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鹏把电话回过去，很意外，接电话的竟然是周小佳，她还带着童音，甜甜地叫了一声“彭叔叔”，话音中带着分孩子般的羞怯。暂停片刻，似乎在找合适的词儿。彭大鹏回声“小佳好”，接着问了一声：“你爸爸妈妈还好吧？”
“很好的，”周小佳找到了能够表达她意思的词儿，“我想去看看您，不知叔叔欢迎不欢迎？”
“哦，叔叔也想你，怎么可能不欢迎呢！”稍停他问了一句，“是你一个人来，还是和你爸爸妈妈一起来呀。”
“本来我想一个人去，可妈妈说她也想去看看您。”
“哦，哪天来，提前打个电话，叔叔好去接你。”
“这个周末，行不？”
“这个周末，”彭大鹏想了想，这个周末暂时好像没有什么事，就说，“好，你告诉我车次，我去接你。”
“好的，买好车票，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彭大鹏准备接待小佳。她是个酷爱运动的孩子，这样的孩子一般都酷爱大自然。他在想，一定要带小佳到野外去玩两天，要让她玩得尽兴，无愧于“叔叔”的称号。他得选择一个去处，再物色两个能玩的伴，这样就想到了齐治平。他拿起电话，呼了他的呼机，放下话筒一边等他回话，一边想得找个女伴陪陪小佳。他想到了柳晓燕，她活泼好动，妙语连珠，是不二的人选。正这样想着，柳晓燕悄无声息地踅摸进来。他望着着她，嘿嘿一笑说：“正想你呢，你就来了，心有灵犀似的。”
“去你的吧，谁跟你心有灵犀。”柳晓燕嘻嘻笑着，“想你的兰州妺子还差不多。”
“真的，不骗你，”彭大鹏辩解道，“我刚呼过齐治平，正等他回话呢。听说他回来了，一直没见过他鬼面，看来他真的忙疯了。”
柳晓燕笑笑，玩笑道：“你看我多贱，好像嫁不出去，追着嫁人似的。”彭大鹏不好意思地笑笑，刚要开口，柳晓燕说，“这会儿不是来向你讨老公的，是有个事来告诉你一声——我们进了一批电脑，‘四通’被淘汰下来了，打算处理呢，便宜得很。你若想要，我给我们经理说说，给你留下一台。你想不想要？”
“哦，你们鸟枪换大炮了？如果方便就留下一台，我还真用得着。”
“好，那就把我用过的那台给你搬过来。用了这么长时间用出感情来了，处理给别人，我还真舍不得呢！”
“哪能劳驾你呀，啥时候处理你告我一声，我去搬。”
“就这几天，”柳晓燕稍许犹豫了一下，说，“还是我给你搬过来吧。”说着她扮个鬼脸，笑嘻嘻地出去走了。
他正想再呼一下齐治平，电话响了，接起来，正是齐治平的。彭大鹏“喂”了一声，那边喊了一声“你好”，听上去还喘着气呢。彭大鹏劈头责难道：“死哪里去了，找你比找天王老子还难。你大小也是个老板了，买个手机不行吗，老让人家满世界找也不是回事呀！”
那头还在喘着气说：“你说得比唱得好听，接上这么个烂摊子，上千口子人等着吃饭呢，哪来的闲钱买手机呀！”
“别扯蛋了，那事儿怎么谈下了？”彭大鹏问了一句，心想这也不是问这事儿的时候，就补了一句，“算了，不说这个了，你这会儿在哪里？”
“就在市里呢。在市里办了点事，这会儿在电话亭里给你回电话呢。”
“正好，”彭大鹏喜出望外，“能过来就过来一下，行不？”
“你说了，行不行不都得过去嘛！”
不一会儿，齐治平就风风火火地推开了彭大鹏的门。他二话没说，端起彭大鹏的水杯喝了一口水，问：“有事儿呀？”
“没事就不能聊聊呀！”彭大鹏边给他倒水，边让道，“你坐，你坐。”齐治平坐下来，彭大鹏问道，“合作的事有眉目了？”
“除了人员这块，其他问题，双方意见差不多趋于一致了。”
“人员这块是怎么回事？”
“就是机修厂原有的职工，他们的意见是有选择地保留一些。即使保留下来的人员，他们也要重新签订劳动合同。除了保留下来的少数职工外，其他人员，他们一概不予接受。”
