖子看底座上的字,题目果然是“鲲鹏展翅九万里”。另一边摆着一个地球仪和一面五星红旗。彭大鹏把目光投向对面墙上,那里挂着一幅字。看着有点眼熟,便想起什么似的,问徐军:“这不是我送给永胜公司的吗,怎么跑到你这里来了?”

徐军笑笑:“这有什么奇怪的,好东西就应该大家分享。”他便说了这幅字的来历:有天他到永胜公司去,在齐治平的办公室里看到了这幅字,不仅字好,那句话也正对他的路子。当他得知字是黄老写的,而那句话则出自彭大鹏之口,便带着一盒高丽参重新向黄老求了这幅字。

“黄老的字没有什么说的,这两句话是情急之下胡乱诌的,实在登不了大雅之堂。”

“这就是你谦虚了,”徐军玩笑道,“过分的谦虚也是骄傲嘛!”

“呵呵,”那就让我‘骄傲’一回吧!”

出了文化大厦,仪式还在进行。彭大鹏向仪式现场瞟了一眼,在大厦门口犹豫了片刻,回转身向大厦旁边的阁老府走去。

阁老府是仿照明代建筑风格建造的,古朴雅俗,庄重厚实。府第上方悬挂着一块用黄老的墨迹雕刻的大匾。他抬头仰望着“阁老府”三个大字,胡师傅便从里面出来了。

“彭主任在这儿呀?”

“嗯,”彭大鹏看他一眼,“还满意吧?”

“满意。”胡师傅诚恳地说,“谢谢你了彭主任。”

“不用谢,”彭大鹏说,“是为了彰显胡公的美德才修了这个阁老府的,不仅仅为了拆迁。”

胡师傅固执地说,“怎么说都得谢谢你。没有你,就没有这阁老府,这个我知道。”

“呵呵,任你怎么想吧。”说着他走进府第,向座落在展厅正中的胡公塑像深深地鞠了三个躬,进去观看展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