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经理室。

彭大鹏把建造一座文化大厦的设想提到佟子龙的桌面上。这是彭大鹏正式接任经理办主任的第二天。

“你的这个设想,已经超出了企业文化建设的范畴,”佟子龙说,“董事会这一关就很能过去,你想过没有?”

“想过,”彭大鹏自信道,“我想这个工作还是可以做的,因为大部分资金争取从外部引进,对公司主流程的生产没有多大影响,此其一。其二,地址选在文化宫的原址上,不占用公司的工业用地。其三,建成后与公司建立长期合作关系,为公司提供文化服务,这就像公司发展的第三驾马车,对生产经营和体制改革起到互相促进、互相支撑的作用。由这三条做保证,我想董事会应当会投赞成票的。”

“还有一个问题,”佟子龙稍加考虑,说,“公司的中、短斯规划中没有类似的项目,牵一发而动全身哪,不能不慎重考虑呀!”

彭大鹏说:“我们的中、短期规划是着眼于经济建设这个中心制订的。但公司乃至地方经济的发展速度超乎人们的想象,而我们的文化建设远远落后于人们对文化生活的需求。至于在中短期规划中没有此类项目,我觉得不是理由。因为按目前的速度发展下去,未列入规划的事肯定还有不少。我们总不能以此为由,把没有规划进去的项目统统都拒之门外吧?规划不是死的,我认为是可以根据发展的需要进行调整和修改的。”

“理论上是这样,要不这样,”佟子龙说,“我建议你开个听证会,听听方方面面的意见,让大家辩论。水是越搅越浑,但理却越辩越明嘛!”

“好主意,”彭大鹏称赞道,“我这就安排这个听证会去。”

“经理办的事千头万绪,你可不能事必躬亲,大的原则定下来,委托个可靠的人去办就行。”

“明白了。”

委托谁呢?他想起了林雪峰。这人表面看,遇事爱发点牢骚,说几句怪话,但要做起事来,那还是有鼻子有眼,锅是锅盆是盆的。交给他,彭大鹏放心。这样想着,到了林雪峰的门口,听林雪峰高声说着什么,也没在意,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忙啥呢?”彭大鹏等他放下电话,关切道。

“还能忙啥,”林雪峰似乎有一肚子的委曲似的,“三产办”撤了,按说我充其量也就是个看守人员,看看门而已。可这交割的事儿没完没了,尽是些扯皮蹬筋的事,烦死人了!”

“若嫌这些扯皮蹬筋的事儿,请你做件正事,怎么样?”

“别拿我当星期天过,我没那兴趣。”

“是件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事。”彭大鹏打趣道,“这事儿还就得你来做,交给谁我都不放心。”

“你别给我戴高帽子,我不吃那一套。”

“好,”彭大鹏站起身,一副要走的架式,“我找别人去,我看离过狗屎还不长辣辣了。”

“哎,”林雪峰着急上火的样子,“你还没说什么事,急着投胎去啊!”

彭大鹏见激将法产生了效果,他佯装一本正经的样子说:“你看你这人,请不动你,还不让我请别人呀!”

“好好好,就算我贱,行了吧!”林雪峰咕哝一句,“那我也得看是什么事嘛!”

“是这么件事,”彭大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佟总的意思是要开个听证会,我想委托你来做这件事。”

林雪峰盯着彭大鹏盯了半天,问他:“怎么个开法?”

彭大鹏提出了一些原则,和林雪峰商量了一下会议的范围、参会人员、程序乃至一些细节问题,由林雪峰全权负责,组织这次听证会。

彭大鹏回到办公室,把这一情况电话告知张瑞龙和徐军,让他们做好参加这个听证会的一切准备。最后他对张瑞龙说,“佟总还是倾向于促成这件事的,开这个听证会,是想统一一下大家的思想,把工作做扎实,将来做起来会顺当一些,我想你会理解的。”

张瑞龙表示理解,而且他说,这样最好,各方取得一致意见,会把风险降到最低。

办公室工作历来如此,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对上,它是公司高层的参谋和助手,以高层的视角对公司的发展提出战略性意见; 对下,它是司令部,把决策层的决策层层传达到基层,并督促实施;对中,它合纵联横,沟通上下,协调左右,保证公司运作顺畅。彭大鹏在经理办呆过一段时间,他刚调到公司的时候还是个不谙世故的毛头小伙子,领导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如今,他是这架机器的核心元件,能不能发挥好参谋部的作用,关键看他。他深知责任重大,所以一刻都没有松懈过。

时间在忙忙碌碌中一天天流过。点点在一天天长大。彭大鹏回到家里,点点总在第一时间迎接他,叫着爸爸扑向刚刚进门的他,然后跑过去,把他的拖鞋递给他。等他换好拖鞋,一下子抱起点点,把一个父亲的爱印满她稚嫩的小脸。

进了客厅,柳晓燕和章子然坐在沙发上聊得热火朝天。茶几上放着一张大红请柬,他放下点点,顺手拿起请柬看了一眼,望着柳晓燕说:“你俩的马拉松终于结束了!”