“这怎么行，”彭大鹏说，“职工带家属，好几千口人，推给公司，你说公司怎么消化？”
“谈的过程中，我们也反复强调这点。但他们就是不松口，说这不是一个企业考虑的事，企业的任务是创造财富，照章纳税。至于职工的安置问题，那不是他们的事。”
“当初他们承诺过，他们投入资金和技术，我们出地皮和人员的。正经开始谈了，怎么又变卦了？”
“这个还真不能说人家变卦，人家已经答应有选择地保留一部分。其他人员，除了主要的管理人员和工程技术人员在全社会招聘外，一般工人都在本地公开招聘，择优录用。并没有增加本地的就业压力。”
“公司领导是什么态度？”
“还没有给公司领导汇报，这不是先问问你，看公司有没有这方面的对策。”
彭大鹏摇摇头说：“没有刚性规定，原则上交由三产办寻找出路。”想了想他说，“既然问到这里来了，我们抽空去找找林雪峰，看他是个什么态度。行不？”
“行，听你的。”
“好了，这个问题先打住。请你来，是有一件个人的事要说。是这样，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给你介绍个对像。”
“谁呀？”
“文印部的柳晓燕。”
“哦，”齐治平说，“可你看看，这段时间忙得撵狼似的，哪有时间谈恋爱呀！”
彭大鹏看住他，不好气地说：“你是看不上咱们柳晓燕吧？我实话告诉你，这可是个好姑娘，人长得漂亮，为人又热情大方，不卑不亢，还有几分幽默，这样的姑娘你上哪儿找去！说实话，要不是我有对像，还挨不着你呢！”
“好，哪天我抽空请你俩，见见这位美女。人家要是不嫌弃，我娶她。怎么样，这下可以了吧？”
“用不着你请，”彭大鹏就把接待小佳的事说了一遍，对他说，“这个客我请，你来安排。正好把林雪峰和柳晓燕也请上，一举三得，既招待了小佳，又相了亲，还能和林雪峰谈你那档子事。这样行不？”
“好，我同意。”齐治平说着起身出门而去。刚出了门，遇见柳晓燕和李尔娇抬着一台四通打字机到了门口。李尔娇他认识，他曾经是她的“娶亲爷爷”，两人一见面，互相问声好，齐治平就把目光集中到柳晓燕身上。柳晓燕看他一眼，两人目光相遇，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向她点点头，她俩就抬着打字机进了彭大鹏的办公室，齐治平重又跟着进去。
柳晓燕七手八脚地把办公桌一侧的小桌清理出来，四处寻找插孔。
齐治平的目光始终在柳晓燕的身上巡睃，之后找个借口匆忙跑出门，踅摸到隔壁一个熟人的办公室里。
柳晓燕找到插孔，开始安装插线板。当她把插线板插好，把打字机安放到小桌上，打开电源进行调试时，齐治平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彭大鹏接起电话，齐治平急不可耐地问道：“刚才给你送打字机的那个，是不是柳晓燕？”
彭大鹏嗤地笑了一声，看了看柳晓燕，又看了看李尔娇，明知故问：“我这里两个呢，不知你问的是哪一个呀？”
“你这不是屁话吗。两个人，一个是你前老婆，我还是她的娶亲爷爷，难道我不认识？”
“王八对绿豆，对上眼了？”彭大鹏说着，瞅一眼柳晓燕，感觉这话说得有点不文明，就赶忙补充道，“怎么样，够漂亮的吧？”
李尔娇见说的是柳晓燕，就借口有事，出去走了。柳晓燕等他俩通完话，问：“刚才那个，就是齐治平呀？”
彭大鹏又笑了，真是一对活宝，看来互相对上眼了。于是他说：“对呀，挺帅的吧？”接着他说，“我给他安排了个接待任务，到时候你也参加一下，就算相一次亲，行不？”
