酝酿了几天,思路渐渐成熟。彭大鹏收集到他所需要的资料,铺排纸笔开始写作。
坐在窗下的写字台前,两手支着下巴想一想,写下了题目:试论中华传统文化在现代化过程中的内在价值。他字斟句酌了一番,便走笔如飞,一口气写到午夜时分,方才搁笔。
此后两日,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洋洋洒洒三万多字的文章一气呵成。他反过头来仔细修改了一番,自我感觉不错。文章从金谷公司改革的成果和存在的突出问题着手,从中国乃至整个人类社会变革与发展的规律着眼,阐述了现代化对人类生活正负两方面的影响,以及中华传统文化与现代化的互补关系和我们应当采取的主观选择。文章几经修改,至到自己比较满意为止。他工工正正地抄了一遍,装了一个信封,托章子然上班时寄给北京一家理论刊物。
这篇文章写完后,他消停的日子也告一段落。这天刚吃过早饭,人力资源部打电话让他去一下。章子然刚推出自行车欲去上班,听到电话,回转身迷茫地看他一眼,心想,这一去不知是福是祸。彭大鹏笑笑,拍着她的肩说:“你放心去上班吧,我想我这消闲的日子也过到头了。”
“但愿如此,”章子然脸上仍然露出忧疑的神色,望着彭大鹏叮嘱道:“有话跟人家好好说,不要耍性子。”
“知道了,你放心吧!”
接待彭大鹏的是部里一位姓张的干事。张干事让着他坐下,给他泡了杯茶,态度非常热情。他说声谢谢,喝了口茶,人力资源部的王副经理就进来了。客气了几句,王副经理说:“请你来是想核实几个问题,希望你能配合。”
彭大鹏说:“这没问题,只要我知道的,保证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样就好。”王副经理说着向张干事点点头,张干事就问开了。就手机的问题,住房集资款的问题,与投资商来往中的问题等等,彭大鹏一一做了回答。
王副经理与张干事交换了一个眼神,王副经理说:“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包括公安调查的‘嫖娼’问题在内的所有问题都查清楚了。恭喜你,你是清白的。”王副经理微笑了一下,有点歉意地说,“这段时间委屈你了,希望你能理解。”
“这没什么,都是为了工作,我完全理解。”彭大鹏真诚道,“咱们常说要警钟常鸣,就算给我敲了一次警钟,让我记住,以后不论做什么事,一定要经得起党纪国法的考验。从这个意义上讲,不仅能理解,而且还要谢谢你们呢!”
“谢谢你的理解,”王副经理说,“从今天起,你可以上班了。最后的结论还要走个程序,这个用不了多久,我们很快会给你一个结论。看你还有没有要说的?”
“没有了。”
“好了,你可以去上班了。”
彭大鹏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和王张二位握握手,出了人力资源部的门,向他的办公室走去。
他和同事们挨个儿打声招呼,他的副主任跟到他的办公室,把他赋闲在家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汇报了一下,两人开始商量一下步的工作。刚商量完,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接起来一听,是齐治平的:
“对不起噢,事情闹到这一步,我也没有想到。这段时间我也很着急,但是我怕投鼠忌器,忍了忍还是没有给你打电话。你这会儿在哪里,我过去当面给你道个歉。”
“不用了。大老远的,也不嫌麻烦。”
“我到市里办了个事,这会儿正往公司赶呢。”
“那你过来吧,我就在办公室里。”
两人一见面,彭大鹏玩笑道:“你说你这干了个啥事嘛,好心请人家乐乐,请出个‘嫖娼案’来,你冤不冤哪!”
“我倒没有什么,把你给害苦了,挺过意不去的。”齐治平凑到彭大鹏身边,压低声音问他,“是你得罪下什么人了,故意给你挖了个坑吧!”
“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样也好,跳出来总比躲在暗处天天惦记着好一些。”彭大鹏关切道,“怎么样,柳晓燕那关过了没?”
“呵呵,本来就设啥事,有什么关可过的!”齐治平没心没肺地笑笑,“倒是子然,怎么放你一马的?”
“我还是那句老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水落石出了,自然也就过去了。”
“你倒说得轻巧。”齐治平忿忿然,“你不反告他个诬告?”