柳晓燕回敬道:“你官越当越大了,把我们都忘了吧!”

他这才意识到,有些时间没有见过她和齐治平的面了。就笑笑,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关心了一下她俩婚事准备的情况。然后对章子然说:“燕子的这事儿,你就多操点吧!”

“我不多操还能指望你,”章子然说,“你这个媒公公当的,把人家捏到一块儿,就什么事都不管了。我可告诉你,那天的婚礼上,这个证婚人,人家敲定你了,你可别不当一回事!”

“这个没问题,只要不出外,天塌下来我都要当这个证婚人的。”

“谢谢大主任了,”柳晓燕打趣道,“要不要磕头请一下?”

彭大鹏笑着说:“头就免了吧,留着那天拜天拜地拜父母夫妻对拜。”这个话题扯了一会儿,彭大鹏问道,“最近李尔娇的情况怎么样?”

李尔娇与柳晓燕形同姐妹,提起她,柳晓燕收起笑容道:“还就那样,她妈进去以后,一直住在娘家里。离又离不掉,过又过不到一块儿。可怎么办啊!”

“哦,”彭大鹏望住柳晓燕,试探道,“有没有破镜重圆的可能?”柳晓燕轻轻地摇摇头。彭大鹏不甘心地说,“程少青给胡尚德的尚德公司跑销售,听说干得挺不错的,人也像脱胎换骨似的,比先前正经多了。哎,燕子,能不能做做尔娇的工作,两人和好算了,毕竟是原配,知根知底的,有什么过不去的火焰山呢!”

“要说原配,你才是。”柳晓燕一向快人快语,但这话一出口,感觉不对,因为章子然在场。她本能地看一眼章子然,挽住章子然的胳膊,做出一副娇媚态,嗔怪自己,“对不起,说漏嘴了。”

章子然用指头戳到她的额头上:“你说你,嫁到婆家如果还这样没遮没拦的,不知会惹出什么祸来。”

彭大鹏本想让柳晓燕做做李尔娇的工作的,不想又扯到自己。就放弃了原来的打算,放下她俩,抱起点点下了楼。

放下点点,牵着他的手,在绿树花草间的小径上漫步。在这儿散心的彭妈妈看到孙子,走过来弯腰从彭大鹏的手中接过点点,祖孙俩手拉手朝热闹的地方走去。彭大鹏正不知是回去呢还是溜达一会儿,就看到了李尔娇。她手里提个包,从小区大门那儿走过来。彭大鹏稍许犹豫了一下,便曲里拐弯地沿着石板小径朝她那个方向走去。

“出去来?”彭大鹏仿佛是和她不经意间碰到似的。

“嗯,你也出去呀?”

“啊不,我带点点溜弯呢,不料被他奶奶抢去了。”彭大鹏打趣道,“这老太太,成天和孙子在一起,好像永远也不烦似的,呵呵。”

“人的天性,哪有奶奶烦孙子的。”

“也是,”彭大鹏试探道,“老程回来以后,见过他了吧?”

李尔娇断然道:“彭主任,你就别提他了。他回不回来,与我没有一点点关系。”

“嗯——他在外面吃过苦头,人说吃一堑长一智,经历过一些事情,总是会变的。你说呢?”李尔娇挤出一个苦涩的笑脸,愣怔在那儿,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彭大鹏望着她,要不我约一下他,你俩谈谈,可以不?”

“谢谢你了,”李尔娇说,“我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你说,程少青变着法子给你脚下使绊子,你一次又一次地袒护他,处处为他着想。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又给他找了份工作。我真的不知道,他会不会恩将仇报,再给你出个什么幺蛾子。你还是防着些,我是太了解他了。”

彭大鹏笑笑:“看来你俩的积怨实在是太深了!”

“这不是积怨的问题,”李尔娇说,“说实话,对于他,我恨不起来,也爱不起来。爱情对于我,是个陌生的东西,今生今世,它与我再也无缘了。所以大鹏,你别再为我操心了,我一个人过得很好,至少过得清静。人嘛,怎么过不是一辈子,你说呢?”

她说得那么认真,那么坦诚,怎么看都不是应景的话。她曾经绝望地喊出,好男人都他妈到哪里去了!看来她无意与程少青言归于好,还真的不是与他有多么大的恩怨无法消弭,多么大的心结无法解开。是她不希望在她的生活中再掺和进一个男人,不管这个男人是程少青还王少青。他多少有点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说“是”呢,还是说“不”?于是他换了个话题:“爸妈还好吧?”

“还行。”她说,“我妈说你去看过她,我替我妈谢谢你了。”

“这就有点见外了,”彭大鹏说,“我看她转变很大,对过去的那些事悔恨不已。关键是她没有失去生活的信心,这一点很重要,我感到欣慰。”

李尔娇气长出一口气:“真的谢谢你,”她朝彭大鹏身后呶呶嘴,“大妈和点点过来了,我该回家了。”说着向彭大鹏摆摆手,快步向她娘家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