柳晓燕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她低着头，抿着嘴，撩起眼皮看一眼彭大鹏，舒心地一笑，道：“帅不帅的没什么要紧，关键还要看有没有缘分了。”说着话，打字机也调好了，她让开座位，打了一个“请”的手势，“来，试试看，好用不好用？”彭大鹏坐上去，霹雳啪啦敲打着键盘，抬头看着柳晓燕直说好用。柳晓燕说了几句玩笑话，带着银钤般的笑声离他而去。
彭大鹏追出去，冲她直喊：“哎，打字机的钱还没有收呢，你急着跑什么呀！”
柳晓燕站住，转身对他说：“去我们财务上交就行了，我和我们经理说好了的，给你优惠。”说罢一溜烟跑下楼去。
彭大鹏微笑着摇摇头，心想，这对活宝，还没谈呢，就上心成这样，说不定前世就是一对冤家。这样想着，转身关了办公室的门，下楼去文印部财务室，交了打字机的钱，然后去了三产办。
林雪峰拿着电话筒，气咻咻地和什么人讨价还价。他瞅一眼彭大鹏，抬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继续讨价还价。彭大鹏拿起一张《永金日报》随意浏览着，等林雪峰没完没了的电话。
林雪峰终于放下了话筒，他冲彭大鹏发牢骚：“干了半辈子，从来没有干过这么种赖活。这些单位不知是怎么搞的，哪来那么多的富余人员。即便有，自己不能消化一下吗？一股脑儿往我这里推，我这儿简直成了收容所了！”
“呵呵，”彭大鹏玩笑道，“如果都消化了，你不又要失业了吗！”
“去你的吧，”林雪峰不好气地说，“就是你来，不是你拿‘大有作为’这种屁话糊弄我，我才不干呢。你倒好，把人家放到热锅上蒸，你还好意思笑！”
“不笑怎么着，还能哭呀！告诉你，你别烦我，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彭大鹏问他，“南方去了一趟，谈得怎么样？”
一提这事儿，林雪峰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那无名之火顿时消了不少。他嘟着嘴愣了片刻，说了三个字：“有希望。”之后他问，“你的章大小姐没有给你汇报？”
“我知道了，不然我也不敢往你这个枪口上撞。”
一听这话，林雪峰就猜到他的来意了。冲他说：“如果又是安置富余人员的事，请免开尊口。”
“好，这可是你说的，”彭大鹏起身做出一副就要走的架势，对他说，“我通知章子然，南郭那边的事到此为止。”
“哎，你想干什么？”林雪峰知道，不论怎么着，彭大鹏也不会在南郭这事上为难他，但一想到这事还有求着他的时候，他先就软了下来。他说，“怎么像三岁的小孩一样，说变脸就变脸，还让不让人说话呀！”
彭大鹏笑笑说：“我以为多牛呢。”他重新坐下来，就把机修厂的那事儿说了一遍。林雪峰一脸的不快。彭大鹏说，“你想呀，咱们要是不答应人家的要求，合作就谈不下去。谈不下去，机修厂的出路在哪里？没有出路，职工就有可能散伙。在整个社会保障体制建立起来之前，这部分职工的出路还得靠你‘三产’。到那时，你的压力更大。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道理谁都懂，”林雪峰也不是轻易就能说服的，“可三产办也不是一个无限的筐，装不了那么多不是！”
“看来很难跟你达成一致，”彭大鹏后退一步，“我知道你的难处，我把这个问题提到经改办的会议上研究一下，如有必要，提到佟总那儿。但有一点很清楚，你的‘三产’是无论如何要接受一部分的，这是你们的职责。”
“好，你们先定，如果不超出我的接受能力，我一定接受。”
“那就这样，”彭大鹏见双方各让了一步，就说，“过几天我们到外面散散心，治平也去，到时候你俩再接个头，看他内部到底能消化多少。”林雪峰怕上当似地，望着彭大鹏，半天没有回应。彭大鹏看出他的心思似的，“你放心，谁也不会挖个井让你跳的。”
“好吧，到时候再看吧！”