彭大鹏摇摇头。
他知道,齐治平说的“他”指的是谁。
那天晚上,齐治平招待香港客商,他上洗手间的时候路过他隔壁的餐厅,他偶然听到有人提到彭大鹏的名字,他本能地停下脚步。就听那人说什么手机的事——前几天一早,彭大鹏上班时在楼梯上碰到了谢宗仁。谢宗仁一眼就看到他腰里的手机。尽管这个东西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物了,但有谁带着它,还是蛮惹眼的呢。谢宗仁冲他笑笑,讥讽道:“嗬,鸟枪换大炮了。”彭大鹏正要回应他,不巧手机响了,他边从腰间取下手机接听,便向谢宗仁点点头,侧身让过他。谢宗仁与彭大鹏擦身而过。谢宗仁突然想起一件事,前段时间某单位的两个科长合伙收了个体户的两部手机,结果被按受贿罪查处。于是他像受到什么启发似的,冲彭大鹏的背景狡黠地一笑,恨吧吧地说,“小子,别得意的太早!”——里面的声音小了下来,齐治平一句也听不清楚,就去了卫生间。
后来他陪客商去歌舞厅,在给彭大鹏打电话的时候,有人站在他不远处的吧台前,转过头看他一眼,那是一张熟悉的脸。他想打完电话前去和他打声招呼,但当他打完电话转身向吧台那边一看,那人已经不在那儿了。
彭大鹏进歌舞时,在楼梯拐角处看到了程少青。他只是露了一下脸,立刻就消失了。
彭大鹏进歌舞厅之前已经喝得半醉,进了包厢后,碍于两位港商的面子和对那小姐的怜惜,又喝了不少,一会儿就醉倒了。两位港商已和小姐们打得火热,到火喉上,前后脚走了出去。齐治平本想送他回家,可恰在这时有人打进电话,说公司出了事了,要他马上回去。他便把彭大鹏暂时交待给小姐,火急火燎地赶回公司。等他再度返回歌舞厅时,彭大鹏已经被警方带走。
“我回到公司,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现在想想,这一切就像事先有人编好了剧本,上演了一出“扫黄打非”的闹剧似的。”
“呵呵,”彭大鹏轻松地笑笑说,“没事就好,何必再去想它。”
“你倒想得开,”齐治平说,“从这些迹象和警方调查的结果看,这是有人故意设得圈套,目的就是为了把你搞垮,至少也是想把你搞臭,让你在金谷公司抬不起头。难道你就生生地咽下这口气?”
“那怎么办,你总不能也编个剧本,演一出闹剧!”
“你完全可以反告他们诬陷。”
“我看没这个必要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们去去吧。”彭大鹏不想就这个话题扯下去,他转了话题说,“和柳晓燕谈得怎么样了?你这恋爱谈成马拉松了,也该到喝你的喜酒的时候了吧!”
齐治平笑笑:“等忙过这阵子再说吧,到时候连娶媳妇带过年,连你这大媒人也一并谢了。”
“谢就不用了,喜酒还是要喝的。”
这个事就这么过去了。彭大鹏要补回这些天失去的时间,一直忙到夜幕降临。章子然打他的手机,他看了一眼表,已经超过下班时间一个多小时了。
开了家门,胡尚德坐在沙发上。他起身迎过来,握住彭大鹏的手:“哥受委曲了。”
“别再扯这些了。”他俩坐下来,彭大鹏说,“那事儿进展到哪一步了?”
他指的是养鱼的事。
那天以来,彭大鹏通过各种关系,联系到省上一家水产养殖研究机构,对南湖滩养殖虹鳟鱼(就是日本朋友送给周总理的那种冷水鱼)的条件进行了考察研究,证实南湖滩的水温、水质、气候等自然条件完全适合于养殖这种冷水鱼。胡尚德带着专家的结论专门去了一趟外地的虹鳟鱼养殖场进行了一番考察学习,回来后决定上这个项目。
“项目已经批下来了,土豆加工厂运行正常以后,就可以做前期工作了。”
“真行,”彭大鹏夸赞道,“你一定会成功的。”
“谢谢哥的吉言。”胡尚德望住彭大鹏说,“哥谁的事儿都操,就是没有自己。你不说,我也得问:你那事儿就算过去了吧?”
“本来就没事,不过去还能怎么的。”彭大鹏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对他说,“你是有话呢吧,别拐弯抹角的了,有话就说出来。”
“呵呵,我要说得不对,哥可不要怪我。”胡尚德直言道,“我是想,哥这样没明没夜地忙,也挣不了几个,还动不动被人算计。就凭哥的才德,如果跳出来,干什么不行?如果哥有这个意思,我愿傾其所有,追随哥哥,轰轰烈烈干它一番事业。”
“你的心意我领了,我还没有考虑过这事,”彭大鹏想一想说,“你有这份心,我托你个事。”
“你说哥,胡某能做到的,一定不遗余力。”
“你注意一下,在你的生意圈里,有没有愿意投资文化产业的老板们,如果有,你给我介绍几个。”
“好,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